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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日,帝谓延龄曰:「朕所居浴堂殿,一栋将压,念易之,未能也。」延龄曰:「宗庙至重,殿栋微矣。且陛下本分钱,用之亡穷,何所难哉?」帝惊曰:「本分钱奈何?」对曰:「此在经谊,愚儒不能知,臣能言之。按礼,天下赋三之:一以充乾豆,一以事宾客,一君之庖厨。陛下奉宗庙,能竭天下赋三之一乎?鸿胪礼宾,劳予四夷,用十一为有赢。陛下所御饔饩简俭,以所余为百官禀料飧钱,未尽也,则所不尽者为本分钱。以治殿数十尚不乏,况一栋哉!」帝颔曰:「人未尝为朕言之。」又造神龙佛祠,须材五十尺者。延龄妄奏:「同州得大谷,木数十章,度皆八十尺,」帝曰:「吾闻开元时,近山无巨木,求之岚、胜间。今何地之近、材之良邪?」延龄曰:「异材瑰产,处处有之,待圣主乃出。今生近辅,岂开元所当得也!」帝悦。
是时,陆贽为宰相,帝素所信重,极论其谲妄不可任,帝以为排媢,愈益厚延龄。贽上疏列其状,具言:「延龄尝奏句获乾隐二千万缗,请舍别库为羡余,供天子私费,故上之兴作广,宣索多矣。延龄欲实其言,乃大搜市廛,夺所入献,逮捕匠徒,迫胁就功,号曰'敕索',弗仇其直,名曰'和雇',弗与之庸。又度支出纳,与太府交相关制,出物旬计,见物月计,符按覆核,有御史以监董之,则财用不得回隐。延龄乃言掊粪土得银十三万两,它货且百万,已弃而获,皆羡余也,悉移舍以供别敕。太府卿韦少华劾其妄,陛下纵之不为治,此乃侵削兆民,为天子取怨于下。」又引建中横敛多积致播迁者,其言甚深切。帝得奏不悦。会盐铁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铦皆指延龄专以险伪罔上,帝怒,乃罢贽宰相,左除滂等官。
时大旱,人情愁惴。延龄言:「贽等失权怨望,显言岁饥民流、度支粮刍乏以激怒众士。」它日,帝畋苑中,而神策军诉度支不赋厩刍者,天子惑延龄言,乃下诏斥逐贽等,朝廷震恐。延龄又捕充所善吏张忠榜掠之,诬充「没官钱五十万缗,以饵结权幸,令妻以犊车载金饷贽。」忠具狱,其母投诉光顺门匦,有诏御史审劾,一夕得状,乃释忠。延龄不得逞,复奏充妄用京兆钱谷,愿下有司比句,以比部郎中崔元翰欲释憾于贽也。赖刑部侍郎奚陟辨治,充等得不冤。
延龄资苛刻,又劫于利,专剥下附上,肆骋谲怪。其进对,皆他人莫敢言,而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闻者。帝颇知其诈,但以其不隐,欲闻外事,故断用不疑。延龄恃得君,谓必辅政,少所降下,至嫚骂迩臣,时人侧目。属疾卧第,载度支官物输之家,无敢言。帝念之,使者日三辈往。死,年六十九。人语以相安,唯帝悼不已。册赠太子太傅、上柱国。永贞初,度支建言:「延龄曩列别库,分藏正物,无实益而有吏文之烦。」乃诏复以还左藏。元和中,有司谥曰缪。
崔损,字至无,系本博陵。大历间,中进士、博学宏辞,补校书郎、咸阳尉。避亲,改大理评事。累劳至右谏议大夫。于时,宰相赵憬卒,卢迈属疾,裴延龄素善损,荐之德宗。贞元十二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中书虚位十日,议者谓选有德,及用损,中外怅失。而损性龊龊能自将,延英进见,不敢出一言及天下事。逾年,进门下侍郎。尝以疾卧家久,赐绢三百为医药费。
损无卓卓称于人者,而历二省华要至宰相。母殡而不葬,亦不展殡;女兄为尼,没不临丧。建中后,宰相无久任者,损以便柔逊愿中帝意,乃留八年。帝亦知公议病其持禄,然怜遇弥渥。卒,赠太子太傅,谥曰靖。
韦渠牟,京兆万年人,工部侍郎述从子也。少警悟,工为诗,李白异之,授以古乐府。去为道士,不终,更为浮屠,已而复冠。浙西韩滉表试校书郎,进至四门博士。
