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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南州市委常委会议室里对南州市委书记鞠江峰、市长尹向中、市纪委书记方孚白等人道:“我不是搞法律工作的,但有一点也清楚:刑法是明确行贿罪的,可为什么犯了行贿罪的骆财生不但没有加重罪责,反而要减轻对他的惩罚呢?难道行贿有功吗?如果法律只惩处受贿而不惩处行贿,那岂不是治标不治本么?我看,那些行贿的人比受贿的人更可恶,可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我们党组织培养一个干部多么不容易,可是,关键时刻就是被一些所谓的朋友的几颗糖衣炮弹给摧毁了。虽然,外因是次要的,内因是主要的。可我们党员干部毕竟也是人,不是神,处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难免不会有偶尔湿鞋的时候。所以,有时候外因就显得非常重要。我认为,要根除受贿行为,根本上应该根除行贿行为。像骆财生这种全省第一贪,民愤如此之大,我简直不敢相信法律会对他如此宽容!”
鞠江峰和尹向中都是官场中的老手,他们对欧阳春的一番宏论并没有表示出有丝毫的反对意见,只是不时地看了看方孚白。
方孚白有些听不下去,可又不敢与上级领导过于对立,便不温不火地道:“现在死缓还没有判。究竟要不要改判,我们党委和纪委都没有发言权,现在司法独立,而且还有人大的监督。我相信法院自会公断的。”
欧阳春当然听出了方孚白话里的味道,便毫不留情地刺了他一句,道:“听说骆财生为了筹措活动经费,把自己的一幢别墅都卖了。小方,你是南州市纪委书记,我看这件事本身就应该好好查一查!可不能让腐败分子横行无阻,在南州的地面上肆无忌惮哟?”
方孚白每次听到欧阳春叫“小方”,心里都要麻一下。这个“小方”在别人叫起来可能会显得亲切,可在欧阳春嘴里叫出来,难免有些蔑视的味道。不管怎么说,方孚白也是堂堂地方大员,大小也是个副厅级,而欧阳春也不过是个正厅级而已。可是,欧阳春这家伙仗着当年出道早,现在又是省委副秘书长兼省委办公厅主任,而且由于他与省长丁冲关系很铁,最近风传他还要再上个台阶,出任丁冲的副手。照现在的形势分析起来,这个欧阳春更是春风得意,全然不把他这个方孚白放在眼里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方孚白心想:“像欧阳春这种素质的干部,在当前的形势下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警戒和约束,反而官越做越大,竟然还要坐上副省级的交椅,这不能不说是对我们党反腐倡廉工作的一大讽刺啊!”
这时,鞠江峰书记插了一句道:“这件事我已经和方孚白交换过意见了,确实是该好好查一查。”
方孚白也只得顺势汇报道:“是啊,我前两天在青云调研工作时也专门了解了这件事,我让青云市纪委书记易锋密切关注这件事,如果青云有人包庇骆财生我们就查青云的人,如果南州市公检法的干部出问题,我们南州市纪委也决不会听之任之的。请秘书长放心,我们将尽全力把这件事搞清楚。”
欧阳春走后,鞠江峰和尹向中都向方孚白施加压力,要他立即查清骆财生向公检法人员行贿的问题,并且严厉打击这种行贿行为。
方孚白召集易锋等人反复商议,在南州市检察院和法院的大力协助下,对骆财生进行审讯,骆财生不得不承认这是律师寿作义出的点子,而且卖别墅和向公检法公关的事也是委托他具体经办的。
寿作义是个年轻的律师,曾经做过南州第一中学的语文教师,口才极佳,在同行中以能言善辩著称,因打赢过不少复杂官司而在南州享有较高的知名度。但是,这个人头脑太活,心太黑,借着打官司之名狠心捞钱。在南州市纪委办案人员面前,寿作义交代出了将骆财生的别墅廉价卖了四十万的事。由于这幢别墅装修豪华,市场价至少在五十万以上,寿作义仅在卖别墅这个环节上,就收受了买方的回扣五万元。别墅卖了以后,他拿出二十万元到法院打点,其中经办的法官黄发仁、庭长董朴法,以及副院长史伟千、魏钱皖等人各收受了四万元。由于骆财生因交代出祈成富受贿立了功,这些人收了钱后都爽快地答应说“没问题,没问题。”因此,余下的二十万元还在寿作义的口袋里,他说还没有送出,其实从各种迹象分析,这些钱他已经准备私吞了。
南州法院腐败窝案查清后,《南州日报》和《华夏都市报》又猛炒了一番。百姓都对法官们的腐败行为深恶痛绝,对骆财生这名腐败分子屡屡犯下违法勾当更是义愤填膺。一时间,两家报社收到的数百封群众来信以及一些网站上发表的网民来信上,都纷纷谴责骆财生的可耻行为,并且强烈要求法院对骆财生进行重判,立即对其执行枪决。
