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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位传承也不顾了吗?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觉得必须立刻有所行动,回头便对身旁的总管太监说:“明日宣赤木夫人入宫谨见,说哀家好久没见着赤木家那个叫晴子的小丫头了,颇有些想念,让她把晴子也一块带进宫来。”
樱木出了慈宁宫,自有随驾太监前呼后拥地陪侍他回寝宫。樱木一路走,一路只觉心中迷乱一片,但要知道心中为何迷茫,因何而乱,却又不能明白了。没来由一阵烦燥,将身前身后的太监们一起赶开,只一个人清清净净,在夜风中一边思索,一边漫步。
他知道他是必然要娶妻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是天道之常,更何况他身为国君,断无不立后之理。而且也没有任何要反对的理由在。可是,他的性子粗豪,从不曾想过婚娶之事,今日被母亲点醒,知道立后之事,已在眼前,却觉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空落落。
从今以后,将有一个女子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要一生一世,与他互敬互爱亲如一人,这原该是十分温馨美好十分令人期待向往之事,为什么自己心头竟感觉不到欢喜,只觉阵阵迷茫,却不知因何而起,为何而来。
一路行至寝宫,见洋平正在宫外月色下徘徊,不免惊奇。
洋平看到樱木回来,忙迎上前去,不等他开言问,先自说:“流川大人这些日子颇为劳累了。我恐他夜深不适,就先告辞了出来,让他也好就寝休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于流川枫隐约的心神不属奇特反映,他是半点也没提。
樱木本来有一肚子心里话想对洋平说,听他提到流川过于劳累,立刻便皱了眉头:“那只狐狸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什么君臣之礼也不讲,我没回来他就敢呼呼大睡。”一边说一边直往宫中走去。
洋平微微蹙着眉,跟在樱木身后,以他对樱木相知之深,又岂会听不出他那看似不满的声音中暗含的担忧牵挂。
樱木气呼呼穿宫过殿,一直来到寝殿之外,忽然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进去了。
洋平微微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殿外静候。他看着樱木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若说樱木是怕吵醒流川吧,以流川嗜睡的性子,要吵醒他也不是什么易事。说到底,最大的可能还是记得当初两拳的教训,所以以樱木的勇武无惧,也不能不对睡梦中的流川心存忌惮。
樱木一改往日风风火火的势子,轻手轻脚走到流川床边,细查他的睡容。
原来这只狐狸睡觉的样子就是这样,虽然远远不及本天才英俊潇洒,但是,但还算是一个漂亮的小白脸。樱皱眉看着那只睡觉的狐狸,流川的脸色一贯微微的苍白,苍白的近乎透明,数年辛劳的痕迹清清楚楚写在眼角眉梢,一点点的憔悴,一点点的忧心,纵然是睡着的,他的眉也是蹙着。樱木本能地在脑中回思,忽然间发现,记忆中极少见他真真正正的展颜笑过。
纵然是这样,狐狸睡觉的样子还真不难看,灯光从这边照过去,他的半边脸在灯下清清楚楚,肤色还是很好的,清润,而干净,苍白,而更显出他的风骨。
樱木弯腰看了沉睡的流川一会儿,然后轻轻笑着嘟哝一声:“这个家伙,连睡个觉还一副忧国忧民的混帐相,真是生来的劳碌命。”
洋平忍不住微微一笑,自己这个主君啊,一天不找碴骂流川两句都会觉得全身不舒服,可是一旦流川稍有不适,反应最大的也该是他吧。
樱木一边不满地低声唠叨着,一边含笑看着流川沉静的睡容。渐渐的,唇边的笑意僵滞了,温柔的眸光也变得无比幽深。
洋平看不到樱木的表情,原道今夜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正要告退回去。樱木已然大步到了他身边,脸上还带着笑呢,却先伸出他一只手,拉着他三转两转,直往侧殿去了。
洋平明明看樱木脸上笑容灿烂,嘴里唠唠叨叨就在数落流川,可是眼神却忽然间变得极深极厉,竟看得洋平暗暗打了个寒战,身不由己跟着樱木走。
直到樱木放开他的手,洋平才感觉到手臂被樱木的大力捏得生疼。
“这只臭狐狸,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装睡?”樱木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着。
洋平只感到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自樱木身上散发出来,令得他差点儿窒息。可见樱木此刻是恼怒至极点了。但查樱木之色,怒火之中却又隐现忧色。乍听他言语,只道他怒大于忧,可仔细一想,却分明是忧多于怒,所以才强以怒火掩饰。
洋平只觉的心情异常之沉重:“圣上怎么看出来流川大人是在装睡?”
