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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以“镜月轩”和“天香阁”为代表的其它酒楼自然不甘心久居人下,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机会,将“一笑天”酒楼取而代之。
今年,这种机会终于出现了。
一个月前,徐叔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众人吃惊的决定:由他的徒弟凌永生接任“一笑天”的主厨,而他本人将不再过问“一笑天”的后厨事宜。
消息传出,饮食届议论纷纷,而“镜月轩”的陈总随即做出反应,在淮扬“烟花节”期间举办一次“名楼会”,邀请“天香阁”和“一笑天”的主厨届时于“镜月轩”主厨孙友峰同台切磋厨艺。
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这名为“邀请”,实际上是下了战书,三大名楼的主厨同台献艺,自然会分出个高下,“镜月轩”摆明了是想趁着徐叔淡出之际,在这次大会中力拔头筹,为取代“一笑天”淮扬第一名楼的地位创造声势。
“天香阁”对此次邀请立刻积极响应。在这种情况下,“一笑天”自然不能退缩,新任主厨凌永生已答应届时赴会,一场淮扬刀客间的最高对决已是势所难免。
凌永生,二十七岁,在业界内默默无闻。人们对他的水平难免会有一些疑问,但在凌永生成为主厨之后,光顾过“一笑天”的食客都说,这里的菜肴仍然色味双全,与“镜月轩”和“天香阁”相比毫不逊色!
究竟哪位刀客能够在这场难得的“名楼会”胜出,一时间成了扬州各大酒楼茶肆中食客闲人们聊天时的热门话题。
随着既定日期一天天的临近,这个悬念也终将要被解开了。
离“名楼会”还有三天。
崭新的厨刀,长七寸,高五寸,半弧形刃口,脊宽三分。
这是扬州厨刀中最大最沉的一种,这种刀通常都是用来剁排骨的。
现在这把刀正握在王癞子的手里,阴沉的刀光映着他那张难看的笑脸。
王癞子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今天他的生意着实不错,从清晨开张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他已经卖出了四五十斤排骨,他手中的刀几乎一直都没有停过。
现在,一位大妈又被那案板上新鲜红润的排骨吸引了过来:“这排骨怎么卖啊。”
“实在价。”王癞子很爽快地答道,“五快六一斤!”
大妈用手指试试成色,嘀咕着:“挺新鲜的,倒是不贵……给我来两斤。”
“好叻!”王癞子挥起厨刀,麻利地剁下几块排骨来,放到台秤上,秤盘立刻被低低地压了下去。
“看这秤压得多底,足有两斤二两了,算您两斤!”王癞子慷慨地嚷嚷着,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癞子,换新刀了?”一个声音突然在大妈身后响起。
王癞子抬头看清来人,脸上立刻挤出了谄媚的笑容:“呦,飞哥,你来啦。”
被称作“飞哥”的人看起来比王癞子还要小上几岁,最多也就三十左右。他中等个头,很随意地套着一件圆领的毛衣,消瘦的脸庞配着一头平平的板寸,显得煞是精神,只是下颌上没有剃尽的胡须又略微透着一丝沧桑和凌乱。
“把你的新刀借我看看。”飞哥眯着眼睛,笑容中带着些戏谑的意味。
王癞子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然后下意识地把它递了过去。
飞哥接过刀,在手中掂了掂,轻声赞了句:“好刀。”
“嘿嘿。”王癞子得意地笑了两声,“这是我花十五块钱在……”
突然间,飞哥扬手,挥刀,落刀!那把厚重的厨刀直奔王癞子放在案板上的左手而去。他的动作迅捷无比,事前却没有半分联兆,还没等王癞子反应过来,那刀已经“笃”地一声穿过他的手剁进了案板,刀身尤在微微颤动着。
王癞子面色惨白,没说完的话也被吓得咽回了肚子。飞哥却仍是一副笑嘻嘻地慵懒表情,他若无其事地从刀刃边拣起一块刚刚被切下的排骨,丢进了台秤上的托盘,然后伸手在托盘下一抹,从盘底取下一块磁铁来。
这一进一出,台秤的读数竟丝毫不变。
“两斤二两,算两斤。”飞哥悠然自得地拍拍手,看着台秤,显得颇为得意。
王癞子此时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手掌完好无损。刚才那一刀原来只是嵌入了他的指缝中。
“飞哥,你怎么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可吓死我了……”王癞子擦擦额头的汗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飞哥嘻嘻一笑:“做买卖不公平,你就不怕有一天真的切了自己的手?”
