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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最初那无可避免的慌乱过后,我迅速看了一眼他持剑的姿势,心下一冷,已经知道绝无半分胜算。于是索性放弃了逃脱的心思,整个人反倒渐渐镇定了下来。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脸上带上了几分懒洋洋的惋惜神色:“如此聪明的妙人儿,可惜留不得,我日后必当少了许多乐趣。”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不远处传来疏影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呢?”
南承曜眸光一暗,已淡淡开口道:“慕容清?”
明是问话,可他面上淡定的神情却根本就不需我来做答。
我微一沉吟,直视他的没有温度的眼,盈盈下拜,优雅的行礼道:“是。清儿见过殿下。”
果不出我所料,他的眸光倏然转冷,唇边笑意却依然天高云淡。开口,嗓音仍旧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哦?你还知道我的身份?”
我淡淡一笑:“听闻殿下吹得一口好笛,慕容清今日有幸一闻。”
“然后?我不认为单凭笛声你就可以这般笃定。”
眼看疏影的身影越来越近,我心内微急,也顾不得其他,深深吸气,然后一字一句开口道:“能随意出入紫荆宫,并与宫中妃嫔交情匪浅的人,敢在三王府中行骇俗举止的人,只怕惟有殿下本人了。再加上与身俱来的华贵与傲气是骗不了人的。殿下,慕容清无意冒犯,愿凭殿下处罚。只是清儿的婢女无辜,还请殿下高抬贵手,这原本与她无关。”
我自然是不想死的,然而却也很清楚自己如今所处的局势。
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亲自逼死了自己倾心所爱的人,那样举世无双的女子。
明明是世人眼中圣上最为疼爱的皇子,可是,他却在暗中与自己父皇的妃嫔有私,甚至在御膳中下药。
那么试问,在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我选择将一切说得毫无保留,无非是为了表明自己对这局势的看透,让他相信,我不会苯到泄露他的秘密来自寻死路。
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他作为王者的骄傲和自信,赌注却是我和疏影的性命。
尽管明知胜算不大,然而,这却是我唯一的机会。
南承曜长剑未曾离手,唇边笑容转深,正欲开口,一声尖叫,伴随着一抹纤细的蓝影,直直的冲了过来。
疏影手中的灯笼落地,她紧张地抱住我,看着南承曜:“你是什么人?你知,知道这里是三王府吗?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我心内微叹,到底还是把她牵扯进来了,不动声色的将她护到身后,我微微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和安宁:“疏影,不得无礼,这是殿下,还不快行礼。”
疏影显然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身子已经是抖得不成样子了,却仍是再度坚持的对着南承曜开了口:“殿下,你,不,不可以伤害我家小姐。她,她是慕容丞相的千金小姐。你伤了她,怎,怎么跟丞相交代?”
“哦?她的顾虑也有道理,你说呢?”依旧是懒洋洋的笑着,南承曜直视我的眼睛问道。
我淡淡一笑:“清儿福薄,刚至王府便染上恶疾,一病不起。殿下多方医治,却仍然回天乏术。或者,在一群夜袭王府的刺客剑下,清儿不幸成了亡魂。再或者,这枫林之中随随便便一只白虎也能伤人性命。这样的理由太多了。父亲知道殿下并没有动机杀他的女儿,况且事发之时,殿下仍在宫中侍奉皇上。父亲纵然会有怀疑,也绝不会贸然行事的。而殿下对清儿的风光大葬也将给足慕容家族面子。”
“小,小姐!”疏影又惊又怕,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我却无法分心来宽慰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承曜。
他手中的剑未松,唇边渐渐敛了笑,停了半晌,他淡淡开口:“你方才说,林中有白虎?”
