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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同人 清风天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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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我正要看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郓王缓缓的,带点冷意,带点忧伤,“也许这世间注定了有些人,见面就要拔剑生死,而有些人,却能共这一世峥嵘。”

  秦飞轻一惊,就听见殿外急风如吼,有什么刷刷地打在琉璃瓦上,碰然有声。

  雪弹子突如其来,却只飘了一阵就停了,天空是郁郁的灰。

  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墙内花开花谢,墙外人来人往。

  市井仍然熙攘,庭园里荒草疯长。

  顾惜朝慢慢踏上小楼,目光似有沉沦的痛苦,又夹着奇异的哀伤。

  阶梯久无人扫,已有砂石,鞋踩上去,那样细微的声音,听到他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沙沙的声音每响一记,心便往下沉了一分,再响一记,再沉一分。一路沉下去,万丈深渊,也该有个尽头罢?

  森森冷绿,小楼痴对。

  谁是断肠人?

  那方徽墨还放在案前,婚礼当天堆积如山的礼单上,她单单只选了这方沉墨,也是为了他那一手好字有个去处。

  他当然是为她写过字的。

  提了一枝白鹤落山峰的狼毫笔,写桃之夭矢,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狷狂的怀素体也能写得这般情意缠绵。

  她红了脸,半晌,才用簮花小楷,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墨砚酥润如玉,背后隐隐透出白丝,一笔下去,着墨无声而墨沉烟起……

  他和她,其实相处的时间极少,她总是若有所思,若有所盼,而他却总想着来日方长,却不曾设想,几息短短的闺房之乐,竟拖延成永恒。

  顾惜朝在冬日的午后,手里提着一支早已干涸的小狼毫,举臂沉腕,悬空未落,脸上似悲似喜,阴晴不定。终究还是别过脸去,一把锐利的尖刀在心头剜了一下,钝痛得,连呼吸都是椎心的艰难。

  内息里隐隐一股躁动涌上来,他不敢再想,摔了笔,匆匆走下楼去。正遇到一个兵士奔进来,手里捧着一张素笺。

  今晚戌时,旗亭酒肆。明月故人。

  一行沉沉的墨字,笔意不羁飞扬,颠倒情深。

  他心中刹那悸动。逝去的和在生的,辗转的和交缠的,滴溜溜在他心里打着转。半晌,唇角微微上扬,竟似笑了。

  冬天才开始,已显出它的漫长酷寒。

  空气凛冽阴潮,连那山中小谷,也不复初见时的灵韵清动。凋林萧瑟,随风呜咽,煞气逼人。

  一路走来,两人异常的沉默。

  隐约可见竹楼,脚步同时慢了下来,铁手微叹一声,“你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戚少商一怔,“你并无愧对晚晴。”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几年前也曾时时希望,她能来告诉我,她好不好,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铁手说得很慢,一字字的,都像叹息,“然而她一去杳然,从来不肯入我梦来。”

  “所以我想,她最后惟一的执念,也不过一个顾惜朝。不管怎样,希望你保他性命周全。”铁手仍然平静温和,一张浩气长天的脸,眉宇坚毅无限。但戚少商却能感觉他的重重倦意,脱离公门三年,他似乎更加寂寥阑珊。

  这种倦意,戚少商是懂得的,就像皇城一战后,他离开了息红泪,换一种身份和方式,继续在江湖上的漂泊。滚滚尘嚣,翻来覆去,他其实并不知晓哪一方才是天理正气,而水阔山长,他又该于何处展一身傲骨云霄。

  两鬓的斑白返不回乌黑,死去的人永不会回来。

  他茫茫然的,只是想要找一件事来做,生死荣辱于他已无关紧要。

  九现神龙还是九现神龙,但是云散高塘,江湖不再。

  他也只能点点头,道一声,“我会代你上香。”便向山谷中掠去。

  临近竹楼,眼前只有衰草委地,不见满谷花黄。

  那层细细的水雾氤氲也已不见,想必飞瀑结了冰。

  这该死的逼仄的冬天。

  耳边隐隐却仍似有琴声传来。仿佛某人曾在此地的厨房一边刷碗一边嘀咕诅咒的聒噪曲调。

  心中一动,脸上落了几点清凉。

  抬起头,雪花轻淡得如剪碎的白烟,盈然飘落,万般虚幻。

  几乎在同时,城外驿馆也有一场相聚。

  无情先将情况告与诸葛先生后,再向一旁胡渣丛生满脸风霜磊落的汉子笑道,“你总算是赶回来了。”

  “连二师兄都回来了,我怎么敢不赶回来。”还有谁有那样一双略有醉意又清亮无比的眼睛?

