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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舟过后,没两日,那些树就都枯了,正所谓人挪活,树挪死……”
皇上的手慢慢松开,这个夜晚,他并不想听到这样的事情。何况,早已经有折子在说这些事情了,民间也有传闻,竟敢管皇上叫“散财童子”,讽刺他六下江南过于奢侈……这两日正为这事不爽快,准备杀两个直言犯谏的……怎么虹妃也如此不识相!
皇上不悦地站起身,“这些事情,朕自然有处置的。朕明日回宫,就是……哼!”
她看出了皇上的不快,便不言语。
“好了,朕倦了,叫太监送你回去吧。”
皇上一挥手,她在心里绽放了一个微笑。
这几日,虽然有春蕊陪着,她仍旧是不开心。
父亲是一个小小的县官,听说自己的女儿竟被选进宫伺候皇上,高兴得如同得了状元!恨不得要在自己管辖的小县上张个榜文。继母更是去了心头的病,这下子,可以永远不见这个不惹人喜爱的“女儿”了。就连春蕊这个小丫头,都为能跟着主人进宫感到荣幸和兴奋。说来都是身边最熟识的人,可有谁知道她的心呢?
家,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可是这里,连家也不是啊……
就说这里的春色再好,也只是圈禁在这高墙一角;小桥流水纵有,人家却在何处?西风瘦马不见,只留断肠人在天涯……
时间不快不慢地流淌着,春水绿了,桃花谢了。
这几日,园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悚人的传言——闹鬼。
虽说没人真切的见过那个鬼,但是却能说得有声有色。
“那个鬼,飘忽不定的,总爱往桃花林那边去,听说啊,建这园子以前,这片就有鬼了……”
“是个穿白衣服的鬼呢!一定是冤死鬼!阎王爷手一松,被她溜回人间寻仇了……”
“才不是呢,我听说啊,是园子里的什么东西成了精了!”
“什么东西啊?园子太大了,保不准有狐狸什么的!”
“呵呵,狐狸精只迷男人的,咱们现在这园子里,哪有男人啊……”
春蕊也听到了这些话,心里怕得紧,晚上赖在虹妃的暖阁,迟迟不肯退下。
“春蕊,你是怎么了?我还要看一会书,你先去睡好了……”展虹催她。
“主子,我……”她咬着嘴唇,终于还是说:“怕,他们在传园子里闹鬼呢……”
展虹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鬼呢?”
春蕊眼巴巴看着她:“他们说了,您这样的主子,是沾了万岁爷真龙天子阳气的贵人,您自然是不用害怕的,可是,我们这些奴婢……”
展虹脸色忽而变得更加难看:“你听他们嚼舌头!再传这样的闲话,叫万岁爷知道了,治一个蛊惑的罪过,都发到辛者库去。”
春蕊更是怕了,“不要啊主子,我不要去那里!”
展虹换了脸色,扶她起来。
“去睡吧,没有鬼的……”她眼睛柔柔地,“就是有,也不是鬼,是一个仙人,驾凤的仙人……”
春蕊不敢再说什么了,回到西厢炕上合衣而卧,辗转了几回,方才迷糊的睡着。
展虹靠在后窗,用红纱拢住了原本就微弱的烛光。
今夜,他还会来吗?
又想起了那一天,春蕊缠着她出去放风筝。她随手撕了一片包裹“嫁妆”的红纸,做了一只小小的风筝。放了没多久,小丫头就跑去捉蝴蝶了。她随着风筝放着线,走啊走啊,就来到一片还在建的花园前……
他,正走出来,一袭月白的长衫。见了她,知道是宫里的嫔妃,慌得正不知是行礼还是退下……
她也慌,进了京城,除了皇上,就还没见过别的男子,手一松,风筝挣脱羁绊,望风而逃……
“我去追……”他不假思索,一撩衣角,迈开长腿便追了出去。
留下她,不知是等,还是走……
后来呢?
对了,后来,他拾了风筝回来给她。她正要接,他却说,这风筝做得巧,他拿一个物件来换好不好?
