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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蚀 by 暗夜流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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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翰目力已散,却仍是睁大眼定定看着石柱出声的方向,无神的眼里浮起一抹笑意,对着这个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周天南泪如泉涌的连连应声,「我答应你!我此生此世不会为难你家中之人,还要保他们平安!这个村夫……我……我也不会再为难他!」
  李老爷却恨恨盯着周天南,伸手猛力推开这人的身驱,「狗贼!放开我儿的手!」
  周天南委顿在地上低声啜泣,双眼仍是痴痴望着李承翰,那惨白一片的俊美面庞犹自对着父亲摇头,「爹……你……别……我……我……」
  最后那个「我」字硬是卡在了喉间,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李承翰脑袋一歪,便再次闭上眼睛,李老爷颤着手指在其鼻下轻轻一探,登时神情僵硬,颓然坐倒在地。
  只过了短短一瞬,这痛失爱子的老人便连背也弯了下去,眼神从爱子身上猛然转到那近在咫尺的凶手身上。杀子之仇怎可不报?即使儿子临终遗言是在劝他,但定不是出自本心,只不过怕他这父亲打不过周天南,为保他性命才那般交代。若杀子之仇也能忍下,他有何面目再存活于世?心中的悲痛又如何消解?
  「周天南!狗贼!纳命来!」李老爷慢慢站起身来,字字斩钉截铁,拾起方才被打飞在地的软剑向着周天南身上便刺。石柱在身后的叫喊声他恍若末闻,此刻唯一的心愿便是杀了这人为儿子报仇。
  周天南见到李承翰闭上了眼,也是浑身冰冷僵硬,眼里看着李老爷手中提着剑向自己刺来,本想就这么死了,却又想到如此定不能与李承翰合葬一处。想至此节,他身形闪动后退,不但避过了李老爷那一剑,更想出手去抢李承翰的尸首。
  李老爷见他目光仍是死死盯在自己身后,心下已知他所想为何,当下向前一步再次逼近周天南,手中剑连连向着周天南要害刺去,嘴裹狂叫怒吼,「狗贼!休想!」
  两人转瞬间又斗在了一起,周天南不敢出手伤了李老爷,反被对方逼得险象环生,一退再退,只好用尽全力先图自保;李老爷心中仇恨满腔,一心只想着杀了这人,更没闲暇回头查看身后情形。抚着李承翰脸面低声哭泣的石柱却兀自不肯相信怀中之人真的死了,竟不顾自己也是一身伤痕,咬着牙手脚极快的将李承翰拖至自己背上。
  就算确实伤在要害,鼻间也没了气息,他都要带着李承翰去见大夫,万中无一的希望他也只能死死抓住不放。他向来没能为承翰做点什么,这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他心中只剩这个单纯执拗的念头,凭着一股奇异的力气向前狂奔。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顺着眼前的长街一路探看着,街上仍然没有什么人,连问路也不可得。背上背着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他明知希望越来越渺茫却还是不肯停下,好下容易终于看到了一家医馆,只是大门紧闭,不知是真的歇了业,还是与别家一般知晓大街上出事才临时关了门。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在那扇大门上猛力敲打起来,用尽全身之力大声向门后叫喊,「大夫!救命!开门啊!行行好……」
  他胡乱拍打了一阵,那扇大门总算打开了一条细缝,他在自己身上搜出了所有的钱银自那门缝中猛塞进去,「大夫!救命,我只有这么多了!求求您了!」
  那大夫审视了门外几眼,似乎心中也在天人交战,他对着门扉扑通一声跪下,用力磕头,「行行好!他伤得很重!只要您肯开门看看他,不管救不救得活,我都一生一世为您做牛做马来报您的大恩!」
  那大夫被他吓了一跳,只得拉开门放他进来,「这位兄弟你可折煞老夫了……」
