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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清楚,再陪你在街上走几步。”
宋志眼瞧着他们出门,正要到自己屋里歇一歇,恰好玛弥上楼来收拾东西。宋
志就对她说:“你把那盘槟榔送到我屋里去罢。”玛弥说:“这是他们剩下的,已
经残了。我再给你拿些新鲜的来。”
玛弥把槟榔送到宋志屋里,见他躺在席上,好像想什么事情似的。宋志一见玛
弥进来,就起身对她说:“我瞧他们两人实在好得太厉害。若是敏明跟了他,我必
要吃亏。你有什么好方法叫他们二人的爱情冷淡没有?”玛弥说:“我又不是蛊师,
哪有好方法离间他们?我想主人你也不必想什么方法,敏明姑娘必不至于嫁他。因
为他们一个是属蛇,一个是属鼠的(缅甸的生肖是算日的,礼拜四生的属鼠,礼拜
六生的属蛇),就算我们肯将姑娘嫁给他,他的父亲也不愿意。”宋志说:“你说
的虽然有理,但现在生肖相克的话,好些人都不注重了。倒不如请一位蛊师来,请
他在二人身上施一点法术更为得计。”
印度支那间有一种人叫做蛊师,专用符咒替人家制造命运。有时叫没有爱情的
男女,忽然发生爱情;有时将如胶似漆的夫妻化为仇敌。操这种职业的人以暹罗的
僧侣最多,且最受人信仰。缅甸人操这种职业的也不少。宋志因为玛弥的话提醒他,
第二天早晨他就出门找蛊师去了。
晌午的时候,宋志和蛊师沙龙回来。他让沙龙进自己的卧房。玛弥一见沙龙进
来,木鸡似的站在一边。她想到昨天在无意之中说出蛊师,引起宋志今天的实行,
实在对不起她的姑娘。她想到这里,就一直上楼去告诉敏明。
敏明正在屋里念书,听见这消息,急和玛弥下来,蹑步到屏后,倾耳听他们的
谈话。只听沙龙说:“这事很容易办。你可以将她常用的贴身东西拿一两件来,我
在那上头画些符,念些咒,然后给回她用,过几天就见功效。”宋志说:“恰好这
里有她一条常用的领巾,是她昨天回来的时候忘记带上去的。这东西可用吗?”沙
龙说:“可以的,但是能够得着……”
敏明听到这里已忍不住,一直走进去向父亲说:“阿爸,你何必摆弄我呢?我
不是你的女儿吗?我和加陵没有什么意,请你放心。”宋志蓦地里瞧见他女儿进来,
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话对付她。沙龙也停了半晌才说:“姑娘,我们不是谈你的事。
请你放心。”敏明斥他说:“狡猾的人,你的计我已知道了。你快去办你的事罢。”
宋志说,“我的儿,你今天疯了吗?你且坐下,我慢慢给你说。”
敏明哪里肯依父亲的话,她一味和沙龙吵闹,弄得她父亲和沙龙很没趣。不久,
沙龙垂着头走出来;宋志满面怒容蹲在床上吸烟;敏明也忿忿地上楼去了。
敏明那一晚上没有下来和父亲用饭。她想父亲终久会用蛊术离间他们,不由得
心里难过。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绣枕早已被她的眼泪湿透了。
第二天早晨,她到镜台梳洗,从镜里瞧见她满面都是鲜红色,——因为绣枕褪
色,印在她的脸上——不觉笑起来。她把脸上那些印迹洗掉的时候,玛弥已捧一束
鲜花、一杯咖啡上来。敏明把花放在一边,一手倚着窗棂,一手拿住茶杯向窗外出
神。
她定神瞧着围绕瑞大光的彩云,不理会那塔的金光向她的眼睑射来,她精神因
此就十分疲乏。她心里的感想和目前的光融洽,精神上现出催眠的状态。她自己觉
得在瑞大光塔顶站着,听见底下的护塔铃叮叮当当地响。她又瞧见上面那些王侯所
献的宝石,个个都发出很美丽的光明。她心里喜欢得很,不歇用手去摩弄,无意中
把一颗大红宝石摩掉了。她忙要俯身去捡时,那宝石已经掉在地上,她定神瞧着那
空儿,要求那宝石掉下的缘故,不觉有一种更美丽的宝光从那里射出来。她心里觉
得很奇怪,用手扶着金壁,低下头来要瞧瞧那空儿里头的光景。不提防那壁被她一
推,渐渐向后,原来是一扇宝石的门。
那门被敏明推开之后,里面的光直射到她身上。她站在外边,望里一瞧,觉得
