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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我有些紧张,脚尖不自觉在地面上磨蹭起来。
“也,并不是这样的。”真是诡异,我竟然忍不住结巴起来,塞了一肚子的解释,最后却只能像个羞涩过分的孩子,嗫嚅回答。
“请允许我将自己的恩人介绍给您。”
一个略胖的外国人从前厅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起西方人来说稍矮,肤色也属于黄色人种,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羔皮小帽,脸上几乎大半都被胡子占领,穿着式样简单却宽大过分的长袍,他向埃里克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
“达洛加,这就是我跟您所描述的,我必须回到巴黎的理由。”埃里克低下头来,微微摊着手。
“他能听懂法语么?”我下意识问了句。
“可以,但并不多。”
“达洛加先生,您好。”我微微踮脚回礼,也许是职业的敏感性,我在打量时,发现他的手指边缘处带着非正常的青紫。
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埃里克突然发出让整间大厅都战栗的大笑声。
“达洛加是他的官职,可不是他的名字啊,我的安琪。他的名字太长,很难记住,叫他达洛加就好。”
波斯人安静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里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精明,不时从我扫到埃里克的身上,再扫过来。
“他就住在图勒里花园对面的里沃利街34号,若你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便可去寻找他,他自会将消息传递给我。”埃里克垂下视线来,金眼睛被过分明亮的灯光所稀释,幻化成猫眼石般明亮的色泽。
但那一刻,我内心的失落无法言明。埃里克宁愿让我去寻找一个陌生人,也不愿让我得知地下王国的秘密。
“我的安琪,
我多希望向你倾诉,
在这个世界,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
总有一类人受尽折磨。
藏身于黑暗之中,
被诅咒,被驱逐!
灵魂被日光灼伤,
被嘲笑,被欺辱!
无法释放,无法按捺,
畏惧光明,向往光明。
但无论太阳升起或坠落,
我与你同在!”
绯红的唇吐出一句句充沛华美的音色,那灵巧的唇舌仿佛伊甸园中撒旦的化身,就连气息都充斥着魅惑,既挑战着尾音的极限,也超越人类所能到达的极致。
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感,将我的灵魂撞击的四分五裂,又再度被那高妙的咏叹拼接,受到来自内心恶魔的牵引,缓缓挣脱躯壳,升腾而起。
神,我愿献祭自己的灵魂,只为触碰他的红唇。
前厅突然传来一阵皮鞋撞击大理石的清脆响声。
一曲唱毕,埃里克朝后缓缓后撤,如鬼魅般消失在走廊中。
波斯人则飞快跑向右边的侧门,他脚上踩着柔软的包脚鞋,在大理石地面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没过多久,一群人簇拥着昏倒的欧兰夫人,飞快朝后台跑去。
“出了什么事?”
“夫人晕倒了。”
欧兰夫人惨白到极致的脸色,让嘴唇上涂抹的胭脂越发突兀,原本束起的发髻此刻凌乱披散着,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就连晕过去都带着苦痛的表情?
混乱的脚步声再度远去。
徒留我一人站在空荡寂静的廊厅中,茫然无措的应对着混乱到极致的思绪。
送别会不欢而散,没玩到尽兴的姑娘们三三两两朝着集体宿舍走。
有好心的姑娘来扶我。
剧院中许多地方已熄了灯,唯有通向宿舍走廊上的煤油灯还微微亮着,姑娘们嬉笑着推攘打趣,兴奋讨论着舞会上哪个贵族家世更好,哪个青年长得英俊,哪个剧院演员搭上了新的情人……最多的是剧院中不为人知的那些秘辛。
巧合的是,我们走到了一对舞团成员的身后。
更巧合的是,我听到她们在谈论克丽丝汀,尽管不曾指名道姓。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魅力迷惑了子爵呢,呵呵,舞会上长眼睛的都看到了,安德烈的眼睛都快要扎进她的胸脯里了,有人说,子爵已经跟人打赌,保证半个月内就把她拐上床。”
“要是被夫人知道,脸色一定好看极了,她辛辛苦苦保护的贞洁天使就这么堕落了……”这两个姑娘齐齐轻笑起来。
搀扶我的姑娘脸都白了,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生怕我发作起来。为了听下去,我只能下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拧了一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许出声。
“要我说,夫人就该多打算自己的女儿,把希望寄在养女身上,却又是个没长脑子的俏姑娘,一旦被人骗去了贞洁,还能多宝贵呢?”