  老大夫话还未落地,石柱已顺着开门之势向前栽倒在地上。他跑了这么远,先前的失血和亲眼看着李承翰重伤欲死的悲伤痛苦早已令他难以支撑,若不是凭着那个非要见到大夫的固执念头,他早已倒在半路,撑到此刻才倒下已是莫大奇迹。
  那老大夫愣了一愣,将伏在他背上的伤者缓缓推开,那凶器所插部位直令大夫低叹摇头。石柱全身没了半点力气,兀自不住嘶声恳求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
  大夫也不禁为他这番情意感动,叫了自己的儿子出来一起帮手,只是那伤者实在难以救治,老大夫一边为其探脉听音,一边对石柱沉吟着道,「这个……老夫还是先为你诊治吧。你失血甚多,伤势也不轻,这位……唉……」
  石柱挣扎着紧紧握住李承翰尚未变冷的手,神智迷糊中仍是不肯松开,嘴里含混不清的反覆说着三个字,「求求您……求求您……」
  大夫无奈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下了苦苦支撑的那口气,结结实实的晕了过去。
  一片昏黄的烛火映照之中,石柱悠悠醒转,睁开眼来看见屋内已亮了灯,才茫然挣动身子。
  坐在他床头的年轻男子连忙摁着他道:「这位兄弟,你才刚刚醒来,不宜乱动,还是好好躺着吧。」
  他怔怔「啊」了一声,乖顺的听了这人的话躺好,随后却猛然想起至关重要的事来,颤着声音挣扎而起,「他怎样了?你告诉我!他是不是……」
  那年轻男子立刻又再摁住他急急答道:「稍安毋躁!那位兄台还没死!」
  石柱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上神色稍稍放松了些,但不过一瞬就呼吸急促起来,直直看着这人的眼睛问道:「你……你是不是在骗我?他若真的……你只管告诉我!我……我受得住!」
  那人微笑摇头,「我不是骗你的。父亲说他的心比常人生偏了少许,虽失血极多,伤了肺叶,但只要他熬过今晚便能活下来。这已是万中无一了。」
  石柱先是大喜,后又大惊,原来还要熬过今晚?他忍不住挪动头部四处乱看,只想亲眼看到李承翰到底如何了,那老大夫的儿子柔声安抚道,「他正用着药,人也昏着,父亲怕他患处受风,把他好好安置在内室了。你身体虚弱,喝完药躺一会再去看他吧。若你不好好休养,他却要靠谁呢?」
  石柱认真听完,用力点了点头,这人便从桌上拿过一碗药汁放在他唇边喂他缓缓喝下。他对这大夫一家人感激不尽,喝完药连声道谢,那年轻男子仍只微笑着答道,「救死扶伤乃医者之本,何须道谢?小兄弟,你是如何得知伤者这般异于常人之处?你也是位大夫吗?」
  石柱轻轻摇头,「我并不知他未死……我只是……我能做的便只得这一件事。」
  那年轻男子吃了一惊,随即释然笑道:「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位兄台命不该绝。他那时鼻间都没了气,寻常人定然以为他已经死了,多是抚尸痛哭。若错过那一阵,他便真的死了,大罗金仙也救他不活,偏偏你却未曾错过时辰,尽快背着他跑来求医,我父亲起初都以为他死了,怜你那般恳求才仔细查看……无论如何,看他今晚造化吧,你也无须太过担忧,他年纪尚轻,身子又极为强健,我父亲还把传家之宝都拿了出来为他续命。」
  石柱当真对这家人铬感五内,那老大夫将数年珍藏的一枝千年人参都用在了李承翰身上,他先前所给的一点碎银根本不值一提。人家怜在他对伤者那番执着情意,又凑巧遇上了这等极为少见的偏心人,既然已收进了门,能救活总是不忍任其赴死。
  与老大夫之子浅聊了几句,石柱便由他扶着去看望李承翰目前景况。躺着一动不动的人面色蜡黄,呼吸微弱,却毕竟还是活着的,石柱又是欣喜又是紧张,静静握住李承翰冰凉的手掌,只想将自己心中无数话语都从体温之中传与对方所知。
  这整整一晚,石柱都不愿再离开李承翰身侧,那老大夫和其子也知伤者情势凶险,不再劝他离去休息,只进来为李承翰数次探脉,顺便逼着石柱按时喝药。石柱自然老老实实的喝个干净,还一直轻声在李承翰耳边说话,「承翰,你撑着……我们要一起活,都不要死……你好不容易生了一颗不同常人的心,这是你天大的运气,你可别浪费了大夫的传家之宝,那诊金还等着你来付啊……」
  第十章
  清晨第一道阳光射进窗内,伏在床头昏昏欲睡的石柱登时清醒过来,用力挺直身子朝床上躺着的那人看去。
  那人脸色还是很难看,眼睛却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望着他的脸露出极浅的笑容。石柱惊叫一声,眼眶里热热的泪水此时才悉数涌出,「承翰,你活过来了!我……我好开心!」