里头的山水、树木,都是她平生所不曾见过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向前走了几
十步。耳边恍惚听见有人对她说:“好啊!你回来啦。”敏明回头一看,觉得那人
很熟悉,只是一时不能记出他的名字。她听见“回来”这两字,心里很是纳闷,就
向那人说:“我不住在这里,为何说我回来?你是谁?我好像在哪里与你会过似的。
这是什么地方?”那人笑说:“哈哈!去了这些日子,连自己家乡和平日间往来的
朋友也忘了。肉体的障碍真是大哟。”敏明听了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又问他说:
“我是谁?有那么好福气住在这里。我真是在这里住过吗?”那人回答说:“你是
谁?你自己知道。若是说你不曾住过这里,我就领你到处逛一逛,瞧你认得不认得。”
敏明听见那人要领她到处去逛逛,就忙忙答应,但所见的东西,敏明一点也记
不清楚,总觉得样样都是新鲜的。那人瞧见敏明那么迷糊,就对她说:“你既然记
不清,待我一件一件告诉你。”
敏明和那人走过一座碧玉牌楼。两边的树罗列成行,开着很好看的花。红的、
白的、紫的、黄的,各色齐备。树上有些鸟声,唱得很好听。走路时,有些微风慢
慢吹来,吹得各色的花瓣纷纷掉下:有些落在人的身上;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还在
空中飞来飞去。敏明的头上和肩膀上也被花瓣贴满,遍体熏得很香。那人说:“这
些花木都是你的老朋友,你常和它们往来。它们的花是长年开放的。”敏明说:
“这真是好地方,只是我总记不起来。”
走不多远,忽然听见很好的乐音。敏明说:“谁在那边奏乐?”那人回答说:
“那里有人奏乐,这里的声音都是发于自然的。你所听的是前面流水的声音。我们
再走几步就可以瞧见。”进前几步果然有些泉水穿林而流。水面浮着奇异的花草,
还有好些水鸟在那里游泳。敏明只认得些荷花、溪鶒,其余都不认得。那人很不耐
烦,把各样的东西都告诉她。
他们二人走过一道桥,迎面立着一片琉璃墙。敏明说:“这墙真好看,是谁在
里面住?”那人说:“这里头是乔答摩宣讲法要的道场。现时正在演说,好些人物
都在那里聆听法音。转过这个墙角就是正门。到的时候,我领你进去听一听。”敏
明贪恋外面的风景,不愿意进去。她说:“咱们逛会儿再进去罢。”那人说:“你
只会听粗陋的声音,看简略的颜色和闻污劣的香味。那更好的、更微妙的,你就不
理会了。……好,我再和你走走,瞧你了悟不了悟。”
二人走到墙的尽头,还是穿入树林。他们踏着落花一直进前,树上的鸟声,叫
得更好听。敏明抬起头来,忽然瞧见南边的树枝上有一对很美丽的鸟呆立在那里,
丝毫的声音也不从他们的嘴里发出。敏明指着向那人说:“只只鸟儿都出声吟唱,
为什么那对鸟儿不出声音呢?那是什么鸟?”那人说:“那是命命鸟。为什么不唱,
我可不知道。”
敏明听见“命命鸟”三字,心里似乎有点觉悟。她注神瞧着那鸟,猛然对那人
说:“那可不是我和我的好朋友加陵么,为何我们都站在那里?”那人说:“是不
是,你自己觉得。”敏明抢前几步,看来还是一对呆鸟。她说:“还是一对鸟儿在
那里,也许是我的眼花了。”
他们绕了几个弯,当前现出一节小溪把两边的树林隔开。对岸的花草,似乎比
这边更新奇。树上的花瓣也是常常掉下来。树下有许多男女:有些躺着的,有些站
着的,有些坐着的。各人在那里说说笑笑,都现出很亲密的样子。敏明说:“那边
的花瓣落得更妙,人也多一点,我们一同过去逛逛罢。”那人说:“对岸可不能去。
那落的叫做情尘,若是望人身上落得多了就不好。”敏明说:“我不怕。你领我过
去逛逛罢。”那人见敏明一定要,过去就对她说:“你必要过那边去,我可不能陪
你了。你可以自己找一道桥过去。”他说完这话就不见了。敏明回头瞧见那人不在,
自己循着水边,打算找一道桥过去。但找来找去总找不着,只得站在这边瞧过去。
