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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明像是迷恋这样的体温一样,缓缓地挪动了一下,离安捷更近了些,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像他的气味……”感觉那少年似乎颤抖得更剧烈了,何景明指尖顺着他脸庞的线条温柔地描绘下来,“别怕,孩子,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安捷死死地咬住牙,背抵到车门上,透过衣服咯着他因为消瘦而明显外露的肩胛骨上,何景明几乎是以某种近乎暧昧的姿势压在他身上,这让他的神经线越拉越紧,马上就要崩断一样。
何景明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低下头,鼻尖轻轻地擦过他的脸:“是这个味道……是这个味道……”
最后的理智崩断了。去他妈的承诺!
这样被禁锢的感觉好像一把火,让安捷重新找到了梦境和回忆中那种窒息的愤怒,他手腕猛地一顿,下一刻就要把刀子抽出来捅到这个人的身体里——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枪响,车子在原地转了大半个圈,差点翻过去,安捷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在头上,随后猛地撞上车窗,要不是反应够快,这一下不让他脑袋开瓢也得把他撞晕。何景明直接摔倒了车座下,撞上了驾驶位,还没来得及让他反应过来,车窗外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十来个人,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车里。
一只手打开车门,半搂半抱地把安捷扶出来。
莫匆一只手举着枪,一只手勾着安捷的腰往后退,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安捷,脸白得吓人,那种任何时候都漫不经心的表情荡然无存,脚步踉跄地任他拖着走,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一样。
两个人靠得极尽,怀里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很缓慢,莫匆轻轻地叫了一声:“安捷?”
他不能判断安捷的颤抖是不是因为恐惧,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来历诡异好像无所不能的男人,似乎不该有恐惧这样的情绪,莫匆皱皱眉,忍不住有些心疼,小心地轻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安捷没有理会他,直直地盯着车里的人。何景明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这才打开车门出来。手套男司机大概没有扣安全带的好习惯,被甩到挡风玻璃上磕晕了,以身试法地告诉众人遵守交通规则的重要性。
何景明看着莫匆环在安捷腰上的手,眯了眯眼,慢慢地开了腔:“你们是谁的人?睡狮……翟海东?还是醉蛇?”
莫匆阴鸷的目光对上何景明,半晌,才把枪口微微下调了一些:“是何董吧?后生我不过是个传话的——何董大老远地来了,不该不见一见老朋友。”
何景明盯了他一会,嘴角慢慢地上提——他的笑容非常奇特,真的是只有嘴角上提牵动起两腮石头似的肌肉,面瘫瘫得还不轻:“睡狮。”他用了一个平平淡淡的陈述句,半身不遂似的僵硬地点点头:“带路。”
莫匆把枪收起来,挥了挥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武器,把何景明围到中间。两个大汉将驾驶座上死鱼似的手套男拎起来,莫匆指了指前方:“何董请。”
何景明看了他一眼,目光流连到几乎整个人埋到莫匆怀里的安捷一眼,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和谐的社会。本章中虽然种种让人遐想的镜头,但是大家不要瞎想……
第三十六章 德国鸢尾
何景明一走,安捷立刻推开莫匆,颇有点过河拆桥的味道。
他一张脸格外的白,可是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莫匆从里面看到了一丝压抑的陌生情绪,而直觉告诉他,那是某种极危险的东西。
尽管如此,莫匆还是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肩膀:“你怎么样?”
“我很好,”安捷轻飘飘地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眼睛里好像闪着什么光似的,说话的声音压在喉咙里,“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莫匆皱皱眉,突然一把把他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这一下抽得太猛,出来的不只是安捷的手,还有一把极锋利的小刀。安捷攥得太紧,手心快镶在刀刃里了他都不知道,被莫匆这么一拉才感觉到疼,下意识地松开手,刀子掉到地上,血像不要钱似的飚了出来。
莫匆倒抽了口气,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反射弧敢不敢再长一点?”
“嘶……”安捷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了缩,低低地呻 吟了一声,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
“别动!”莫匆瞪了他一眼,小心地察看他的伤口,“你还知道疼?”
安捷皱皱眉,他的思维刚刚停顿了一下,这会才开始从遛号模式转回正常模式,莫匆捧着他的手,跟捧着一件古玩国宝似的,一百二十个小心地处理他的伤口,这让安捷心里稍微有些愧疚,毕竟比起他自己的粗暴对待,人家莫匆这态度多少说得上是以德报怨了。
保持着这样在外人看起来极其暧昧的姿势,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和何景明在一起?”
莫匆和安捷几乎同时开口,莫匆一顿,立刻低下头去,若不是冬天他围巾大衣包得太严实,安捷就能看见这纯情少年耳朵尖上的一点殷红……不过估计以安捷同志的神经,看见了可能也只当是冻得。
安捷被他气乐了:“你倒好意思先问我?莫匆,我跟你说过什么?你现在跟着翟海东混是怎么回事?”他略嫌清瘦的两颊在呼出的白雾中显得浮着几分水气,这使得他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的精致柔和,“怎么的,你是想在翟老炮眼皮底下搞点动静,掀了他自己称王八?做了他永绝后患?”
