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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啦。”这位小老太太看上去并不觉得害臊。她一双眼睛象是在作出估计,上下打量。“我说你有二十八。”坦妮亚淡淡地说:“三十七。”
“嘿,你看上去年轻而成熟。大概是已经结了婚的缘故。”“少扯这一些,”坦妮亚说。“这帮不了你的忙。”“可你就是已经结了婚的嘛。”
“我结过婚。眼前没有。”
“真可惜。你本来可以有几个漂亮的孩子。红头发,象你。”也许是红发,不过没有开始灰白,坦妮亚心里在想——今天早晨,她发现了灰白的头发。至于孩子嘛,她也许可以这样解释,她是有个孩子,在她公寓房子的家里,而且她希望已经睡着了。但她没有说这些,而是严峻地对艾达·昆赛脱太太这样说:
“你所做的事是不老实的。你犯了欺骗罪,你犯了法。我相信你是懂得可以对你提出起诉的。”
在这位老妇人天真无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胜利的笑容。“不过不会对我提出起诉的,会吗?他们从来不对任何人提出起诉。”
看上去实在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坦妮亚想。她完全知道,昆赛脱太太当然也知道,航空公司从不对偷乘者提出起诉,理由是满城风雨比息事宁人更为有害无益。
不过有这样的可能,再提几个问题,也许能弄到一些对将来有用的情况。
“昆赛脱太太,”坦妮亚说,“你在环美航空公司飞机上免费旅行过这么多次了,你至少也得稍稍帮我们一下忙。”“我要能帮得了的,我乐意帮忙。”
“我想知道你是怎样登上我们的班机的。”
那位小老太太笑笑。“哦,亲爱的,办法多着哪。我尽可能使用各种不同的办法。”
“请讲给我听听。”
“啊,在多数情况下,我设法早点赶到空港,替自己弄一张上机通行证。”
“这有没有困难呢?”
“你是说弄上机通行证?啊,不,很容易的。如今航空公司把它们的飞机票夹当通行证用。我这就找上一个柜台说我的票夹丢了,请你们再给我一个。我挑一个办事的人正在忙着的柜台,有不少人等着的。他们总是给的。”
他们自然是会给的,坦妮亚心里想。这是一个正常的请求,而且是经常发生的。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再要一个票夹是有其合法的理由的,而昆赛脱太太不是这样。
“不过这不过是个空票夹,”坦妮亚指出。“它不是拿来当进口通行证用的。”
“我自己搞一个——在女厕所里。我身上老带上几张旧的通行证,我知道在上面要写些什么。我在我的包里放上一支大号的黑铅笔。”她把那块花边手绢放在膝盖上,打开她那黑色珠子穿的线包。“看见了吗?”
“看见了,”坦妮亚说。她伸过手去,把那支黑铅笔从包里拿出来。“我把这支笔留下,你有没有意见?”
昆赛脱太太稍微有点生气。“这可是我的笔。不过如果你要,我看我可以另外再去弄一支。”
“说下去,”坦妮亚说。“于是你手上有了一张登机证啦。接着呢?”
“我到班机离港的地方去。”
“去登机的大门?”
“对。我等着,等到检票的那个年轻人手忙脚乱的时候,在一大堆人一起过来的时候,他总是很忙的,我就走过他身旁,上飞机啦。”
“要是有人想拦住你呢?”
“没有人拦,我有登机证。”
“女乘务员也不管吗?”
“亲爱的,她们都是些年轻姑娘。她们总是忙着自己说话,或者对男的有兴趣。她们只查对班次的号码,我一直注意这班次号码不能弄错。”
“可你说了,你也不是经常使用登机证的。”
昆赛脱太太的脸一红。“在不用登机证的时候,我不得不撒个小谎,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时候,我说我上飞机送我的女儿,许多航空公司都让人上去送行,这你是知道的。要是这架飞机是从别处飞来的,我就说我是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我把票留在飞机上面了。或者,我对他们说我儿子刚上去,他把钱夹忘在下面了,我要给他送上去。我手里拿着一个钱夹,这一个办法是最灵的。”
“是啊,”坦妮亚说,“我想也是。看样子你非常仔细,什么都想到了。”
她心里想,她问到了不少材料,可以通报全体女乘务员和入口验票员。不过,她怀疑这究竟能起多大作用。
“先夫教给我做事要做得彻底。他是个老师,教几何的。他老说你应该把每一个角度都考虑在内。”
坦妮亚对昆赛脱太太狠狠地盯了一眼。这个小老太太是否在作弄她?