她瞧见那些花瓣越落越多,那班男女几乎被葬在底下。有一个男子坐在对岸的
水边,身上也是满了落花。一个紫衣的女子走到他跟前说:“我很爱你,你是我的
命。我们是命命鸟。除你以外,我没有爱过别人。”那男子回答说:“我对于你的
爱情也是如此。我除了你以外不曾爱过别的女人。”紫衣女子听了,向他微笑,就
离开他。走不多远,又遇着一位男子站在树下,她又向那男子说:“我很爱你,你
是我的命。我们是命命鸟,除你以外,我没有爱过别人。”那男子也回答说:“我
对于你的爱情也是如此。我除了你以外不曾爱过别的女人。”
敏明瞧见这个光景,心里因此发生了许多问题,就是:那紫衣女子为什么当面
撒谎,和那两位男子的回答为什么不约而同?她回头瞧那坐在水边的男子还在那里,
又有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走到他面前,还是对他说紫衣女子所说的话。那男子的回答
和从前一样,一个字也不改。敏明再瞧那紫衣女子,还是挨着次序向各个男子说话。
她走远了,话语的内容虽然听不见,但她的形容老没有改变。各个男子对她也是显
出同样的表情。
敏明瞧见各个女子对于各个男子所说的话都是一样;各个男子的回答也是一字
不改,心里正在疑惑,忽然来了一阵狂风把对岸的花瓣刮得干干净净,那班男女立
刻变成很凶恶的容貌,互相啮食起来。敏明瞧见这个光景,吓得冷汗直流。她忍不
住就大声喝道:“嗳呀!你们的感情真是反复无常。”
敏明手里那杯咖啡被这一喝,全都泻在她的裙上。楼下的玛弥听见楼上的喝声,
也赶上来。玛弥瞧见敏明周身冷汗,扑在镜台上头,忙上前把她扶起,问道:“姑
娘你怎样啦?烫着了没有?”敏明醒来,不便对玛弥细说,胡乱答应几句就打发她
下去。
敏明细想刚才的异象,抬头再瞧窗外的瑞大光,觉得那塔还是被彩云绕住,越
显得十分美丽。她立起来,换过一条绛色的裙子,就坐在她扑卧榻上头。她想起在
树林里忽然瞧见命命鸟变做她和加陵那回事情,心中好像觉悟他们两个是这边的命
命鸟,和对岸自称为命命鸟的不同。她自己笑着说:“好在你不在那边。幸亏我不
能过去。”
她自经过这一场恐慌,精神上遂起了莫大的变化。对于婚姻另有一番见解,对
于加陵的态度更是不像从前。加陵一点也觉不出来,只猜她是不舒服。
自从敏明回来,加陵没有一天不来找她。近日觉得敏明的精神异常,以为自己
没有向她求婚,所以不高兴。加陵觉得他自己有好些难解决的问题,不能不对敏明
说。第一,是他父亲愿意他去当和尚;第二,纵使准他娶妻,敏明的生肖和他不对,
顽固的父亲未必承认。现在瞧见敏明这样,不由得不把衷情吐露出来。
加陵一天早晨来到敏明家里,瞧见她的态度越发冷静,就安慰她说:“好朋友,
你不必忧心,日子还长呢。我在咱们的事情上头已经有了打算。父亲若是不肯,咱
们最终的办法就是‘照例逃走’。你这两天是不是为这事生气呢?”敏明说:“这
倒不值得生气。不过这几晚睡得迟,精神有一点疲倦罢了。”
加陵以为敏明的话是真,就把前日向父亲要求的情形说给她听。他说:“好朋
友,你瞧我的父亲多么固执。他一意要我去当和尚,我前天向他说些咱们的事,他
还要请人来给我说法,你说好笑不好笑?”敏明说:“什么法?”加陵说:“那天
晚上,父亲把昙摩蜱请来。我以为有别的事要和他商量,谁知他叫我到跟前教训一
顿。你猜他对我讲什么经呢?好些话我都忘记了。内中有一段是很有趣、很容易记
的。我且念给你听:
“佛问摩邓曰:‘女爱阿难何似?’女言:‘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
口;爱阿难耳;爱阿难声音;爱阿难行步。’佛言:‘眼中但有泪;鼻中但有洟;
口中但有唾;耳中但有垢;身中但有屎尿,臭气不净。’”
“昙摩蜱说得天花乱坠,我只是偷笑。因为身体上的污秽,人人都有,那能因
着这些小事,就把爱情割断呢?况且这经本来不合对我说;若是对你念,还可以解
释得去。”
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