我有些不明所以,他的话语平淡,可我直觉这必然有什么倏忽紧要的东西在其中,然而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得有些谨慎的开口道:“这枫林旷远而茂密,若是殿下圈养兽类在其中以供狩猎之乐,也不是没有可能。方才清儿并未多想,只是直觉出口,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殿下见谅。”
他的唇边重又带上笑意,似是微微自嘲的凉薄弧度,握剑的手势,却似是有所松动。
我刚略微松了口气,疏影却不知从哪里陡然生出一股勇气,猛地拦到了我的身前,义无返顾的开口道:“若是殿下必然要取人性命,就由疏影来代为受过,还请殿下饶过我家小姐!”
电火石光之间,我只看见南承曜手中的长剑剑光一闪,而下一秒,疏影已经重重的倒地。
她的胸口处,血流如注。
南承曜回剑入鞘,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如卿所愿。”
“你,你怎么可以,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这突变,我的胸口蓦然一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狠狠的闭上眼,纤指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我渐渐清醒了过来。
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我迅速解下身上的白色披风铺到地上,再小心的将疏影移了过去,动手解开她的衣裙检查伤势。
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而南承曜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响在身后:“但凡女子不都是很注重贞洁的吗?你如今的举动她可未必会领情。”
我的唇边泛起一丝淡漠的笑意,小心的将疏影的衣裳拉好,然后起身直视南承曜的眼睛:“性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这贞洁的虚名做什么?殿下,疏影的伤必须立刻医治,我无法把她抱回住处而不牵动伤口。”
他笑了笑:“言下之意是希望我代劳?可你忘了她的伤拜我所赐。”
“殿下,我没有时间陪您打哑谜。您伤疏影的剑法绝妙,可以使她伤及心肺,瞬间昏死,却不致命,仍可回天。您这样做无非是想要给我一个告戒。”
南承曜饶有兴味的注视着我,并不开口,我知道他在等我继续。
稍稍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以一贯的清淡口吻平静的接着说道:“殿下,慕容清保证,今夜我和往常一般很早就在房中歇下了,不想遇到刺客夜袭。疏影为了护主而受伤,幸有府中侍卫闻声而至,这才救下了我们。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就是这样。”
见南承曜依旧但笑不语,我心内焦急而无奈,语气也不自觉的有些尖锐了起来:“殿下,如今清儿已嫁入王府,自此无论祸福,都注定与殿下共同担当,试问,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了我的夫婿,而受到连坐的株连。树倒猕猴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样简单的道理清儿懂得。所以,我请求您,送疏影回房。她身子曾经大大受损,若是血流太多,只怕就真的救不回了。”
南承曜看我半晌,终是笑了一笑:“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第十一回
随着宣礼官一声唱音,我所坐的金丝鸾凤轿稳稳落下,寻云上前为我掀开轿帘,而前方,南承曜一脸慵懒笑意,漫不经心的将手递给了我。
我垂下羽睫,再抬起,已经敛去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
带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我优雅的将手扶上他的腕,莲步轻移,步下鸾轿,面前,便是金碧辉煌的紫荆宫。
寻云扶着我,一路前行,这本是疏影该做的。可如今,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三王府中,昏迷不醒。
而我非但不能守着她,还得伴着伤她的那人,温言浅笑,留给世人一双举案齐眉的背影。
我心内微叹,不该怨他的。
他留下了我与疏影的性命,原本已是最大的仁慈。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在冒着风险,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不可能泄露秘密的。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心底,却是没有办法做到毫无怨尤的。
我忆起昨夜疏影身上,淋漓的伤,和那样多的血,浸透了她蓝色的衣裙。
当时的我,根本无心他顾,拼尽了全力想要救回她,让她少受苦楚。
寻云显然是得了南承曜的授意,安静的在一旁为我端水研药,并不说一句话,而我亦是无暇分心在她身上。
待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我听到南承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微微带笑:“我竟不知慕容丞相家学渊博,就连女儿也有如此精湛医术,似乎不下于太医院国手。”
我神情微倦,却也能听明白他话中的猜忌,于是静静开口:“清儿幼时遭劫,幸得贵人所救,连带教授了这些医理常识。”
他含笑问道:“寒玉公子的医术自然非同小可,只不过他不是从不外传的吗?”
