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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永利识得那人,正是北狄的西路统帅宇文飏,他已是与这人交锋数次,对于他这小人做法再了解不过了。然而那羽箭来速极快,根本容不得他闪躲。他怒目圆瞪,大刀杵在地上,死也要死得像个爷们样。
却不料面前突然蹿出一人,挡在他前面中箭。胡永利一把扶住易虎,大叫:“易将军!”
易虎胸口的血灌流而出,断续说道:“大,大人,不能让这些北狄人进到咱们肃北城里!”胡永利一时哽咽,怀中易虎没有了声息。漫天雪花飞舞,红与白的绝对世界,己方守势已是强弩之末了。他强撑着站起来身来,一把折断胸口箭柄,看来他这回是要走在贺云飞那老东西前头了。
胡永利大吼一声,右手大刀挥出,砍向一名骑了马的北狄士兵,收刀,刀尖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半蹲在地上,眼睛望着宇文飏,圆目陡然眯起,手中大刀猛地出手,在空中划下一道寒光后,直逼宇文飏而去。即使是死,也要拉了这北狄的二王子做个垫背,否则,他也输的太难看了,那贺老头背后定是要将他损得一文不值了。
孰知那大刀还没有靠近宇文飏,宇文飏身边突地涌出数十手持盾牌的北狄护卫,那大刀只将那卫队打得后退了几步,根本就没有伤到宇文飏半根毫毛。
胡永利一口鲜血喷溅出来,身子萎缩在地上,心中已是遍布凄凉。张常秀扶着他,指了西南方向,大声说道:“大人,您快看。”
北风呼呼,鹅毛大雪只往面上扑来,胡永利眯着眼睛往西南方向看过去。北狄人来处,肃北的西南方向,此时本应是一团漆黑的,不知怎地竟是烧起一团火红的云,红灿灿得耀眼,恰似漠北最美时节天边的晚霞,有种惊心动魄的壮观。
宇文飏的车架护卫也转了方向,往那边看去。胡永利清楚感觉到北狄人的惊慌失措,他也在疑惑之中,突然那火烧云处流出一道漫无天际的人海,肃北骁骑营的灰色狼旗迎着北风快如闪电飘过来。
“是骁骑营!是贺将军!”不知道谁大声叫起来。
张常秀手持一柄长枪,大声说道:“诸位将士,贺将军来了,咱们肃北有救了!”说完,反身冲向涌进城内的北狄人群之中。肃北西门守军顿时勇气大盛,大叫着冲杀到混战群中。
胡永利无力靠在城门边上,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只看见不远处的骁骑营飞驰过来,扬起了漫天的雪尘,领头那人骑着白马,一身银色铠甲,须发皆白,宛如战神从天而降。
贺云飞这老东西果然还没有死!
在闭眼的前一刻,胡永利不由得骂了一声,血糊糊的脸上却慢慢爬上一抹笑容。
第三十八章
大周永历三十年,这年北狄大汗宇文贺然纠集草原十八个部落共六十余万人马浩浩荡荡兵分三路南进,不过半月时间就已经拿下漠北燕云十余州县,直往漠北第一重镇肃北而去。这年十一月下旬,漠北已是连绵多日大雪。这日夜里,北狄西北两路大军开始了第一次合围攻城,肃北西门因兵力不足,险些失手,统帅胡永利重伤,副将易虎战死。
骁骑营统领贺云飞将军带了数万人马在北狄西路大军后方火烧北狄西路军的粮草大营,从后方围杀过来,扬起的雪尘将半边黑天遮盖。漠北骁骑营是漠北整体实力最为强大的军团,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精英,行兵以神出鬼没著称。他们在北狄西路大军后方出现,顿时让北狄人的凶猛攻势放缓下来。
骁骑营的援助使得肃北西门守军勇气大盛,战事一时胶着。
北狄的主帅阵营中,宇文飏被数百护卫拥簇着,嘴角微一上扬,露出一抹讥笑来。贺云飞的骁骑军虽然厉害,但是两万余人马想要扭转战局,无异是天个笑话,这战事胶着也只是暂时罢了,肃北今夜必是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的。
果然,被骁骑军扰乱的攻城在经历一番厮杀之后,继续进行,肃北西门战况尤为残酷,张常秀等人已是边战边往城中退去,守城人数也在急速锐减。而贺云飞的人马被隔绝在另一边,根本无从救急。战场上喊杀震天,宇文飏闲闲骑跨在马背之上,这场战役,他谋算了良久,已是自在必得了。