“南希,你也太乐观了,哪个贵族受得了只会在床上发出老太婆惨叫声的妻子呢?”散布谣言的姑娘再次恶毒的评价。
我向来自认为忍耐能力还不错,听到这里,牙齿被刺激得咯咯作响,像被雷电击中。
身旁的姑娘瑟瑟发抖,早已吓得不敢再朝前走。
而那两个舞团成员正说在兴头上,不知又窃窃私语了什么龌蹉话,一起嘻嘻哈哈笑出声。
我一定是气昏头了,在这个时候,既没暴怒的大吼起来,也没冲上去出现在那两个姑娘面前,唇角甚至不受控制得拼命向上弯着。
吉里夫人从小时候便严厉教育过,坚决不允许我或者克丽丝汀与舞团的姑娘们交往过近,一是害怕我们被流言蜚语涂染,二是害怕不通人事的我们,得罪了对方招来祸事……可如今看来,即便吉里夫人努力伸展羽翅将我们置于她的严密保护下,我和克丽丝汀依然招来无妄的嫉恨。
我站在原地,麻木望着两个姑娘走远,花枝招展的演员们自我身旁走过,穿梭向前。
埃里克说得对,总有一类人要受尽折磨,总有一类人……
祈祷室的五彩圣母像玻璃上闪着烛火的光斑,满置蜡烛的烛台铁架子上空荡荡,唯有一根蜡烛被火光点亮,趁着烛光隐约看得到墙上褪色的壁画。
令人心安的是克丽丝汀跪在祈祷架前,她面前是半只摇曳不定的蜡烛,烛泪滴滴答答落了一烛台,我在宿舍看不到她的心慌意乱逐渐安定下来。
“梅格,我很害怕。”她抬起头,泪水将脸上的残妆洗去,越发显示出她纯真姣好的脸庞。
“你被吓坏了,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我试图拥抱她,穿着单薄纱裙的她不知在石板地上跪了多久,浑身冰凉。
“我们没有地位,没有名气,就要承受这些羞辱么?”她痛苦不已,按着自己的胸膛,哭得眼睛红肿。
“亲爱的,别这样想,还记得么?欧兰夫人对你的声音赞不绝口,无须怀疑,你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剧院台柱的。” 我摸了摸她的手指,全无温度。
“可我没有老师,欧兰夫人也要离开剧院了,没有人再愿意教我,我没法掌握那些唱歌技巧,也许我一辈子都只能跳芭蕾舞当合唱团团员。”她陷入悲伤之中,全然无法自拔,这可怜姑娘一直以来小心掩饰的脆弱情绪,在今夜爆发。
“克丽丝汀,都会好的。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音乐天使的故事么?你父亲一定会派音乐天使来守护你的。”
音乐天使,天马行空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白鸽带来的信笺,大厅中魅惑的男声,使我也将使克丽丝汀获得救赎。
“音乐天使,”克丽丝汀露出一抹苦笑来,“梅格,假如真的有天使,为什么不把你的嗓子治好呢?”
“跟我来。”我拽着克丽丝汀的手走出祈祷室,拐进隔壁的房间中,在布满灰尘的柜子里翻找。
“等等,你在干什么?这个瓶子是从哪里来的,天啊,你居然偷藏了酒?”见我将油布包裹的东西展示出来,她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唇。
“喝一杯么?克丽丝汀。”我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用手帕将玻璃杯草草擦拭干净,斟好酒,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又将杯子递给她。
被我的豪爽举动蛊惑,她颤抖着伸出了手。
在我们满十六岁后,吉里夫人才允许我们碰酒精,在此之前,克丽丝汀一定没尝试过大醉酩酊的滋味,这非淑女所为,却格外适合今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时,单曲循环着东京食尸鬼的《Unravel》不禁脑洞大开,设想假如让E神来唱……
他的苦痛也许看过原著的亲会知晓些,但没看过的亲也不要紧,咱会在接下来的章节里借助他人之口讲述清楚。
大概就是:一个苦逼的丑小孩,如何一步步被黑化,成为才华横溢却杀人不眨眼的黑暗帝王(好中二的讲述,让我先去蹲会儿墙角)
☆、Chapter 22
克丽丝汀翻动衣箱坷垃坷垃得动静,让我从昨夜的酒醉中清醒过来,偷喝了太多的葡萄酒,让脑袋晕乎乎的,我支着脑袋从床头爬起来,死命按着太阳穴。
“克丽丝汀?你在干嘛?”
