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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梁凤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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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薇大婚的一天,是周末。
  周末当然是要上班的。我第二次向章德鉴提出请假,最低限度早退的要求。
  “老同学出嫁,我要去当啦啦队。”
  章德鉴望我一眼,说:
  “这么巧,我也要替旧老板当跑腿,他迎娶媳妇。”
  “这天怕是黄道吉日。我们章氏也正好休假。找张红纸贴到门外去,说东主有喜事,下周一始照常营业。”
  真是少见,我上工以来,章德鉴从未有过什么大不了的应酬。他这人也真念旧。
  我蓦地醒起来了,他的故主岂非就是式薇的家翁?世界真细小呢!
  求证于章德鉴,他也为之一愕,说:
  “原来殊途同归,你跟新娘子是同窗。”
  “嗯!”我奇怪地问:“聂家还缺处理大场面的手下了吗?要劳动到你。”
  “永通银行有个惯例,客户有什么红白两事,都派员前往相帮,以示礼数,从而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我跟一班旧同事是这些铺店上头的老拍档,且现在还要靠永通银行甚多支持,于是就乘着大老板当新翁的好日子,回去帮帮忙,也趁趁热闹。”
  那么说,章氏休息这个周末,是顺理成章了。 
   式薇的确是个可人儿,装扮起来,更是粉琢玉砌的,无懈可击。
  我们几个谈得来的女同学,早一晚就跑到式薇家去住宿,实行送嫁。
  新娘子大概过分兴奋紧张,整个晚上都睡不熟,谭素莹与李念真则有怕陌生床铺的习惯,翌晨一大清早便齐齐醒过来了。
  只我一人,心里念着不用上班,精神宽松下来,真睡得不省人事似,要劳动到其余三人厉声喝骂,我才睁开惺忪睡眼,梳冼整妆去。
  一条半新的麻纱米白衣裙,罩在我的身上,不显高贵,却认真舒畅大方,我非常的满意。
  谭素莹当伴娘,穿一身的粉红,其实很有点格格不入。
  素莹的五官虽得体,皮肤并不白皙,这无疑是她的致命伤。配上娇嫩的粉红色,更觉难堪。
  但是,这时候才提出意见来,是太迟了,我和念真都只好禁声。
  反正今天谁也休想抢式薇半分镜头,谁好谁丑又有什么相干呢?式薇那袭雪自婚纱一穿在身上,整个人娇艳欲滴,吹弹得破。颈项上围着男家送来作聘礼的钻石镶南洋珍珠颈链,更显矜贵高雅。飞上枝头的凤凰,果然非同凡响,令人荡魄离魂。
  有友如此,与有荣焉。
  念真把我拉在一旁说:
  “你为什么不答应当式薇的伴娘?”
  我吓了那么一大跳,慌忙压低声浪,问:
  “你怎么知道?”
  “式薇去告诉我的!她也属意于我,并坦言相告,你已推却了她。”
  “不是刻意教她失望的。你知道,我生平怕死了应酬热闹的场面。倘若式薇嫁给小小职员,嘱我当她伴娘,我还不喜心翻倒呢?只是嫁这么一个风云际会的大人物,婚礼必成花边新闻,我的照片要是因此而见报,怕不吓死!”
  “你还撑得住吧!我可不成!我才不无端掉脸。”
  “素莹并不知你我推辞了,才轮到她吧?
  念真摇摇头。
  “有时真老实不得。”
  我们会意地相视而笑。
  才不过踏足社会一年,就学识了很多人情世故。
  既不能帮式薇的忙,答允她的雅意,就不好到处张扬,让有能力辅助她的朋友生了异心。谁愿意自己是第二选择呢?
  原本各人在绝对自由下所作的决定,只是极个人的取舍问题,并无高下贤愚美丑之分。人弃我取,事属等闲,只表现出不同的价值观念与处世之道而已。
  然而,人心最易起化学反应,一旦有了自己原来并非首选的发现,多少有点不是味道。何必帮不了忙,还添人家的麻烦呢?
  念真和我心意相同,才避过了这次大喜场面内可能发生的小瑕疵,不能不额首称庆。
  聂家新郎来接新娘子时,我们联同式薇的一大群年轻亲属刻意地把新娘子收藏到睡房去,准备循旧例索取开门利是。
  式薇的大表姊当总招待,各人都分派了职务,要打一场漂亮而喜气洋洋的胜仗。
  素莹因是伴娘身份,得着了看管式薇的职责。防着新娘子偏袒新郎,偷偷地走出来,破坏了讨价还价,才大开中门迎娶的大事。
  我和念真其实跟杜家的亲朋戚友并不熟谙,故而大表姐只下令我们站在大门铁闸旁边摇旗呐喊,以增声势。
  各人都煞有介事地营造气氛,全都七情上面,如临大敌。平日辛劳苦干,难得喜事当头,成年人也需要趁机乐那么一乐!