贞元十二年,德宗诞日,诏给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赵需、礼部郎中许孟容与渠牟及佛老二师并对麟德殿,质问大趣。渠牟有口辩,虽于三家未究解,然答问锋生,帝听之意动。迁秘书郎,进诗七百言。未浃旬,擢右补阙内供奉。始,同列易之,后数遣中人专召渠牟,由是皆属目。岁中,至谏议大夫。大抵延英对,虽大臣率漏下二三刻止,渠牟每奏事,辄五六刻乃罢,天子欢甚。渠牟为人佻躁,志向浮浅,不根于道德仁义,特用憸巧中帝意,非有嘉谟正辞感悟得君也。
自陆贽免,帝躬揽庶政,不复委权于下。宰相取充位、行文书而已,至守宰、御史,皆自推简。然处深宫,所倚而信者裴延龄、李齐运、王绍、李实、韦执谊与渠牟等,其权侔人主。延龄、实皆奸虐,绍无所建明。渠牟后出,望最轻,张恩势以动天下,召崔芋于茅山,超郑随布衣至补阙,引醴泉令冯伉为给事中、太子侍读。帝既偏于任听,士之浮竞甘进者争出其门,赫然势焰可炙。再擢太常卿。卒,年五十三,赠刑部尚书,谥曰忠。所论著甚多,传于时。
李齐运者,蒋王恽孙。始补宁王府东阁祭酒,擢累监察御史,复辟江淮都统李崱S晒げ坷芍形ぐ擦睿男薨臁W谡偾淅铄幼佑兴希朐擞阱靶校焕袼险摺e柚畛朐艘晕牛诒徨S墒巧赃┱咨僖3鑫又幸⒔融艄鄄焓埂
德宗出狩,李怀光还兵奔难,昼夜驰,及河中,士罢困,乃休三日。齐运悉所赋劳军,牛酒丰甘,人人喜悦。及怀光反,还守河中,齐运弃城走。诏拜京兆尹。时李晟壁渭桥,齐运发民筑城保,督刍粟以饷晟。贼平,颇有助。万年丞源邃不事,齐运怒,捽辱之,死于廷。邃家告冤,御史大夫崔纵请穷治,帝不许。御史联章深劾,齐运诉于帝,言为朋党所挤。天子使宰相谕谏官御史,后毋得群署章以劾,然卒不直邃冤。
久之,大蝗旱,齐运不能政,乃以韩洄代之,改宗正卿、闲厩宫苑使。进至礼部尚书。宰相内殿对已,齐运常次进,帝与参决大事。既无学,暗于大体,第以甘言阿叾选3⒓隼铊熚阄鳎苈甘颍旨隼畲饰荽淌罚烁嫫湓撸壑貌晃省F朐宋约玻瓴荒苴耍砍簦彩辜醇易纱M硪枣蓿呙岱欣瘢咳蓑恐W洌昶呤惺樽笃蜕洹
李实,道王元庆四世孙。以廕仕,嗣曹王皋辟署江西府判官,迁蕲州刺史。皋节度山南东道,复从之。皋卒,实知后务,刻薄军费,士怨怒,欲杀之,夜缒亡归京师。
累进司农卿,擢拜京兆尹,封嗣道王。怙宠而愎,不循法度。贞元二十年旱,关辅饥,实方务聚敛以结恩,民诉府上,一不问。德宗访外疾苦,实诡曰:「岁虽旱,不害有秋。」乃峻责租调,人穷无告,至撤舍鬻苗输于官。优人成辅端为俳语讽帝,实怒,奏贱工谤国,帝为杀之。或言:「古者,瞽诵箴谏,虽恢谐托谕,何诛焉?」帝悔,然不罪实。
故事,京兆避台官。实尝与御史王播遇,而驺唱争道。播钩责从者,实怒,奏播为三原令,廷辱之。恶万年令李众,诬逐虔州司马,以所善虞部员外郎房启代之。其怙权作威若此。公卿为谗短迁斥者甚众,专情謷色见颜间。权德舆为礼部,而实私荐士二十人,迫语曰:「应用此第,不尔,君且外迁!」德舆虽拒之,然常惮其诬。吏部每奏科目颇严密,以杜请托,实公诣曹劫请赵宗儒,无所畏。
诏书蠲人逋租,实格诏固敛,畿民大困,官吏皆被榜罚,掊取二十万缗。吏乞贷豪厘,辄死。按之无罪者,猥曰「死亦非枉」,复杀之。专以残忍为政。顺宗在谅暗,不逾月,实杀数十人于府。贬通州长史。市人争怀瓦石邀劫之,实惧,夜遁去,长安中相贺。以赦令内移,死虢州。
皇甫镈,泾州临泾人。贞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为监察御史。居丧游处不度,下除詹事府司直。久之,迁吏部员外郎,典南曹,钤制吏奸,稍知名。进郎中,迁累司农卿,判度支,改户部侍郎。宪宗方伐蔡,急于用度,镈裒会严亟,以办济师,帝悦,进兼御史大夫。蔡平之明年,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犹领度支。
镈以吏道进,既由聚敛句剥为宰相,至虽市道皆嗤之。崔群、裴度以闻,帝怒,不听。度乃表罢政事,极论镈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将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系朝廷,朝廷轻重在辅相。今承宗削地,程权赴阙,韩弘舆疾讨贼,非力能制之,顾朝廷处置能服其心也。若相镈,则四方解矣。请授以浙西观察使。」其辞切至。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台沼宫观自娱乐,镈与程异知帝意,故数贡羡财,阴佐所欲,又赂吐突承璀为奥援。故帝排众论,决任之,反以度为朋党,不内其言。