这个昨夜还颇受打击,满心惆怅的姑娘,一大早就爬起来精神头十足的翻箱倒柜,确实让人有些刮目相看,看来所谓磨砺使人成长并非全是空话。
“梅格,妈妈为你订做的矢车菊紫舞裙不见了。”克丽丝汀将箱子里的。
“怎么了?”这姑娘突然有闲情逸致整理衣柜,某非想出门逛街?
“我找不到它!所有地方都找了,都没有。”她的表情变得越发惶恐不安。
“也许在箱子里。”我死死按压着太阳穴,希望头疼能获得哪怕一丝的缓解。该死,这具身子的酒量简直惨不忍睹,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来的。
“我找过,每个箱子,反正我们一共只有五个箱子,我发誓哪里都找不到它。”克丽丝汀冲到床前来,用力捏着我的手。
“再找找,克丽丝汀,总不会丢了吧,等等……”间克丽丝汀不安得点点头,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找不到了?”
呵呵,真是个好消息,宿醉醒来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所拥有的一件最值钱的裙子消失不见了!这件前不久为参加舞会新订制的舞裙,算是我所拥有的最漂亮奢华的裙子。
妈妈,一定是我偷酒喝,所以才被神惩罚了。
欧兰夫人的马车想必还未踏足巴黎郊区的土地,剧院的成员已准备就绪,齐刷刷等候在剧院正门的台阶上,守候意大利女演员卡洛塔·朱迪切利的驾临。
日头从东方逐渐升到半空中,三辆马车踏着轻松蹄步停在了剧院的门口。最前面的马车车门上镶嵌着金饰,一个丰腴高大但相当美艳的外国女人从马车里走出,两名经理人立即走上前去,迎接她。
卡洛塔·朱迪切利的皮肤闪耀着珠光色,脸上涂抹着均匀的铅粉,胸前垂落一枚金吊坠,耳朵上还挂着两枚重量十足的纯金耳环,她正用一种骄傲且矜持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手上的折扇唰的张开,大力扇动起来。似乎巴黎的日光让她觉得眩晕。
从马车里又走出一个男人,高高胖胖,皮肤是橄榄色,五官看起来有些土气,可打扮却与擅长奢华的巴黎人不相上下,他从西装侧袋里拿出一只精致怀表,拿到眼前,眯起眼睛来看了看时间,日光折射在怀表上反射灬出耀眼的金属光泽,不用说,那只表一定是纯金的。
置景工和杂工们连忙跑到最后一辆马车处帮忙搬运堆积成山的行李。
“这个男人是谁?”我轻轻叩了叩克丽丝汀的手背。
“听说朱迪切利夫人已经结婚了。”克丽丝汀穿着最漂亮的一件日常裙装,眼睛晶晶发亮,双颊如熟透的杏子般泛着绝妙的粉,让所有目睹的人为之惊叹,却无从得知她如此兴奋的原因。
奇怪的是,第二辆装饰略逊色的普通马车上,又依次走出高低胖瘦不同的几个人来。
“夫人,请问这是?”波里尼先生困惑不解。
“哦,他们是我的服装师、化妆师、还有我的贴身女仆。”卡洛塔瞥了一眼,垂头回答。
德比埃纳先生似乎开口想说句什么,却被波里尼先生使了个眼色,按捺了下来。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他想说那些话,剧院为女主演配备有全套的助手,可如今欧兰夫人匆忙离去,让经理们措手不及,若是得罪了卡洛塔让剧院的演出陷入困境可谓得不偿失。全剧院上下唯一明摆表现出不满的怕就是索尔莉,她声称昨日受了风寒,害怕演出时嗓子出问题,所以根本没下来迎接。
在两位经理人的陪伴下,卡洛塔及其丈夫移步走进剧院。
不知是无心或有心,她的脚步在克丽丝汀面前顿了一顿。
吉里夫人当即敏感的皱紧了眉头,她伸出手来将克丽丝汀肩头的一缕长发拨到肩后。
午饭时分,一份信笺被送到了我面前,封口处是鹰纹的火漆。
夏尼伯爵果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安德烈子爵订婚的消息刚刚见报,他就送来了订婚宴的邀请卡,若是被克丽丝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