“那只狐狸装的确实不错,连呼吸都很均匀,眼皮子也不动一下,可是他再狡猾又怎么能骗得过我这个天才呢。”樱木洋洋得意地自我吹吁着,可是才要展眉豪笑,眉锋却又立刻聚到了一块“那只狐狸为什么要装睡呢。他明明累得很,依他的性子,必是沾枕即眠的,怎么竟要装睡。他有什么心事,居然不肯告诉我,还想瞒过我。”开始时忧心如焚,说到后来,不免眼中冒火,怒形于色了。
洋平在心中叹了口气,流川若要演戏骗人,那必然做得全无破绽,就是自己也应当看不出来才是。而樱木生性粗枝大叶,从不注意小节,但每能将流川看破看透,真不知在流川面前,他何来这等天外飞来的才智。便是他绞尽脑汁也难以猜透其中原因,就象是以樱木的高强武功,竟会避不开流川的梦中拳头一样,天下间总会有这等奇怪费解,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的事情发生。
“你倒是跟我说说,狐狸有什么可以烦得他睡不着觉,而且还生怕叫我看出来,这般做戏,真不象话。”樱木的脸色眼光语气,无不表示着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洋平只是赔笑:“圣上何不去问他?”
樱木瞪大了眼半说半叫:“我问他?那只狐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倔性子,即然不肯让我知道,我便是问他,他也是断然不肯说的。平白又吵一场,他要再要生要死地晕过去,人家还不知道我这个当皇帝的怎么虐待臣下的。”
洋平也不知他这话有几成真几成假,有几成是真的担心流川的身体,又有几成根本是害怕再丢面子,但细思起来,十几年的好友,倒从不曾见樱木待他如此细心过。只得微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最近太后的客人极多,每每都要圣上相陪,不知是否另有深意呢?”
一句话把个樱木的心病唤了出来,苦着脸说:“母后要为我选后,所以这些日子才天天晚上把我叫到慈宁宫去受罪,你帮我想想,这可怎么办才好?”
洋平一脸愕然之色地问:“圣上之意恕我不能明白,圣上立后原是大喜的好事,为何圣上倒似并不快活?莫非当今的公候千金,并无一个可入圣上之眼?”
樱木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我知道是是为什么就好了,就是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就无端地不高兴起来,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说不出地难受。”说到这里,他伸手按了按胸膛,仿佛那无名的苦痛正在折磨他一般“要我说个原由,却又说不明白,只是即烦且闷。我很想逃开,可是这是没有道理的啊,我是大男人,当然要成亲,要娶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我湘北也确实需要一位皇后。”
洋平暗中似有所悟,口中却不点破,只说:“圣上向来信重流川枫,要不要和流川大人商量一下此事呢?”