她浅笑,不语。
他伸手出来,手心里托着一枚石头——温润晶莹。
她疑惑着看着他。
他说:“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在宫里一个旮旯地上拣的,看着可爱,又不值钱,就带在身上把玩了……我看,你不像是喜欢贵重物件的……”
只为这一句知心知己的话,她便动了情,接过那石头,“呀,这上面仿佛有江南的颜色呢!”
“你,不喜欢这里吗?”他微蹙眉头,一下子捉到她的心事。
她怎么敢说呢?
他便不再问。用眼睛问她,你是谁?
她用手一指远处桃花林畔的一角飞檐。
他立时便知道了她是谁——那个江南来的女子。
……
那天回来以后,春蕊问起她,风筝呢?她说,挂在屋檐上了,挂住了一个檐脊上的驾凤仙人……
那个“仙人”却原来是位王爷,内务府的大臣,负责督造这片院子,论起来,与皇上还有表兄弟的亲缘。
他给她的石头,此刻便在她手中攥着。她想他的时候,就把石头放在心口,仿佛石头能听得懂她的心声。
远处,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展虹一口气吹熄了烛火。
春蕊睡得轻,忽然惊醒,披衣坐起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传来轻轻啜泣——
“……你若是驾凤的仙人,便带我走吧,带我飞回江南吧……”
“唉,你该知道我的心,我把它放进石头里,交到你手上了……”
春蕊惊呆了!真的有鬼!不……是真的有……驾凤的仙人!
她咬住嘴唇,终于没有喊出声。
第二天早上,春蕊跑到外面院子里仰头看——呀,果然,屋脊上那几个小兽,偏偏少了一个驾凤仙人!
几日后,不知怎的,连皇上也闻听了闹鬼的话,叫园子里所有的妃子都搬进了紫禁城,颁旨意说,等园子彻底建好了,请了和尚喇嘛念过经,驱了鬼魅妖祟再住人吧。
一时间,偌大的一个园子,只留下几个看园的太监护卫,春色一下凋谢了,仿佛一个死园。
展虹的心也死了。
原以为勾心斗角是官场上男人们的伎俩,却不知,宫禁深处的女人们,原本一般的际遇,竟然也纷纷视他人为仇敌。争宠吗?争来一夜的缠绵,能争来一生的恩爱吗?求子吗?求来一个子嗣,能求来一世的荣耀吗?
她有时候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屋檐发呆——那驾凤的仙人,在何方?思念,把日子扯得长长的。
春蕊把一切看在眼里,进宫快三个月了,皇上没有召见过一次……现在,她方才慢慢体味到了展虹初进京的心情。
那是一眼望到路的尽头的心情。
那是再也没有了梦的心情。
可是,可是不甘啊,青春才刚刚开始,红颜才刚刚展露,一切就在无奈的等待中结束吗?不甘,不甘……
这一天清晨,枯坐一夜的展虹忽然醒悟过来——昨天,江南是个梦;今天,江南梦已断!
昨天一夜,春蕊竟没有回宫。前天看见她与一个太监在门口耳语,昨天晚上,那个太监竟引春蕊走了……
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召一个宫女一夜不回……还能有谁……
而且,那枚石头……那枚夜夜放在枕边陪伴她入眠的石头,竟然也莫名的不见了……
恍然,展虹明白了一切。
春蕊,这是你想要的吗?傻孩子啊,你以为你卖出一个秘密就能换回崭新的前程吗?我其实是万般情愿把眼前这个名分交给你的呢……只是,你万万不可害了他啊……
夜深了,寂静的宫中,一点没有春天的暖意,竟似冬天一般寒彻人心。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那是他的脚步声!
展虹惊喜的扑过去打开门——不!不是他!是一个一身黑衣青巾蒙面的人,而他是总喜欢穿一身白衫的。
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只残破的风筝……
“他?……”展虹心中还有的一丝希望渐渐冷却。
那人仍不做声,另一只手伸手入怀,抓出一枚石头——一枚正在滴血的石头!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淌下来,似乎永远滴不完……
展虹笑了,“……难道是传说中的血滴子?”