  果然一到了预定的好时辰,那个负责跑到大厦正门看守、注意敌情的式薇小表弟,气冲冲地跑上来,报道:
  “聂家哥哥已经下了车,跟陪同他来的那班男傧相之流,朝目的地进发了。”
  于是我们女家的人,莫不抖擞精神,严阵以待。
  一阵门铃声响起来。大表姊大大方方地开了大门,隔着铁栅,跟新郎打了声礼貌的招呼。
  那式薇的大表姊三十刚出头,听说是个本事的小生意人,只因式薇在杜家是独生女,故从小跟她姨母的孩子们亲近,被这大表姊当亲生骨肉看待。
  “恭喜,恭喜!恭喜表妹夫你心想事成,百年好合,又各位兄弟手足们好!”
  我把身子稍微移前了一点,意图看真这个式薇的乘龙快婿。
  好一张出人意表的自净脸蛋,五官精细,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一点不像三十出头的模样,奇怪得很,模样儿还有一点稚气,稍露浮夸的气息,算是美中不足的。
  难怪,说到头来,也是养尊处优的纨挎子弟!
  其中一个陪在新郎身边的年轻小伙子说:
  “请开中门,我们来接新娘子了!”
  “当然,当然!”大表姊笑逐颜开:“这位兄弟想必是表妹夫的挚友,是个懂规矩的人了?”
  “闲话少说了,且开个价钱来,我们好考虑!”
  对方虽是咧着嘴,一边笑、一边说这话,我仍听进耳里,觉得很不是味道。
  太嚣张了,不合喜庆场面。
  只听大表姊答:“这样吧!长长久久,就要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九角好了!”
  众女家的兵丁,都齐声说好,拍起手掌来。
  新郎并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只用眼瞄了瞄他的手表。
  那负责讨价还价的兄弟说道:
  “这倒是应该的。我们俊官刚买了套价值百万元的钻石镶珍珠颈链给新娘子,已合了此数了吧!”
  “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其中一位女家的姊妹口直心快地嚷。
  大表姊趁机打蛇随棍上,说:
  “总得表妹夫给我们还个价,才显得对式薇的诚意!”
  那聂子俊答:
  “好,一口价,九百九十九元。”
  我们这边厢的人,嘘声四起,却说:
  “不成,不成,价钱太低了!”
  跟着扰攘成一片,也听不清楚男女双方在争辩些什么。
  我稍稍挤前了一点,听到站在铁闸旁边的一位聂家兄弟说:
  “价钱再低,也还有人自愿献身相许呢!”
  我吓那么一大跳。
  登时杏眼圆睁,鄙夷地盯着那狗口长不出象牙来的人,只差没把手掌伸到铁闸外头去赏他两记耳光。
  对方分明的留意到我的反应,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了?明目张胆地欺到人家头上去,还是在这大喜的日子,是不是过分一点了?
  当然,未看其人,先看其友。
  能有如此嚣张跋扈的人在身边当爪牙,其主人之脸是红是白,已然可以掌握几分了。
  我不期然地打寒颤。
  我很有点呆呆地望住铁闸外的那班男人,觉得他们刹那间变成牛头马面似,快要冲进来把我们那千娇百媚的式薇擒过去,在未来的日子里,蹂躏作贱个够!
  “铁价不二,你们还不开门,我们俊官就打道回府了,请别后悔才好!”
  各人还不及反应,那班人就簇拥着聂子俊,向电梯间走去。且别管是不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唬吓招式,他们那腔毫无商量余地的、自觉不可一世的口气,实实在在的令在场人等愕然气愤。
   正不知所措时,式薇的母亲排众而上,嚷道:
  “好了,孩子们,别闹下去了,否则过了吉时,怎么好算!”
  一叠连声,笑容满面地把聂子俊一班人叫住了,伸手拿了那封九百九十九元的利是塞到大表姊手上去,就把杜家的铁闸打开了。
  聂子俊走进屋里来后,不至于把洋洋喜气一扫而空,可是这天大清早就充塞在杜家的欢乐,似乎已被吓跑了一半。
  连大表姊都有点面目无光地站到一旁去。
  那个表弟花掉昨晚整晚功夫,写就一张闺房约法三章,原准备要这聂子俊当众朗诵的,现今都缩瑟在客厅一角,没有再闹下去的兴趣了。
  式薇在她母亲催促下,由素莹陪着,笑盈盈地自房间走出来。
  一对新人循例向亲戚敬茶。
  轮到大表姊饮那杯新娘茶时,我竟见她满眼含泪,抱住了式薇,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示支持,又显得如此的舍不得。
  我没由来的低下了头,默默难过。
  念真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
  式薇自今天起,选择了她要走的路,是正确还是错误?是悲抑或是喜?