  对视而笑,一襟晚照。

  诸葛先生问无情:“你有何看法?” 

  无情道:“事情尚可掌握,只是刚获线报,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今日于三合楼一会,各有损坏,苏梦枕却得了两个强援,京师局势可能动荡。另外……” 

  诸葛先生听完无情的话,抚须笑道:“如此看来,你已将此事完全交给少商了。” 

  无情点头,“我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此事。”

  追命突然嘻嘻一笑,“他眼馋我那手气功法门已经很久,这件事完后,也不妨教给他。”

  无情微笑,木轮转动,移至窗前,遥望薄雪连天,心里暗道,又是一年了。

  追命也踱到窗前,叹道:“唉呀,又是一年了。” 

  冷定如无情,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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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三杯忘前尘,一剑尽悲欢

  顾惜朝在黄昏时分步上了州桥。

  形影孤单。

  日向西坠,京师笼在昏黄的余晖里。汴河已被积雪封住,剔透冰凉,隐隐可见底下暗流,默默淌向京郊。一点金光冲破厚重云层,照在雪光粼粼的冰面上,如数千万片金箔闪亮摇晃。

  他依稀记得年幼时,缩在门后观看母亲舞蹈,雪白的纤腰一线,裙边悬著无数细薄的亮片,跳跃起来,也是这般明晃耀眼。

  彩声震天。而他只觉屈辱。

  现在想起来,那双落在肩头的手,再怎样削骨,也还是有一丝慰籍和温暖。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失的,看向对岸。

  隐隐屋檐,挑出一角招幡。

  旗亭当然不只是千里外的连云山水才有。

  京城也有旗亭酒肆。

  只在多事之秋才开。

  只做一道菜。

  只卖一种酒。

  只招待一个人。

  他笑笑,慢慢走过去,伸出手。

  又微微一顿。

  忽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雪花在他背后轻轻地落下,触地即消融。

  忘身扼进了掌心。

  掀帘。

  没有炸开的暗器,没有刀光剑影。

  只有一束明亮的目光,足以映亮世间所有的灰墙颓瓦,所有的暗夜影幢。

  他笑了,指间骤松。时光走了很久,戚少商却还是戚少商。

  “你来了。”

  “我来了。”

  有缘份的人才会短兵相接。

  对视。静默。

  静默是一种奇妙的对峙,可以掩住悲伤,屏去激|情,可以让风雪来得不动声色,可以让心动在白发下静静萌生。

  谁先动心,谁就满盘皆输?

  “没想到大当家写得一手好字。”先开口的人,居然是他。居然是他。这个认知让他微笑,眼里有粼粼波光。

  “在雷家堡的时候,被老夫人逼着练了几年。”语气疲惫而淡漠,仿佛已历尽沧海,不见桑田。

  眉目一动,“大当家……”

  戚少商一摆手,竟生生截住他的话,“今天来,是请你喝酒,再问你几句话。”

  顾惜朝微微侧头,凝望着他明亮的眼睛,尔后含笑,“知无不言。”

  酒坛拍开,空气中就立刻流转出一片辛辣香气。

  顾惜朝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里也有炮打灯?”

  “老八每年都给我送几坛到京城来。”倒酒的人没什么表情,只淡淡举起酒碗。

  “请。”

  顾惜朝其实很少喝烈酒。

  但人生,岂非总有很多意外?