那人摇摇头,一松手,把风筝扔在地上的血水里,风筝融化在里面了……
恍惚的,展虹觉得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人,他们有着一般的身材,一般的面容,还有着一般的眼睛,看她的时候,那里面是江南融融的春天。
“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展虹轻轻地问,把身体依靠上去。
他竟不闪躲,只是不说话,用冰冷的手扶住她娇弱的身子。他的手是那么有力,就如同以往他怀抱住她一样,紧紧地,用力地,生怕她丢了一样。
是他!是他回来了!
“是了,我知道了……”展虹心里忽然灵光一现,“他已经先去了,他的魂魄托你来接我的,是吗?”
黑衣人点点头,只是不说话,仿佛一张口,那里面藏着的魂灵就会飘荡出来,随风化了。
展虹要过那枚石子,说也奇怪,石头到了她的手上,便不再滴血,渐渐恢复成温润晶莹的一枚淡粉色普通小石头。
“呀,你流了好多的血啊,很疼吗?”她心疼地说,想着那个白衣的王爷定是至死都不肯闭上眼睛吧?
“不要怕,我就来找你了……”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一同走了……我们去江南吧……那里,永远是春天……”
他出手。
眼看着女子胸前溅开一片血红的花朵,他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像是有什么忽然离开了。耳畔,响起一男一女愉快的笑声……
他大叫一声,抓过女子手中的那枚石头,狠狠地掷向空荡荡的殿宇,石子悄无声息地不知道滑落在哪一个角落了……
天亮的时候,有太监过来,给这座偏殿上了锁。
这里成了一座废殿,再没人住进去。因为在夜晚,这里经常会回响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笑声——不是哭声,而是笑声,偏偏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渐渐地,都很少有人白天从这里走过了。
这里——
仿佛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展虹的妃子。
也从来没有一个叫春蕊的宫女。
更没有来过索命的黑衣人,也没有传说中乱情的王爷。
只有一枚小小的石头,是真的存在过,只是不知道,它又被丢弃在哪一个角落里了……
是的,我写的这个故事,是哥哥讲起的那个“血滴子”的故事给我的灵感。
但是哥哥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又是从哪里来的灵感呢?润枫给我的书里,“血滴子”的故事可不是哥哥这么讲的,那里面只讲了血滴子有两种说法,被民间传说得很神秘很恐怖。哥哥是怎么会给我讲出那样一个故事来的呢……
润枫会不会能看明白?我忽然想,不,这个故事,我忽然不想给他看了。
来到故宫,居然发生了叫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在我即将完成假期的打工的时候,竟有人先我离开这里了。
一个是戴雨晴。
一个是冯阿姨。
周一,领导说,要办一个故宫的“如意展”,叫我们一起帮着布展。我正为能一饱眼福而偷偷高兴,戴雨晴悄悄把我拽到角落。
“我要走了……只告诉你一个人!”她神秘地说。
“走?你要去哪?”我张大了嘴,合不上。
“拍电影!那个导演找到我,请我去演戏呢!”她抑制不住的得意。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我,拍电影是遥远而不可知的事情,我既不认为那是光耀的事情,也不觉得是艰苦的事情,我不知道该鼓励她,还是挽留她。
见我不说话,她就自己说起来。
“这个电影要到海南去拍,很棒很棒的片子!虽然我还没看到剧本,但是导演说,这是奔着拿奖的片子!起用的全是我这样的非职业演员。但是这一部电影上映之后,他保证我们都能成为职业演员,甚至,叫职业演员都羡慕我们!”
“拍电影要很长时间呢,那,你打算辞职吗?”
“不。”她的神情一下黯淡下来,“我还没敢告诉我爸爸妈妈,你知道,他们是很要面子的人,他们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想,等我成功了,他们自然就接受我当演员的事实了……”
“那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