宇文飏突然听到一声脆呼:“萧帧,擒贼先擒王!”漠北与北狄言语不通,不过作为北狄准汗位继承人,他自幼就请了汉人良师教导,对这言语的熟悉不亚于自己的本语。
于是他转了头过去,倒是看到一处奇景,贺云飞麾下竟是还有未长成的少年人!瞧弱小身形,年岁应不过十岁,倒是好身手,一柄长剑舞得流云似水,招招凌厉,一看就知道是历过无数生死杀场的高手。他身边有两个少年人,一个面容黝黑,身形壮实,手持一柄大得出奇的双刃刀,行动虽略嫌笨拙,却也沉着扎实。另一个年岁也小,约莫是十四五岁,倒是生得貌美无双,这三人听到那叫声,都相继往北狄统帅护卫队这边杀过来。
宇文飏却不以为然,倒是看到那美貌少年,不由得拉马端详——他这人有个不大雅的嗜好,尤好龙阳之弄。
这少年无论年岁相貌无疑都是极品,看着看着,宇文飏心里就有几分不舍得了。正心痒痒的,那美貌少年眉头一皱,突然暴起,手持一柄大弓,瞄准他就是一箭。
三支白羽箭快如闪电过来,宇文飏身边护卫头目大叫:“护驾!护驾!”一众护卫顿时团团围在宇文飏身前,那三支快箭一箭正中盾牌,另两支却越过一众护卫朝他飞过来。有护卫眼疾手快,一个飞身挡在马前,正好以身拦去那两支白羽箭的凌厉攻势。
宇文飏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惊魂尚未安定,宇文飏突然听到一声大吼。那黑脸少年手中双刃大刀突然脱手,笔直朝他飞过来,数十精锐护卫手持盾牌顿时团团将宇文飏围住。
那大刀来势极猛,裹着凛厉风声,竟是一下劈开滴水不漏的护卫军团,一连数人都被震翻在地!宇文飏正在惊愕之中,突然一声细密破空传来,还没等看明白是什么东西,胸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一支长约八九寸的短小铁箭穿过了他的铠甲,正中胸口。
宇文飏抬眼往前方看去,北风凛冽,鹅毛大雪翻飞,那年岁看着不过十岁的小人手持了一柄短小弓弩,正冷冷望着他。
宇文飏满脸不相信竟是这小小少年射中了自己,胸口剧痛传来,他大叫一声,翻下马背。
一众护卫队一拥而上,二王子宇文飏中箭落马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传遍了整个杀场,宇文飏统帅的这西路大军多是他的亲信,一听得这消息,哪里还有心思作战?战局不过半柱香功夫就扭转了。
望着兵退如潮的北狄西路大军,老将贺云飞喝道:“穷寇莫追!”
骁骑营一众人马纷纷驻足,黑夜寂寂,虞山沉沉,大雪纷飞,不过片刻,北狄的车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萧帧手持大弓转过身去,面前是一片血水的海洋,无数尸体堆满肃北城门,马蹄都难以插足,一众骁骑营战士也都默默无语,肃北的守城成功是无数人的鲜血的堆成的。
“方墨!”萧帧突然听到叫声,往旁边一看,方墨一屁股坐在地上,孙瑾瑜扶着她问道:“你还好吧?”
那黑小身影抬起头来,小脸血糊糊已是看不清真相,只一双眼睛尤其璀璨。萧帧不由得也走过去,方墨抹了一把小脸,笑着说:“没事,还死不了。”她已经一连两日都没有合眼了,先是一路逃亡,紧接着就是一场一场的厮杀,她确实已经很累了,坐在地上就不想起来。
萧帧皱着眉头说:“你坐在这里像什么话?还不进城!”
方墨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也不说话,就将头扭到一边。漠北的浩大肃静就在眼前,若不是鼻尖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她倒是想一直就这样坐下去。
孙瑾瑜摸了摸头,不知是不是灯火缘故,他的脸像是又黑了几分,突然说道:“你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可好?”
萧帧顿时呼吸一滞,看向孙瑾瑜的表情带了几分恶气,没好气说道:“她又不是没有长脚!你背她做什么?你让她自个走回去!”