莫匆垂下眼皮,清清淡淡地说:“我自己的债,自己来还,自己闯的祸,自然也得自己收摊……”
安捷狠狠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压低了声音:“自己收摊?!你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本打算实在不行就让醉蛇出面,老狮子怎么也得卖他一个面子,不至于和这毛孩子一般见识,以后让他踏踏实实的该干嘛干嘛,谁知道还没怎么着呢,他自己先跳出来了,“你可真是还没好了伤疤呢就先忘了疼……”
莫匆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个刚刚还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唤起他强烈保护欲的人居然像他老爸一样用教训的口气说话,他一抬手打断安捷:“你是因为我爸来北京的?”
安捷一愣。
莫匆微微低着头,笑了笑:“因为我爸……我还真没想到我爸这辈子也能认识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物。”
“你……”
“安捷,”莫匆黑色的眼睛对上安捷的,以一种极认真的神色看着他,他说,“那我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个同性恋?”
安捷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了皮卡丘,被十万伏特瞬间给秒杀了。
莫匆抬手在他脸上轻轻地划了一下,带了点自嘲和不动声色的苦涩笑了一下:“尤其喜欢……好看的男人。”
他说完把领子往上拉了一下,枪放进大衣兜里,转身走了。
安捷显然没有回过味来,短短的一点时间内,已经有两个人以暧昧的言语和姿势摸过他的脸了……他想,如果这两个不是男人,那这一天就是冬季里的春梦。
可惜了,现在对安捷来说,纯粹是冬季里的噩梦。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人啊,多被打击几次就习惯了,莫匆这小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
何况安捷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何景明会来北京,为什么翟海东会出手,又为什么莫匆好像知道他在何景明的车上……他打开手机,本来想给醉蛇打个电话问一声,却没想到才一开机,一通狂震,一连串的短信在这放屁一样的声音里蹦出来。
安捷一愣,这才发现,之前被他按了的两个未接来电不是莫匆打的,是醉蛇,一串短信也都是他发的——
“你在哪?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是不是见到何景明了?他到北京了?”
“安饮狐!!活着就给我吱一声!”
“我打了电话给睡狮,你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
越到后边越没溜,娘的,安捷一边看一边咬牙,按开最后一条,醉蛇说:“我马上就到。”
安捷一愣,他不相信自己这个苦大仇深的债主,有足够的分量能让这三大巨头汇聚在这里……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故人,他们分散在祖国各地的时候,或者能安分,可是他们凑到了一起,无论视觉上还是事实上,都是一场极具破坏性的悲剧。
莫匆似乎不再想和他说话,但是也没有要他离开的意思,任他大摇大摆地隔着一段距离坠在自己身后,跟踪的人正大光明,被跟踪的人默不作声。加上莫匆刚才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出柜宣言,安捷怎么琢磨怎么歪。
他们这一个走一个跟,完完全全就像是闹了别扭的那个……呃……小两……那个什么。
安捷默默地被自己雷了一下,一闪身,人已经不在原地了。莫匆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跟着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眉目间露出一点失望和萧索来。
莫匆走得并不快,他心里很乱。对安捷说出这种话来,不是一时冲动。在以这种相处模式下去,安捷会一辈子以某种可笑的长辈心态自居,他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人这么能充大辈,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好像有瘾似的,情节极其恶劣。
每次看他那副表情,莫匆都恨不得为了教育本人,警示他人,一巴掌把这厮抽到南沙群岛去……他看看自己的手掌,自嘲地摇摇头,也就想想,反正是不舍得真下手。
等他到了翟老炮那里报到的时候,以现场的混乱情况和提着枪的众人不那么友好的神色来看,显然翟海东和何景明这一对老朋友的关系不那么和谐。何景明有些老头子派头,稳稳当当地坐在那,被一堆人明着暗着拿枪指着,翘着二郎腿坐的大爷似的。见了莫匆进来,眼皮才抽了抽。
莫匆没吱声,对翟海东点点头,就往墙角一站,给自己点了根烟。
何景明斜着眼看了看他,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翟睡狮,你这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敢从我手里抢人的,这么多年他是头一个。”
“黑衣年轻,我的账他都不买,没规矩惯了,也没见过多少人,别跟后辈人一般见识……再说,”翟海东笑着顿了顿,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和醉蛇也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你在我的地盘上对他的人出手,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吧?”
何景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是我的事……”
翟海东摆摆手:“是谁的事无所谓,那也是醉蛇的态度,我大费周章地请你来,不是翻账的,只为让你看一样东西——”他挥挥手,白志和立刻会意,低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片刻,有人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罩着一块布。
翟海东眼睛看不见,嗅觉相应地敏感些,神经质地捂住鼻子,何景明看了一眼那托盘,有些疑惑。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连墙角心不在焉的莫匆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什么东西?”空气里腐朽的味道弥漫开,何景明也轻微地皱皱鼻子。
白志和上前一步揭开托盘上的布,有人低低地惊叫出声。
那托盘里竟然是一颗人头,呈现出恶心的灰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头发全不见了,五官纠结在一起,极其狰狞。何景明皱皱眉:“这算什么?”
白志和在一边低声说:“何董,这是我手下不成器的一个弟兄,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好几天,后来被人在他常去的夜总会后门的下水道附近找着了,只有一颗脑袋,身体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在哪……这本来不值得何董亲自过目,但是……”他戴上手套,伸手把那颗人头转了一圈,后脑勺对准了何景明。
“何董,您看看这个。”
何景明的呼吸猛地一滞,翟海东手上的佛珠转得越来越快——那死人脑袋的后脑勺上有一个明显的鸢尾花纹身,惟妙惟肖的,鲜亮极了,就好像整颗脑袋上的养料都被这花吸进去了,妖异而泛着不详的气息。
翟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