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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姐,我,我,”
安寄翠心一沉,心头了然,忙道:“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水香感激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可是,可是她们不让我打热水,说是少爷少奶奶们要用,把我赶了出来。”
安寄翠半响不做声,叹道:“算了,她们不给你以后打水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去吧!”
“娘我跟你去!”引章忙道,随着安寄翠一起去了。
厨房烧水的粗使丫头见小夫人亲自来了,愣了一愣,倒不敢阻拦,一个个默默退在一旁呆看着,任由她自己揭开锅盖,用水瓢舀了水到木桶里,自己摇摇晃晃提出门去。
一路洒洒泼泼,走走歇歇,安寄翠总算是把水打回了院子。进了院子,水香忙上来帮忙,将水弄到了廊下,然后拿来脸盆,舀水给安寄翠和引章洗脸。引章看着安寄翠不住抹汗,娇喘微微,不由暗暗摇头,心想就她这个身子骨,将来的生活还真的很要人操心呢!
一时引华也起来了,大家梳洗完毕,引章笑道:“娘,是不是厨房咱们也得亲自去一趟?”
“小姐,都是我没用。”水香有些过意不去。
引章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不怪你,你别这么说!”引章忽然换了很正经的神气,道:“水香,你跟着我们只怕以后都得受苦受气,不然,你还是到哥嫂那边去当差吧!”
“不不,我不去!我一直都伺候小姐的,我哪都不去!小姐,你,你别赶我走!”水香慌乱的摇着头,急得说话都带了哭腔。
“阿章也是为你好,水香,你可要想清楚。”安寄翠也忍不住道。
“小夫人!我愿意跟着您和小姐,求求您,别赶我走!”水香扑通跪下了。
引章忙扶起她,道:“快起来!那好吧,你既然心甘情愿留下来,我以后自会拿你当亲姊妹待,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只不过你现在不走,以后就不许反悔,除了我和娘的话,不许听别人的,知道了吗?”
“是是,奴婢记住了!奴婢绝不反悔,不会背叛小姐和小夫人!”水香心里一惊,反而激起无限精神,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敬畏仰慕,连连点头答应。安寄翠吃惊的瞟了女儿一眼,若有所思。
“娘,咱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引章笑了笑,亲亲热热拉着安寄翠的手。
安寄翠轻轻嗯了一声,母女二人正要出去,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实妇人,粗胳膊粗腿,穿着褚色粗布衣裳,手里提着一个食篮,一便来望着他们母女三个便堆起满脸的笑。引章不认识是谁,安寄翠却知道,这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宋妈,也是她的心腹,十分精明强干,亦十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一个人。
安寄翠正欲说话,宋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象征性躬了躬身,早已咯咯笑着开口,道:“老姨奶奶好,老奴给老姨奶奶和小姐少爷送早点来了!老姨奶奶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安寄翠、引章、引华、水香四人八只眼直愣愣的瞅着宋妈,一时回不过神来,眼中写满了惊讶。最后还是引章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等等等等,老,老姨奶奶?你,你在叫谁啊?”
宋妈满脸是笑,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有意无意瞟了安寄翠一眼,笑道:“哟,小姐!还能有谁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引章大叫,差点要跳了起来!太滑稽了,太荒唐了,太可笑了!老姨奶奶?老姨奶奶!她的娘安寄翠可才二十七岁呀,如果用花来比喻女人,那么此时她正是一朵绽放得最美最好最艳最娇的花,居然被人称做了老姨奶奶!不怪她不厚道,听到这个称谓,她的脑海中便呈现出驼了背,掉了牙,瘪了嘴,满脸褶子,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穿着一身黑衣裳躺在榻上光喘气半天也不挪不动窝儿的老太婆模样,跟她清秀白净、温文尔雅的娘哪里扯得上半点关系!
宋妈笑得更加愉悦了,咯咯道:“是这么回事,老爷去了,如今大少爷做了大老爷,二少爷做了二老爷,那么先老爷的姨奶奶自然该称为老姨奶奶了!大少爷他们还说了,为了避嫌,往后大家还是分开吃饭吧,今儿我给送过来,顺便给老姨奶奶交代一声,往后到点让水香这丫头去厨房拿就是了!还有,没什么事的话,老姨奶奶还是在屋里呆着吧,在外边走动多了恐怕招人闲话!传了出去对老爷名声也不好!”