方墨拍拍屁股站起来,笑盈盈对孙瑾瑜说:“可是你说要背我进城的,中途不许将我扔下来!”说着就朝孙瑾瑜伸开手。她确实太累了,眼下又没有马,既然孙瑾瑜这么热心,她自然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孙瑾瑜顿了一会,点点头,沉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方墨笑眯眯扒在孙瑾瑜背上,孙瑾瑜走得很稳,黑夜寂寂,他们跟上进城的人马,这些人与他们已是一起并肩打了两场大战,其中的生死情谊早已铸成,看着孙瑾瑜背着方墨,只微笑看了几眼,就继续前行。
徐五费尽辛苦总算拉了一匹马过来,拍了马背,笑眯眯对萧帧说:“爷,咱们也进城吧。”
萧帧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欲待骂他几句,可是实在寻不到词,只一把扯过缰绳,翻身上马,理也没理徐五,就绝尘而去。
徐五望着城门方向,摸了摸头,疑惑说道:“我又做错了?”
第三十九章
方墨与孙瑾瑜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是蒙蒙亮了,肃北民众紧闭了一整夜的门扉都相继打开,一路过去,大家都知道打了胜仗,也不知道哪家起了先,头一个挂了鞭炮来放,顿时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来到孙家大院门口,孙瑾瑜冲背后叫了一声:“方墨。”等了良久,无人回声,只闻得背后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大雪已停,此时这西城小巷尚无人出入,在清晨的薄雾里几家屋檐若隐若现,凌晨的静寂悄然流淌着。
明明是累极了,孙瑾瑜却觉得此刻心中无比安宁。
他上前叩了门扉,牛伯一开门,见到门口站着两个血糊糊的人,骇了一跳,待到孙瑾瑜出言唤了一声,“牛伯,是我啊。”牛伯方才知道是自己的少爷回来了,连忙慌里慌张将两人迎到屋里。
孙家大院中此时除了牛伯牛嫂子在,再无其他人,孙瑾瑜虽觉得眼前一切熟悉亲切无比,可心中同时也是空落落的,一如眼前少了主人的小院。
他将方墨背到她屋里,方墨睡得正香,凑得这般近,孙瑾瑜一时觉得这女孩子的脸怎地这般小巧,竟是还无他巴掌大,虽是布满血迹,还看不清楚面容肌肤,他却也察觉出女孩与自己的差别,脸小巧不说,眼睫毛微微上翘,密密合着,竟是如等待开花的花蕾,极是美丽。
屋里很安静,牛伯去帮牛嫂子准备热水了。孙瑾瑜屏住呼吸,轻声唤道:“方墨,方墨,到家了,快醒醒。”
他声音带着万分小心,一边细细看方墨,却不料方墨猛然睁开眼睛,他顿时惊了一跳,心砰砰地只欲跳出胸腔来,孙瑾瑜手忙脚乱说道:“啊,我,我去看看牛嫂子热水烧好了没有?”然后落荒而逃。
方墨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觉得肩酸背痛脖子疼,睡得实在太不爽了。
牛嫂子微笑进来,说道:“姑娘,热水备好了,你是现在洗吗?”
方墨高兴应了两声,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只眼皮子沉得很,还想睡,另交代了牛嫂子几句,就爬上了床。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天的缘故,她这一睡,却不如意想中的香,噩梦连连。
一时梦见自己初来这世界时候,满目的迷茫,不安与烦躁。苏谨娘夜里坐在自己床边抹眼泪,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苦楚,对自己的无私疼爱与痛惜。说实在的,她那时候压根就没把这四五岁的笨丫头当做自己。她对这小身板一点也不喜欢,没有一点能力,全然靠别人而活着,居然连话都不会说。只是渐渐地她被床边这不美丽的妇人话里眼里的悲伤打动,她慢慢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她有一个父亲,她有一个母亲,她叫方墨。
又梦着自己带着苏瑾娘逃难,如真的一样,天下着大雪,很冷。雪路漫漫,无边无际,总也走不到尽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过来一队骑兵,马速极快,扬起的雪尘弥漫了整个视线。她带着母亲站在路边上,心里在盘算如何一刀毙了最后那人,抢马抢东西。
却不料这骑兵的队伍极长,她等得实在不耐烦,一脚飞踢起一颗小石子,砸中一匹快马,那马受了惊,顿时直直立起,马背上那人险些掀翻下来。那人拉着马,回身冷冷看她,突然拉弓冲她就是一箭。
她还没有发作,苏瑾娘已是一下扑过来,背后挨了一箭。方墨惊愕扶着她,眼睁睁看着苏瑾娘在自己怀里断了气,心中的悲痛一时无法言语,一下跳起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