  大礼在女家行过之后,新郎就把新娘子接到男家去。
  我们当陪嫁姊妹的,得着个自由的下午,才再赶赴摆设喜筵的地方办事去。
  聂家假本港最架势的君度大酒店设筵。
  念真和我跟着大表姊后头,到君度大酒店去时,已是下午六时多。
  大礼堂前,早巳排出一条迎接嘉宾的行列,清一色的男士,全部一式的黑礼服,襟上是粉红色的康乃馨,以示跟插大红襟花的聂子俊有别。
  这起迎宾,并不同今早在杜家门口耀武扬威的聂家少爷随从,想是聂家辖下的职员,包括永通银行的伙计,替他们料理嘉宾事宜的。
  如此排开阵容,很见威势。
  我的眼尖,一下子就瞥见了章德鉴也在长长的队伍之末。
  我领着念真走过去,跟他打招呼,顺便问:“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章德鉴脸色微微一沉,略有尴尬,说道:
  “这儿一切功夫都已就绪,主人家等一下才来。你们且先到女家的一边去办事吧。”
  我很有点莫名所以,以眼色问章德鉴。
  “你不知这酒店还有多个小偏厅?”章德鉴拿手指指那道光洁晶亮的云石大楼梯:“你从这儿走下去,转左,再下一层,全都是女家席!”
  不是不难为情的。
  当念真和我到达这六星大酒店的地库偏厅时,虽仍见金碧辉煌的摆设,但比起大礼堂的气势来,未免有云泥之别了。
  大表姊一脸倦容,静静地坐在一隅,由着式薇的母亲,颠来扑去的打点一切。
  一整晚,表面上的喜气洋洋,掩不住心灵的落寞。
  这真是顿食而不知其味的喜酒。
  我们连新娘及新郎的面也不曾见着。
  是真的。因为围数太多,主人家在小偏厅内放置了闭路电视,大礼堂内的动静情景,只能在荧光幕上看得见。
  只有坐在楼上的男家嘉宾,才能目睹新人风采,及亲身感染到在场的热闹与霸气。
  念真和我,跟大表姊同一席。
  我们都没多大讲话,只大表姊问了我们二人的近况。念真告诉大表姊,她在盛才投资公司当差,学习基金投资生意。
  大表姊问我:
  “楚翘,你呢?”
  我笑笑:“在一家小型出入口公司内操作,盼望跟它一同成长。”
  大表姊点了点头,又问:
  “你们有了感情要好的男友了吗?”
  大表姊解释说:
  “是终身大事,小心选择为上!”
  “对,不一定要大富大贵的才好。”
  话才出了口,就知道有点失仪,甚是后悔。
  有些彼此心照的说话,不宣为妙。
  念真到底比我识大体,立即顾左右而言他,不让尴尬情形延续下去。
  曲终人散时,女家送客的队伍只有式薇的母亲和杜家的几个叔伯。式薇跟我一样,父亲早已去世。
  宾客当然也懒得再爬回楼上去向新人致谢。
  闭路电视显示着聂子俊的父母聂祖荣夫妇,领着聂家各直系亲属,排在大理石的楼梯口跟客人话别。那撮式薇身边的婶娘妯娌,全部金光四射,个个都把自己装镶到珠光宝气,华采万道的包装里头去。
  幸好,式薇胜在青春美丽,仍然出尽风头。
  我和念真走出酒店大门,等候计程车时,身边有两位贵妇人,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批评说:
  “新娘子样子还很过得去,可惜仍显了蓬门碧玉的小家子气,怎么整晚来来去去那套首饰?也太不怕令人家看在眼内觉得寒酸了!”
  “那套首饰还是男家送的,娘家极其量打两只龙风镯之流,不亮相也罢!”
  “难得有女嫁进豪门去,怎样辛苦总应该投放本钱吧。”
  “真笑话了。你这叫饱人不知饿人饥,这阵子珠宝玉石还便宜呢,充撑不了场面也叫没法子的事。”
  “去年冯伯棠娶填房,那女家头不也是求了大福金行,租用一套套的首饰吗?”
  “连这些人际关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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