  虽然惊喜之极,石柱还是是将大夫的嘱咐记得很牢,抹着眼泪便开始大叫,「大夫!他醒了!您快过来看看!」
  老大夫一脸疲倦的推门而入,有这么个垂危的病人在家中,他和儿子也是一夜睡不好。见到那伤者已然在对人微笑,老大夫抚着胡子点头,「嗯,应无大碍了……就在此好好休养几十日,当可生龙活虎。」
  李承翰失血太多,嘴唇乾裂,身子也虚弱得说话都难,石柱见他望着大夫要开口,心中自然知他意思,回头起身对老大夫深深鞠躬,「他是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代替李承翰施完这个大礼,石柱又满面感激的跪在老大夫身前重重磕头,「方才那个是替他的,这是我的……多谢您救了我们,石柱愿一生一世伺候您老人家!」
  老大夫连忙搀扶他道:「快起来!何须行此大礼!老夫能侥幸救得这位公子,乃是一番善缘,更是他自身造化,小兄弟千万别把之前神智不清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石柱却不肯就此起来,面上神情极为认真,「老人家,石柱既已说过,必要说到做到……您若嫌弃我笨手笨脚帮不上忙,我便给您做些粗活,挑水砍柴还是干得来的……您若不答应,便是看不起石柱。」
  老大夫无奈得紧,这样貌朴实的少年出身显然并不甚高,但这等出身之人尤重恩义信诺,若不答应,只怕这少年当真便不会起来,只得先扶起石柱暂且点头,「你先起来再说……伤者还须查看配药!你且让老夫过去!」
  石柱这才站起身来连声道歉,「啊,对不住……我站开些……」
  老大夫叹息着坐到床前为伤者探脉,却看到那伤者一双眼睛饱含湿润,定定的望在那朴实少年身上。老大夫一边为他查伤探诊,一边含笑说道,「这位公子,那位石兄弟可真是待你好得很哪!他自己身上也伤得不轻,却还背蓍你跑了一路前来求医,这等义气真是世间难寻。」
  李承翰眼睛一贬不眨的看着石柱,含泪中又似带着些许笑意,这番再世为人,有许多事他都能想得通透了。
  石柱也睁大着眼定定的望他,咧开嘴来对他露出笑容,想了想又挠着头向他说道:「啊,承翰,对不住,我好像又做错了事……我没跟李老爷和周公子说上一声就带你走了……他们现下可不知急成什么样了。他们打得那么凶……我有叫过他们,可他们都不肯听……」
  李承翰用尽力气轻轻摇了摇头,张大口型对石柱「说」出「过来」这两个字,待石柱坐近他身侧,他才勉强握着对方温暖粗糙的手掌,努力以嘶哑不堪的嗓子开口低语,「无妨……由他们去……不会……有事……」
  石柱这才定下了心,握着他手缓缓摩挲,「嗯……我听你的。你也别多想,好好养伤吧。」
  两人同在这大夫家中休养了几日,石柱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李承翰也可稍稍移动身子,不似之前非要静躺着一动不动的养伤,面色都逐渐红润起来。
  想着那两人至今不知如何,李承翰自然头大如斗,为免多生事端,只托付那老大夫代替他给家中写了封书信报平安,顺便通知他老子赶紧送来诊金。至于周天南,他仍是又怕又怜,但自己也知没个完整交代定是不成的。回首细想昔年旧事,他多有惘然后悔之处,偶与石柱说起过往辜负过的那些少年,说着说着便会陷入沉思。
  石柱见他那副感慨迷茫之态,也并不开口多话,等他再与自己继续倾谈时,竟笑着对他说道:「承翰,其实周家公子真的待你很好……他说的那些话,我也都想过。他说你因为我变了,我很有些难过……我不想你为我而变得不开心。他不小心刺了你一剑,你也还是不想李老爷伤了他,你是不是……跟他一起才最开心?我想了很久很久……你若最喜爱的是他,伤好了便去找他吧。他肯定会很高兴……你们两人若能都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
  李承翰心中一震,看着他苦笑道:「傻阿柱,你怎么会这般想?我若去跟别人在一起,你当真会开心?」
  石柱皱着脸再想了一会,仍是重重点头,「……嗯。我真的是这般想。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过活,我那天便答应过你,不管怎样,我都不会食言。你那天为了护着我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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