引章气极,却找不出半点漏洞,小脸憋得通红。安寄翠脸色发白,身子阵阵发凉,缓了缓神,轻轻笑道:“有劳宋妈了,原该这样的,你回去叫大少爷——不,大老爷他们放心,他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搓着手道:“我就说吧,老姨奶奶是读书认字的斯文人,最懂道理的!老姨奶奶,将来您可等着享福了!老奴还有好多事要忙,就先去了!”宋妈说着将手中的食篮放下,转身去了。
“你走好!”安寄翠客客气气在后边送了一句,宋妈没听见,理也不理,一径去了。
安寄翠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倒并不见得有多意外,所以也没有多伤心难过。对她来说,丈夫已经离去,这一切少不得要一一忍受了!想当初,骆老爷骆仁智本要娶她为继室正妻,是她自己生怕年纪跟自己差不离的两位少爷心中不自在以致他们父子心生嫌隙,最终闹得家无宁日而主动放弃了,宁愿做妾。不想,昔日的成全,今日却成了任人拿捏的短处!安寄翠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自作自受,这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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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5章 忍退(下)
一时母子三人进屋用早餐,揭开食篮盒子一看,里面只有六七只发黄的馒头,一小碟子苍黄的咸菜疙瘩。引华伸出小手拿了一只馒头,端详了半天才放到嘴里,又费了半天劲才咬下一块来,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不由望着娘,道:“娘,好硬的馒头,这,这是什么馒头嘛,我,我吃不下去。”
安寄翠笑了笑,道:“吃不下去也得吃,往后能有这馒头吃就不错了!好孩子,慢慢吃,啊?”说着,她将馒头又厚又硬的外皮剥了下来,将那小小的稍微软和一些的馒头心递给儿子,道:“来,吃这个!”完了又剥了一只递给引章。
引章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笑道:“娘,您吃这个,我无所谓的,不怕硬,硬的才好吃呢!”说着递了一只递给水香,自己也抓了一只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安寄翠眼中一热,眼眶又湿润了,她别过头去眨了眨眼,轻轻回头笑道:“好孩子,慢慢吃。”
引华望了望姐姐,也把手里的馒头心递给了娘,充满稚气却无比认真道:“娘,我跟姐姐一样,我也不怕硬。我答应过爹,要好好孝顺娘!”
安寄翠身子一颤,飞快的拭了拭泪,哽咽道:“好,好,都是好孩子。别说了,快吃吧,啊。”默默的望着这一双努力吞咽馒头的小儿女,心里暖烘烘的。不防水香的手怯怯递了过来,小声道:“小夫人,您吃。”
安寄翠一看,也是剥得干干净净的馒头心,她眼窝一热,柔声道:“傻孩子,不要这样,快吃吧!”
“水香,”引章停下了与硬馒头的斗争,向水香道:“以后别叫小夫人了,要叫,叫老姨奶奶,知道了么?”这些所谓的哥嫂是些什么货色引章已见识了十之七八,他们不便明着对付他们母女姐弟,要捉着什么错处拿水香做筏子,那是易如反掌,也是顺理成章。
水香幡然醒悟,吓得吃了一惊,忙道:“是,我记住了!”
一时吃了饭,水香收拾屋子,安寄翠站在廊檐下,望着廊下院中的花木,叹道:“你们爹在的时候,当这些花啊盆景啊是宝贝,唉,如今李顺都好几天没挑水过来浇花了!”说着摇了摇头,道:“水香,来,随我去井边打两桶水回来浇花。阿章,你带着弟弟在屋子里,别出去,知道吗?”
引章笑道:“娘,我跟你一起去吧,让弟弟自己在家,我能帮你的!”