“不能告诉他!”樱木几乎是本能地叫了出来。一声喊出,自己才觉得有些反应过度,红着脸解释“那只狐狸,最是小气,若是知道了我的这种私事,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嘲笑我,我怎能把这样的把柄交到他手上。”
樱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不快活,为什么这样莫名的心结不想对流川说,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立后之事,提都不能对流川稍提,却又难解心中的迷茫。一番强言解释,倒是说的似是而非,再加上他声大气粗,颇有点儿理直气壮的味道,说到后来,便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词合情合理,自己必是因此而不愿让那只小气又别扭的狐狸有机会捏自己之短的。
洋平把话听在耳中,心情却越发沉重,但脸上依然含笑:“这就是了,圣上也有不愿对流川说的事,那流川心里,自然也有些不便对圣上说的话,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想对人言讲的烦恼私隐,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就是不该瞒着我,他有什么烦恼,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说出来,难道我会不帮他,难道我不能替他解决。这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行其道,从不把我放在眼中的狐狸。”樱木越说越是怒气难抑,越觉得自己一片心意被流川给辜负了个干净,自己平白将他当作知己掏心相待,他有了心事,竟是只想瞒着自己。
洋平聪明地不点穿樱木这种只许自己瞒人,不允别人骗己的古怪心理,只笑着劝慰,一再保证,自己必会小心注意流川的一举一动,尽力套出流川的心事,待得樱木火气渐消,方才告退而去。
樱木对洋平倒是颇有些信心的,所以见他即开口应承了,便也不再挂心,自己倒也倦了,便回寝宫睡觉。
樱木与流川都已然习惯了同殿分榻而眠。往日里操劳政务之后便即各睡各的,谁也不和谁客气,谁也没客意和谁闲谈夜话。但今夜樱木满心不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流川。
看他在烛光下略显苍白的睡容,没来由又是一阵心痛一阵气恼,偏又不忍将他揪起来逼问一番。只得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齿,连着冷哼不断,把个一干太监宫女吓得面无人色。
樱木睡觉从不喜人侍候在旁,他这里脱衣就寝,宫人们立刻便吹灭了烛火,全部退出,顺便为他们关上了殿门。
樱木向来直心直肠,胸中从无块垒,原是极易入眠的。但今夜却只是睁着老大的眼睛,瞪着黑乎乎的殿宇,全无半点睡意。
听身旁细微的呼吸虽然舒缓不乱,却很清楚地知道,流川根本不曾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和流川同殿而眠,在静静的夜晚,知道那个倔犟的狐狸就睡在自己身旁,纵然不交谈不说话,一颗心总是无由地安定宁静。可是今夜,却为何如此烦乱燥动,难以平静。
樱木知道流川是装睡,流川也知道樱木知道他装睡。
整整一个晚上,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给这个直性的君王,凭添了许多烦恼。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呢?
黑暗中的他微微地牵动了一个嘴角,给了自己一个淡淡的冷笑。
只是忽然间心就乱了,忽然间人就倦了,忽然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眉宇间所流露的这份疲倦被洋平看在眼里,于是他很识趣地走了。可是想到待会儿还要面对大呼小叫一个劲埋怨太后的樱木就觉得累到极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理一理纷乱的思绪。知道樱木来了,可是他不动不睁眼,就连呼吸也不变一下。但樱木那炽热的视线却形同实质,一直从他的脸烫到了他的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瞒不过樱木,无论装得多好多完美,也必然瞒不过他,但是,不想睁眼,不想解释,不想面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就这样闭着眼任自己沉沉睡去。
但一向沾了枕头就能立即入睡的他,这一夜,却是如此地清醒,一直清醒,可怕地清醒着。
樱木足足生了流川一夜的气,但却一直忍着没发作出来,更不曾揭穿流川。只是在心中埋怨,臭狐狸坏狐狸混帐狐狸。亏得你平日里装得忠心耿耿,全是假的。上次在陵南,我对你大发脾气,你放软了声音应承我说再也不了时,是多么可怜的一副样子。到现在,就全忘了个干净。有了心事,竟不对我说明,我就这样不信任我吗?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枉我当你是知己,你竟把我看成外人了?你即然要装,我就偏不揭穿你,你即然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逼问你好了,我为什么非得管你心里有什么事,在烦恼些什么呢?你不当我是朋友,是知己,我何必在这里一头热。你这只天下第一坏的狐狸,我往日待你的情份心意竟全都白废了。越想越是气恼,越想越是愤闷,整整一晚,樱木难受得几乎吐出血来。
流川心头,却又是另一番心思。原本无端疲累,只想闭目不见身外之事,他自己亦难明心意之所归。只道是眼前之事太繁太臣,尚不容喘息片刻,又有这皇帝大婚之责压在身上。国君立后大典何其隆重庄严,必得他和礼部共同筹划殚精歇智,方能处处应付周全。此刻只是想来,已觉琐碎艰难,令人无由生怨。只是他向来任事直言,素有担当,从无畏难怯繁之举,此刻的倦意却是连他自己亦觉奇特了。原本只是无端烦恼,无由懒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