在青云市委召开的一次常委会上,市委书记黄伯昌严肃地指出:“骆财生这个人,害了不少干部。这个从素质低下,当初在使用干部的问题上,我们市委是有责任的,我作为市委一把手,也要检讨。现在看来,市纪委在查处骆财生案件上是积极的,成功的,也是非常及时和有必要的。他不仅在案发之前害人,案发以后,关进了看守所,还在害人,而且一下子就害了南州市中级法院的四个人,还有两个是副院长。像这种人,法律决不能宽容,昨天省委副秘书长欧阳春在电话里对我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话说得很深刻啊。虽然法院是依法判决,独立行使审判权的。但我们青云市委一定要把一百二十万青云百姓的呼声提交给法院,供他们在判决时参考。”
市长叶逢秋拿出一块花手帕,使劲擦了擦上排的几颗门牙,道:“是啊,黄书记说得对,骆财生这种人,不早点解决掉还要害人,他可真是害人害己啊!这段时间把舆论搞得很乱,我们青云市委市政府的脸都给他丢尽了呀!”
南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迫于舆论和某些领导的压力,还是准备给骆财生判死刑。
方孚白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向省纪委书记练茗作了汇报。
练茗借一次到南州开会之机,专程去了一趟法院,对他们说:“你们一定要对骆财生的案件慎重一些,要依法判决,不要为舆论所左右,也不要被人情所左右。骆财生在祈成富案件上,是立了功的,减轻罪责也是有法律依据的。而且,这个人留着的话,对将来的反腐败斗争可能不会有用。一些人想让骆财生早点杀头,是别有用心的。”
练茗又对方孚白道:“当初有人想保骆财生时,我们纪委是非扳倒他不可。现在,有人又想灭了骆财生。可是,他们越是想灭他,我们却偏要保他。而且,我们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再把骆财生的资源好好开发一下,让他为我们反腐败再作出新的贡献!”
方孚白明白了练茗的意思,在看守所里,把社会舆论和有关领导要杀骆财生的意思一一说了。骆财生显得有些绝望,但是,他还是一再要求方孚白帮助说说话,他说:“我是立了功的,当初你们纪委答应过我的。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方孚白道:“我们当初是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交待出重大的案件线索,只要立了功,我们一定会建议法院从轻判决的。可是,现在你又犯了新的罪行,法院要重新判决,数罪并罚,判你一个死刑,也并不过分啊!”
骆财生哀求道:“方书记,你可要帮帮我啊!只要从轻判决,让我干什么都行。”
方孚白道:“这样吧,你再仔细想想看,还有什么问题要交待的。如果你又有重大的立功表现,我倒是可以再帮你建议建议,或者还能保住你这条命。”
骆财生双手抱住脑袋,抓了抓已经蓬乱的头发,忽然流泪道:“立功,我再立一功吧。除了祈成富,还有一个大的,他就是郑汤楷。”
郑汤楷是青云市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据骆财生交代,他曾经多次给郑汤楷送钱,共计二十余万元。
骆财生在纪委的办案人员面前抹着眼泪道:“郑汤楷这个人比较贪婪,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含蓄地提醒我,要我替他买这买那。于是,我就又给他供上一笔钱,让他自己去买。”
42
副市长郑汤楷被纪委两规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青云。老百姓们拍手称快,为纪检机关又揪出一个大贪官而叫好。
这个时候,青云的大人物太爷急了。
太爷任厚根与财爷骆财生有些貌合神离。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在青云这块地盘上,是容不得太爷之外还有一位爷的。所以,当骆财生被关进去,甚至风传要枪毙时,太爷在家里偷偷地高兴。有一回他很难得地在家里喝了两盅酒,对老婆子道:“骆财生这个小子早就该死了,他算什么东西?他也算个爷么?青云最大的是我太爷,今后啊,太爷和财爷都是我任厚根一个人了。”他笑着用筷子指了指老婆子的头道:“你啊,今后就好好伺候我这位爷吧。把我伺候好了,那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哩!”