王癞子躲避着飞哥的目光:“是……是……都说你的眼睛比秤砣还贼,我今天算见识了……”
王癞子一边自嘲地说着,一边想把剁在案板上的厨刀拔出来,可是他一使劲,那厨刀竟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刀刃已没入案板半寸有余。
王癞子的狼狈样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哄笑,他自己则被臊了个面红耳赤,挤眉弄眼地看着飞哥:“帮帮忙……你这个力道,我拔不出来……”
飞哥见把王癞子耍得也差不多了,正要上前,另外一只手却抢先握在了刀把上,只见这只手轻轻一抬,厨刀便乖乖地脱离了案板。
拔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英俊儒雅,风度翩翩,穿着一身整洁华贵的西服。飞哥挑了挑眉头,绕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样的人一般是很少出现在菜市场中的。
年轻人一边把厨刀还给王癞子,一边看着飞哥赞道:“你这一刀,好厉害的眼力和准头。‘一笑天’酒楼的菜头都有这样的功力,淮扬第一名楼果然名不虚传。”
“哦?”飞哥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茬,“你认识我?”
年轻人面带微笑:“你叫沈飞。在‘一笑天’酒楼当了近十年的菜头,专职为酒楼采购新鲜的菜肴原料,混迹于扬州各大菜市场,被菜贩子们称为飞哥。闲暇之余,在酒楼附近的巷口中摆摊炸臭豆腐,口味鲜香独特,远近闻名。”
见对方对自己竟然了解得这么详细,沈飞不禁挠了挠自己的脑门:“我们以前见过吗?眼生得很啊……”
“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那你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年轻人看着沈飞,虽是拒绝,但言语却彬彬有礼。
“那好吧。”沈飞也笑了起来,“我这个人的好奇心一向不重。”
“后会有期。”年轻人颔首作别,然后转过身,自顾自地离去了。
“哎,飞哥,这是谁啊?听口音不是本地人。”王癞子好奇地嘟囔着。
沈飞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在扬州城混了这么多年,但确实从没见过此人。年轻人两次提到“一笑天”酒楼,多半也是饮食圈里的人物。从他拔刀的动作来看,其手腕上的力量足以跻身最顶尖的刀客行列。
在“名楼会”即将开始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扬州,这会意味着什么呢?
离“名楼会”还有两天。
神州广阔,每个地方的人们都会有着带有浓郁地域色彩的生活方式。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这句扬州俗语便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了老扬州人的传统生活习惯。
“早上皮包水”即指吃早茶。扬州人不说“喝茶”,而说“吃茶”,其中是有原因的。说出来也很简单,因为这早茶的重点在于“吃”,而不在于“喝”。
各式各样的面点和冷肴才是早茶桌上的主角,食客们手捧一杯绿茶,不时地啜上两口,除了去腻清胃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便是解渴。
来吃早茶的人很容易口渴,因为他们的嘴,两分时间在吃东西,八分时间却是在聊天。
聊得投机时,一顿早茶可以从晨光初上直吃到日当正午。茶社的常客,必然都是些身无杂事的闲人,只有他们才有时间吃早茶,也只有他们才能洞知时局动态,市井里短,有着那么多聊不完的话题。
惜春茶社内饰古朴,傍水而建,门口种起一片竹林,恰似在闹市中辟出的桃源。在这里吃早茶,近都市而远喧嚣,自然成为老茶客们的首选之地。
茶社二楼有两张靠窗的桌子,可以欣赏到楼下的水色,这样的雅座一般都会留给每天都来光顾的熟客。
赵爷和金爷就是这样的客人,此时,这两个老头子正面对面坐在西首的桌子上,一边吃点心品茶,一边摆起了龙门阵。他们今天聊的,正是有关“名楼会”的话题。
“我看这次‘名楼会’还不如叫‘名厨会’,三位大厨同台比试,嘿嘿,有意思,到时候还真得去看看。”
“你觉得谁胜出的可能性大一些?”