镈乃益以巧媚自固,建损内外官禀佐国用,给事中崔植上还诏书,乃止。帝斥内帑所余,诏度支评直,镈贵售之以给边兵,故缯陈彩,触手辄坏,士怨怒,聚焚之。裴度以其事闻,镈指所著靴曰:「此内府所出,牢韧可服,彼言不可用,诈也。」帝信之。镈衔度,乃与李逢吉、令狐楚合挤之,出度太原。又以崔群有天下重望,劲正敢言,后议帝号,镈乃谮群抑损徽称。帝怒,逐群湖南。
镈罢度支,进门下侍郎平章事。尝与金吾将军李道古共荐方士柳泌、浮屠大通为长年药,帝惑之。穆宗在东宫,闻其奸妄,始听政,集群臣于月华门,贬镈崖州司户参军,死其所。
泌者,本杨仁昼也,习方伎。道古荐于镈,召入禁中,自云能致药为不死者,因言:「天台山灵仙所舍,多异草,愿官天台,求采之。」起徒步拜台州刺史,赐金紫。谏臣固争,以为列圣亦有宠方士,未尝使牧民,帝曰:「烦一州而致长年于君父,何爱哉?」后不敢言。泌驱吏民采药山谷间,鞭笞苛急,岁余无所获。惧诈穷,举族遁去,浙东观察使捕得。镈与道古营解,乃复待诏翰林。帝饵泌药,浸躁怒不常,宦侍惧,以弑崩。大通自言百五十岁,镈败,与泌皆诛。初,吏责泌妄,答曰:「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无它异。
镈之贬,前坊州刺史班肃以尝僚,独饯于野,朝廷义之,擢为司封员外郎。
镈弟镛,字龢卿,第进士。镈为相时,任河南少尹,见权宠太盛,每极言之,镈不悦,乃求分司为太子右庶子。镈败,朝廷贤之,授国子祭酒。开成初,以太子少保卒。镛能属文,工诗。为人寡言正色,衣冠甚伟,不屑世务,所交皆知名士。著书数十篇。
王播,字明易攵,其先太原人。父恕为扬州仓曹参军,遂家焉。播,贞元中与弟炎、起皆有名,并擢进士,而播、起举贤良方正异等。补盩厔尉。以善治狱,御史中丞李汶荐为监察御史。云阳丞源咸季坐赇免,赂有司复得调,播劾解其官。历侍御史。李实为京兆尹,与播遇诸衢。故事,尹当避道揖,实不肯。播移文诋之。实大怒,表播为三原令,将折之,播受命,趋府谢如礼。邑中豪强犯法,未尝辄贷,岁终课最。实重其才,更荐之,德宗将擢以要近,会母丧解。还,除驾部员外郎。长安令于頔奴客与民盗马,吏系民而纵奴,播捕取,均其罚。迁工部郎中,知御史杂事。刺举不阿,有能称。关中饥,诸镇或闭籴,播以为言,三辅不乏。历虢州刺史。
李巽领盐铁,奏以副己。擢御史中丞,岁终,改京兆尹。时禁屯列畿内者,出入属鞬佩剑,奸人冒之以剽劫,又勋将家驰猎近郊,播请一切呵止,盗贼不能隐,皆走出境。宪宗以为能,进刑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是时,天下多故,大理议谳,科条丛繁,播悉置格律坐隅,商处重轻,剖决如流,吏不能窜其私。帝讨淮西也,切于馈饷,播引程异自副,异尤通万货盈虚,使驰传江淮,裒财用以给军兴,兵得无乏。帝嘉其功,超拜礼部尚书。稍以赀贿结宦要,中外以为言。
播荐皇甫镈,及镈用事,更忌播,而以异代使,播罢守本官。久之,检校户部尚书,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穆宗立,逐镈,播求还。长庆初,召为刑部尚书,复领盐铁,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权幸竞进,播赖其力至宰相,专务将迎,居位无所裨益,复失河北,众望不厌,乃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出为淮南节度使,仍领使职,不肯易印,诏听自随。是时,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敛不少衰,民皆怨之。然浚七里港以便漕引,后赖其利。
敬宗即位,即拜检校司空,以王涯代使。播失职,见王守澄方得君,厚以金谢,守澄乘间荐之,天子有意复用播。于是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