  他看向对面的人,戚少商的眼睛在暗下来的天色里虎虎生风。

  于是他就一笑,举碗。

  请。

  仰首饮下。从喉到腹,不过一瞬。

  烟霞烈火。

  烟霞烈火。

  他的心迅速恍惚了一下。

  “那夜王府密谈,你明知我伏在窗下,为何不事声张?”他声音很平静。

  微微摇头,甩去酒意,“那时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何况……”

  “何况你要利用我帮你引出莫言笑,再借谈笑楼之事为郓王铲除异己。”

  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是。”

  戚少商点头,斟酒。

  顾惜朝望着那双稳定的手,略觉得头昏脑涨,耳后似有青筋,在轻跳着。

  “请。”

  他微微迟疑,那双手便递得更近了些。

  酒意在胸口燃烧,一向黝黑深沉的眼睛此时亮得灼人。

  “谁醉了,谁洗碗。”

  “好。”斩金截铁。

  他气结。戚少商,你以为你当真酒量天下无双?

  抬腕,双碗轻轻一碰。

  粗瓷一声脆响。

  眼前就突然掠过往事的影子。

  那时黄沙秋芒,长空静寂。

  那时他是一个布衣书生,怀着不可告人的心事,青衫独往来。

  那是他是江湖上的一条龙,威名方盛。生要尽欢,死要无憾。

  那时他们偷喝与今天同样的酒。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连旗亭都已改换,如同彼此错落的人生。

  一仰颈,喉腹皆是一片火辣。

  “你已经知道了那五万支箭的下落?”

  微微一怔,神思收了回来,他侧头想了想,唇边的笑意渐渐四散开来。

  “是。城郊唐坟岭。”

  “你打不开墓门,所以才放了莫言笑一条生路?”语声已森冷。

  “也不全对,我只是觉得那时杀他没有意义。”眉梢有难抑的深寒。

  什么东西横在胸口,像垣着了一般难受。

  戚少商轻轻吐出一个字,“好!”有些了然,更有些淡漠的忧伤。

  他似乎忍着什么,眼睛转向窗外。朔风凛冽,雪出奇地大,铺满了整个院子。

  打更的梆子敲醒了子夜的月光。

  这是一个奇怪的冬天。

  每次他们相遇,总有月光。

  而他们不是生不逢时,就是一再错过。

  第三碗酒,仍是戚少商举起,“自从铁叶禅师出事,你就有了理由跟在我身边,可是从那时起,你就有了预谋?千里南下,所有的一切,我一直在你算计的股掌之间?”

  眉心微皱,顾惜朝轻轻叹息一声。

  “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却一定要亲耳听到,听他将事情交代得直接明了残酷清晰。

  戚少商啊戚少商,他突然克制不住浮出的笑容,“虽然其中颇有意外,但最终结果大致不差。”

  “在青阳你就布置好一切,难怪秦飞轻会任我们在临安大肆翻查。”

  那双月夜飞星般的眼睛,笑意在一点点加深,“大当家,需知兵,不,厌,诈。”

  戚少商再次点头,“你心机深厚,胸怀华山之险,江海之澜。我不是你对手。” 一字一顿,语气却很平静。

  顾惜朝幽暗的眼睛阴贽下来,“大当家,你虽不是出身钟鼎豪门,但幼时便得遇明师,少年成名,人人望重,江湖里头更是一呼百应,又怎能体味身居人下,有志不能伸的滋味。”

  “难道你永不知悔改?”字字削金断玉。

  “是。如果这是错,那我永不言悔。”句句截钉截铁。

  戚少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尽生平郁气。

  “请。”

  目光对撞,双双仰头。

  酒入愁肠。

  青衫白发月夜殇。尽是离伤。

  放下酒碗,顾惜朝只觉脑中酒意冲撞。

  再看向对面,戚少商的眉目在月色里深明如刻,一抹失落悲苦,夺目惊心。他忽有一瞬恍惚,曾几何时,江南微雨,含笑应子,离合神光。

  心中霎那的温柔,不由道,“大当家,其实……”

  “其实世事无常,离合成败,只在一念之想。”声音淡然怡和,白衣公子自后堂缓步而出,看过来的眼神深邃无比,带着稳操胜券的平静和与后发制人的泰然。

  顾惜朝微有醉意的眼神骤然收缩。

  他心念快疾无比,掌拍桌面,人已如离弦般飞退。

  酒坛翻覆,坠下,碎了一地。

  倒退的余光中,屋内两人,并肩而立,气质迥然却相得益彰。

  一个是山河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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