我心内一惊,世人只知我曾经坠崖遇救,可是救我的人是苏修缅这件事情,是只有家中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晓的。一来是按着他的意思,二来,父亲也说了,与这样名动天下的江湖人物扯上关系,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
可是南承曜却这样漫不经心的一语道破,却原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城府与手段。
我没有去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也没有让诧异写在脸上,只是垂下羽睫,温婉开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他笑了笑,并不追问,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不再多说什么,举步出了门,只留下寻云在房中侍奉。
“王妃,前方便是皇上的寝宫了。”寻云的话语,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收敛起自己的心思,带上无可挑剔的微笑,仪态端庄的任由她扶着跟在南承曜身后进了定乾宫门。
当今皇上是一个眉目冷硬的老者,或许是因为在病中的缘故,神情有些疲乏。
我双手奉茶,行礼如仪,温雅的开口道:“清儿见礼来迟,还请父皇恕罪。恭祝父皇龙体康泰,福寿双全。”
有太监自我手中取过茶奉与圣上,他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下让我平身,语气还算温和。
奉茶过后,我便随引导太监退出了皇上寝宫,按例,该是向皇后见礼的。
可如今孝慈皇后已故,中宫一直位空,再加上南承曜的生母也已过世,于是,引导太监便领着我往庆阳宫走,庆阳宫的贵妃娘娘,目前位份最高,也最得圣宠,行管辖六宫的职权。
南承曜按例留在了定乾宫中,于是我独自一人向庆贵妃奉茶请安。
优雅的下拜,双手捧着琳琅彩釉杯举至眉间,我温婉轻道:“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语音毕,却迟迟的,得不到回应。
我虽低眉敛目,亦可感觉得到,有两道含义不明的视线,久久的胶着在我身上。
良久,方有一个女声慵懒开口:“宝胭,还不快接过三王妃的茶,仔细让王妃手酸。”
每一个字眼,都柔媚入骨,让人想忘,却无从忘记。
第十二回
我缓缓的抬眼,看向面前端坐在主座上的女子,紫红色金凤妆花缎,百鸟朝凰髻上宝钿花钗光彩夺目,她的闺名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记得的,惟有庆阳宫中,雍容柔媚的贵妃娘娘。
也因此,昨夜南承曜虽是唤了她的名,我却并没有往心上去,也绝没有想到他竟然敢这样妄为,与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庆贵妃有私。
心内的讶异不过一瞬,转念一想,我又不由得暗笑自己仍是太天真。若不是庆妃娘娘能毫不费力的亲近皇上,又有一个在太医院任职的哥哥,南承曜只怕也不会去与她纠缠不清。
可这位庆妃娘娘却也绝非简单角色,她的娘家人丁单薄,在朝中并没有太多势力。而她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终于宠冠后宫。甚至有传言说,圣上在病中的时候,就连奏章,也是由这位娘娘代为批阅。
“三王妃若是不急着走,本宫倒是想找个人陪着说说话。”奉茶礼毕,她状似随意的摆弄着染了丹蔻的长长指甲,慵懒柔媚的开了口。
我温良微笑:“能得娘娘青眼相待,是慕容清的福气。”
她带着笑,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王妃大婚之日,本宫原是想亲自道贺的,可不凑巧皇上头疾发作,宫里都是女流之辈,心一慌,什么主意也没有。不得已,只好召了所有皇子回宫。连累三王妃新婚之夜独守空闺,本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我心内微微一笑,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分毫。若说之前我还有三分相信圣上的病是真,那么如今,若说皇上此次的病与眼前这位娘娘毫无关系,我是断然不信的。
不由得在想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只要嫉妒心一起,多半会坏事。
如今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庆贵妃这一席话,无论是有意或者无心,语气已或多或少带上了尖锐与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低眉敛目,答得温婉而恭谨:“百行孝为先,清儿不敢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