这位来自圣迭戈的小老太太脸上仍然毫无表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没有提。”
屋子那一头的电话铃响。坦妮亚站起来去接电话。“那个老虔婆还在你这儿吗?”电话里是地区客运处经理的声音。这个经理负责环美在林肯国际各个环节的业务。他平日是个冷静、没有脾气的上级,可是今天晚上话声里有点焦躁。在这三天三夜中,各个班次的飞机都延迟了,旅客们因改变飞行路线感到不快,来自东部地区公司总部没完没了的干扰,这一切明显地影响了他的情绪。
“在。”坦妮亚说。
“从她那里搞到任何有用的材料了吗?”
“不少。我会打报告给你的。”
“打报告的时候,这一次,就请你用上些该死的大写字母吧,让我可以看得清楚些。”
“好,先生。”
她把“先生”这个称呼说得相当刺耳,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一下。接着这位经理咕噜起来。“抱歉,坦妮亚!我大概是把我从纽约方面受的气出到你身上来了。好象一个船舱里的服务员要出气,就踢船上的猫那样,不过我不是说你就是一只猫。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我要一张去洛杉矶的单程票,今天晚上的,给艾达·昆赛脱太太。”
“就是那个讨厌的老婆子吗?”
“就是她。”
那个经理厌恶地说:“看情况,是要公司会钞的吧。”
“怕是这样。”
“我生气的是她比那些老老实实、照章买票的、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的乘客还要先走一步。不过我想你是对的,把她打发走不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也可以省心一点。”
“我看是这样。”
“我这就签发一张通知单。你到票务柜去取。别忘了提醒洛杉矶,要他们派空港警把那个老乞婆押出门。”
坦妮亚低声地说,“她也可能是惠斯勒的母亲呢(惠斯勒(1834…1903),十九世纪美国名画家,他画的一幅名为《本画家的母亲》(1872年)是比较著名的,现藏法国巴黎罗浮宫博物馆。这里似指这个小老太婆是个老于此道的人。译者注)。”
那个经理咕噜道:“那就让惠斯勒替她买票好了。”
坦妮亚笑着把电话挂上。她回过来对昆赛脱太太说:
“你方才说,关于上飞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告诉我。”
这位小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坦妮亚在电话里提了回洛杉矶的飞机,她一听到洛杉矶就显而易见地把嘴闭得紧紧的。
“你基本上已经全对我讲了,”坦妮亚提醒她一下。“如果还有没讲的,你还是把话讲完的好。”
“当然有。”昆赛脱太太不很自然地,装得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是要说,最好不要挑大班次坐——我的意思是说重要的班次,那中途不停从这一头直飞那一头的班机。这样的班机人总是坐得满满的,即使是经济舱,也是对号入座。这就比较麻烦,不过我还是坐过一次,因为我查对当时没有别的班次。”
“那是说你总是坐不是直达的班机的。那在中间站停下来的时候,你没有被发现?”
“我装睡着了。通常他们不会来打搅我的。”
“可这一次你被打搅了。”
昆赛脱太太把她的嘴唇抿得薄薄的,带有责备的神气。“是坐在我边上的那个男的。那人非常卑鄙。我信任他,告诉了他我的秘密,他向女乘务员告发,出卖了我。这是你轻易信任别人的报应。”
“昆赛脱太太,”坦妮亚说,“我想你大概已经听到了,我们要把你送回洛杉矶。”
这个老妇人一对灰色眼睛后面,发出一丝闪光。“听到啦,亲爱的。我猜事情也就是这样。不过我想去喝一杯茶。那就这样吧。现在我可以走啦,请你告诉我要我什么时候回你这儿来?”