可是,令太爷意想不到的是,骆财生的倒下据然牵出了原先的青云老大祈成富和现任的副市长郑汤楷。要知道,这两位都是他的老朋友,用他的话说,是他“养在家里的两头老虎”,或者是“两只狗”。“老虎”死了是一大损失,“狗”在临死前也是会咬人的,而且咬得很猛。所以,祈成富和郑汤楷的事让太爷大伤脑筋。这几天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动不动就在门口喊一句“他妈妈个嘣嚓嚓!”
太爷想来想去没别的招数,便找市委书记黄伯昌详谈了一次。太爷道:“当前青云的形势对我们都不利,当然,我是个小老百姓,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的村支书而已。主要是怕对你这个市委书记不利,所以我来找你谈一谈。”
黄伯昌道:“我们之间还说那些干什么?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为了把青云建设得更好,一起出把力吧。”
太爷道:“你看,前段时间是骆财生出事,现在又是郑汤楷出事。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据我分析和推断,迟早一点青云的班子里还会有人出事,弄不好啊,一出来就是一串哩。”
黄伯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男巫兼村支部书记,道:“有这么严重?”
太爷道:“这些天来,我掐指头算了算,测了测,觉得青云的政治形势对你不利,必须提高警惕,引起高度重视啊!”他看黄伯昌听得很认真,便继续道:“青云的最大祸害是易锋,这个人一到青云,青云就没有一天太平日子。你看,他来了以后,先是查占典泉,后是查陈仁威。要不是你保着,陈仁威也早完蛋了。接着就是骆财生、祈成富、郑汤楷。虽然祈成富和郑汤楷是南州市管干部,但是根子都出在易锋上面,都是他使的坏。这个人啊,得想办法治治他。”
黄伯昌显得有些心情沉重,他站了起来,道:“易锋这个人,不好对付啊。当初我们想借上面的力量把他弄走,就是不撤职,哪怕是调出青云也好。可是你看,连陈献金自杀那么大的事情都动不了他,省纪委和南州市纪委的人都护着他,一个劲儿地支持他在青云开展反腐败斗争,现在成绩都一个个出来了,上面更信任他了,我们怎么能动得了他呢?”
太爷道:“是啊,除非找几个人,干脆把他干掉算了!”
黄伯昌楞住了,侧过头来盯住太爷道:“任厚根,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过啊。我是搞政法出身的,你以前也干过民兵连长,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么?”
太爷道:“你不是爱看三国吗?关键时刻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黄伯昌道:“你要干是你的事情,我可没有和你合谋过,到时候可别拖我下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市委书记呢,而且是中国最发达发区的一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万一出了这种事情,那可是臭名远扬,遗臭万年哩!”
太爷急道:“好好好,他妈个嘣,我不说行了吧?可是,你也得想想办法治一治他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关键是你这个市委书记。我看啊,再让他这么闹下去,你还是不是市委书记都难说哩!”
黄伯昌怒视了他一下,又觉得他说得在理,便自言自语地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市委常委会专题研究农业和农村工作。
在楼梯口,易锋又碰到了市委宣传部长游大南。游部长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夸张,还是那么一惊一乍地带有几分幽默,道:“易书记,你果然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啊!”
易锋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连木头宝剑都没有一把!”
游大南道:“那你就谦虚了,你到青云来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