安寄翠一笑,任由她跟着。
一时三人气喘吁吁抬了水回来,足足来回抬了四趟,才把院子里的花木浇好。看着安寄翠用瓢舀了水,轻轻拨起枝叶,从花木根部浇水,然后又拿喷壶装水,小心翼翼的喷洒叶面,做得一丝不苟,无比专注,眉头轻展,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引章半身都湿了,见她这等神色,十分高兴,觉得什么都值了。
刚刚浇好了花,安寄翠回屋去换衣裳,便听到宋妈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水香,你要死呀!弄得一院子都是水,鞋都淌湿透了我的!”
安寄翠忙忙出屋,忙道:“宋妈,你有什么事吗?这不怪水香,是我刚才浇花不小心弄的,你慢点走,当心脚下滑,摔着了!”
宋妈不好再说什么,干笑了笑,走进屋来。不紧不慢蹭了蹭鞋底,又拂了拂衣裳,这才从容笑道:“老姨奶奶,是大太太让我送了些针线活计过来。大太太说了,一则老姨奶奶可以打发时间,不至于长日难过;二则老爷去了,咱们家里缺了主心骨,凡事总得省俭些才是长久之道,这不,能自己动手的便自己动手,再有补贴补贴家用也是好的!”
引章顺着望过去,花花绿绿的又是丝线又是布头,堆了满满一小筐像座小山似的,不禁暗暗咋舌。
安寄翠笑了笑,毫不犹豫道:“这是应该的,放在这吧,我会赶着做的。有劳你了!”
“不有劳,不有劳!那我先去了。”宋妈有些意外,眯着眼十分探究的睨了睨她的神色,这才利索的去了。
眼看着她去了,安寄翠的目光才瞟过引章和水香,道:“好了,把针线和布料理一理,以后你们俩就跟着我做活计吧!”
“我不会啊,娘!”引章大为头疼。
“我知道你不会,”安寄翠稳稳道:“没学过怎么会?你一个姑娘家,也该学着做针线活了,不然将来怎么办?不许偷懒,从今儿起就学!”安寄翠自有她的打算,儿子要念书、考功名,女儿呢,当然要做得一手漂亮的活计将来才好找婆家!
“是,娘!”引章见她语气十分坚决,不容回转,只好乖乖的答应了。
从这一天起,引章母女姐弟三个,外加水香,在自己的家里过起了与寄人篱下无异的生活。自己打水洗漱,自己烧水,自己去厨房拿一些不堪的粗食淡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收拾屋子、打扫院子、抬水浇花,还要做针线活计。每日里除了引华乖乖的在屋里读书,三人都忙得团团转。不到一个月,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安寄翠便明显的瘦了一圈。
安寄翠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连脸色也没有摆过半次,大太太和二太太时不时偶尔见着了总要冷言冷语的说上几句,安寄翠静静的听着,脸上永远显着淡然的笑意;家下人受了正经主子指使,日日都要挑些麻烦,故意整治刁难,然后在一旁看她的笑话,安寄翠也是咬牙默默的承受,从不跟人争执。这一来,那些人反倒心里不安,过意不去,回想之余,忍不住对她母子三个大起同情之心,反倒背着老爷太太等暗中帮了些忙,偶尔给她们洗两件衣裳,留些好的饭菜等,安寄翠感激不已,不住称谢,反倒叫人更加同情。
不料节外生枝。管挑水的老黄见安寄翠主仆母子那么辛苦挑水,实在过意不去,便每日里偷空帮她们挑,谁知有天被二老爷的儿子骆之万看见了,告诉了他爹娘。这一下了不得,老黄被狠狠的训了一顿,扣了两个月的工钱。这还罢了,二太太却笑吟吟闲闲道:“我说老黄,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连大老爷、二老爷都要避嫌,你去献哪门子的殷勤?你到底有何居心?”
众人目瞪口呆,大老爷、二老爷立刻就怒了,二老爷气得差点跳起来,嚷道:“这还得了!我死去的爹都不饶你!走,咱们去见官,走!”老黄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最后连老婆孩子都出来跪着了,大老爷、二老爷才恨恨骂了一顿了事。
打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背地里帮他们娘三个。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6章 进尺
已是四月中旬的辰光,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草木一天比一天繁盛,葡萄的藤蔓已经爬上了高高的架上,铺满了翠绿的叶子。
太阳刚刚落山,大太太与二太太吃了晚饭,坐在葡萄架下纳凉闲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