“啊,不!”坦妮亚断然地摇摇头。“你不能单独一人到处转了。你可以去喝一杯茶,不过我们的一个人要跟着你。我这就去找一个人来,他要跟着你,一直把你送上去洛杉矶的班机。如果我让你在这里机场大楼到处乱转,我完全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你会人不知鬼不觉地又登上了一架去纽约的飞机。”
从昆赛脱太太立即对坦妮亚投以敌意的眼光看来,坦妮亚知道自己猜对了。
十分钟后,一切安排就绪。在飞往洛杉矶的第103次班机上,已经替昆赛脱太太定好了一个单人座位,飞机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开出。这是一次直达的班机,昆赛脱太太不会有机会中途下机再折回来。洛杉矶方面的地区客运处经理已从无线电传真中得到通知;还有一张备忘录就要送给第103次班机的机组人员。
这位来自圣迭戈的小老太太被交给环美的一个男工作人员,他是新招来的低级职员,年纪还轻,好做这个老太太的孙子。
他叫彼得·柯克兰。坦妮亚对这个工作人员下的指示是明确的。“你要跟着昆赛脱太太一直到起飞的时候为止。她说她要喝点茶,你带她到咖啡馆去让她在那里喝;还可以给些吃的,如果她要的话,不过在飞机上会有晚饭的。不管她要喝什么,吃什么,你都要跟着她。如果她要去女厕所,就在外面等着她,除此之外,老要守着她。到了起飞的时候,把她带到离站门,和她一起上飞机,把她交给女乘务长。要交代清楚,上飞机之后,不管什么理由也不能让她再下飞机。她的花招多得很,会想出种种借口,所以要注意。”
临走之前,这位小老太太抓住了那个年轻工作人员的手臂。“年轻人,我希望你不会见怪。这年头,一个老太太就要有人帮扶,你长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我的宝贝女婿。他也是长得不错的,不过,当然啦,他比你现在年纪要大得多。你们这家航空公司看上去确实都雇的是些好人。”昆赛脱太太带有谴责意味地对坦妮亚瞟了一眼。“至少,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是好的。”“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坦妮亚要彼得·柯克兰小心在意。“她的花招有一大套。”
昆赛脱太太厉声地说:“这样说太不客气了。我可以肯定这位年轻人会有他自己的见解的。”
那个工作人员羞怯怯地微笑着。
昆赛脱太太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坦妮亚说:“尽管你这样对待我,亲爱的,我要告诉你,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几分钟之后,坦妮亚从今天晚上两次接待人的那间小客厅里走回大楼夹层楼面上环美航空公司的行政办公处。她一看时间,是九点差一刻。她坐在那间宽大的办公室外间的办公桌边,心里在猜测这是否公司最后一次和昆赛脱太太这个人打交道。坦妮亚对此是有怀疑的。她开始在她那架没有大写字母的打字机上打一份报告给地区客运处的经理。
呈:地客经
签呈人:坦妮亚·利文斯顿。
事由:惠斯勒的妈妈
她停了下来,心里在想,不知道梅尔·贝克斯费尔德这会儿在哪里,他会不会来。
5
梅尔·贝克斯费尔德断定他今晚根本进不了城。他眼下在管理部门的夹层楼面他那套办公室里,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办公桌面。他刚打过电话了解空港运转的最新情况。
三○号跑道还不能使用,因为陷在泥淖里的墨航喷气客机仍然把它堵着。所以跑道的总的使用情况变得相当紧张,飞机在空中和地面耽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在未来几小时内,随时可能宣布关闭空港。
就在这个当口,飞机继续在梅多伍德上空起飞,树敌招怨。守在家里没有出去的梅多伍德房产主们不断打电话提出强烈抗议,这使空港和空中交通指挥塔的交换台忙得不可开交。梅尔还得到消息说,不少房产主参加了他今晚早些时候听说的抗议大会。几分钟前指挥塔值班主任告诉他,现在又谣传他们正酝酿今晚在空港举行什么群众示威。
梅尔闷闷不乐地想,他恨不得把这伙示威者踩在脚底下。
令人宽心的是第三类空中紧急情况刚刚宣布解除,引起这场风波的空军“KC…135型”飞机已经安全着陆。但一起紧急情况的结束,并不等于保险不致发生另一起紧急情况。梅尔没有忘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