“这个……还真不好说啊,如果徐老板能够出马,自然是‘一笑天’的赢面大,可现在的那个主厨毕竟年轻,道行终究有限啊,不知道徐叔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烹饪做菜也是个体力活。徐老板年纪毕竟大了,虽说再支撑几年还不成问题,但终究会越来越吃力。现在他提前把衣钵传给弟子,对晚辈即是一种锻炼,自己也还有能力提携提携,做个过渡。我倒认为这步棋是徐老板的一个高招啊。即使这次比试失利,也为东山再起打好了基础,不会出现以前失去‘一刀鲜’便大厦倾塌的局面。”
“嗯,有道理。”隔壁桌上突然有人自言自语第接了句话茬。
二老徇声看了过去,说话的年轻人衣冠楚楚,正襟独坐,端着一杯热茶,似乎若有所思。见二老注意到自己,他放下茶杯,很有礼貌地笑了笑,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只是这位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茶社中本来就是聊天会友的好地方,刚才说话的赵爷立刻发出了邀请,“小伙子,一块过来聊聊?”
“好的。”年轻人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坐了过来。
金爷啜了口茶,眯着眼睛打量了年轻人两眼:“小伙子,你知道‘一笑天’酒楼的事情?”
年轻人微微一笑:“说起‘一笑天’,上至老板徐叔,下至后厨烧火的老孙头,每个人我都多少了解一些。”
这样的话从一个外地人的口中说出,不免让人有些诧异,二老禁不住对看了一眼。
赵爷往前探了探身子:“那你刚才所说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什么意思?”
“徐叔着急把‘一笑天’主厨的位置传给了徒弟凌永生,其中另有重要的原因,刚才您却没有提到。”
“嗯,那你倒说说,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明天,徐叔的女儿就要回来了。”
“徐老板的女儿?”赵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在扬州这么多年,徐老板从来都是独身一人,哪里来的什么女儿?”
年轻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徐叔二十年来的成功和辉煌人人知晓,但他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却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了。当年徐叔埋头苦练厨艺的时候,难免冷落的妻女。后来他的妻子出国留学,寄回了一纸离婚协议书,他尚未入学的女儿也随母亲移居国外。那时的徐叔还是默默无闻的人物,你们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奇怪。”
“竟有这样的事?”金爷感慨地说,“难怪徐老板独身这么多年,看来对妻女还是念念不忘啊。”
“不错。”年轻人接着说道,“徐叔之所以不在续任‘一笑天’的主厨,就是为了摆脱那些俗事,趁着女儿回国,好好地享享天伦之乐。”
年轻人言语坦诚,话又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二老不信,不过赵爷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徐老板的什么人?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年轻人笑了笑,却不正面回答:“这些问题,过不了几天你们就会知道答案了。”
离“名楼会”还有一天。
对于即将参加大会的三位大厨来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最为紧张的时刻。
孙友峰和彭辉都是一大早就起了床,他们要利用一天中记忆力最为清晰的早晨时分,来训练和调整自己的辨味能力。
而凌永生此时却在做着一件与“名楼会”毫不相关的事情--打扫卫生。
不仅是凌永生,“一笑天”的其他人,甚至包括徐叔自己,现在都在酒楼的厅堂里打扫卫生。
对他们来说,今天即将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似乎比那场迫在眉睫的大战更为重要。
年过半百的徐叔身形已略微有些发胖,他手里掂着一块抹布,一边四下走动着,一边时不时地唠叨两句。
“仔细点哪,这儿,看到没?还得再擦擦。在国外生活过的人,对卫生最讲究了,她们都有那个……那个……洁癖!”说着话,徐叔手里的抹布已经抡了上去,囫囵两下,擦去了窗户上的一片污渍。
“师傅,您女儿肯定是今天到么?”凌永生一边说话一边习惯性地挠挠头,他个子不高,圆脸浓眉,些许带着点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