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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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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四天的头上,我终于快饿疯了,只得尝试着把竹叶从树上拽下来,胡乱啃了几口。真难吃,但吃难吃的竹叶总比活生生地饿死强些吧。  
  又过了一天,奶奶终于露面了,她指着竹子树上方,示意我去吃竹子顶端的嫩叶,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我这么胖的身躯怎么能上得去呢?我抱着她的大腿,又蹭又舔,哪怕给点牛奶喝也行啊。奶奶叹息一声,转身要走,我急了,爪子死死扣进她的肉里,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  
  后来冲进来好几个人,大家喊着号子才把我们分开,而奶奶的大腿已经被我抓出血来了。  
  此后,奶奶和其他人类都失踪了,我把能摘到的竹叶都吃了却依然不敢上树。半个月后,不知哪个缺德的人类放进一条狗来,我惊得魂飞魄散,在癞皮狗还没有咬到我之前,我竟蹿到了树上。原来我已经身轻如燕了,看样子饿了几天也是有好处啊。  
  自从我上了树,就再没见到奶奶的影子。转眼半年过去了,我已经变成了一只半野生的大熊猫,爬树钻高的不在话下,连钻山洞都没问题了。另外我基本上能分出几时吃竹笋,几时吃竹竿,几时吃竹叶了。  
  按说,我以前也是吃这些东西,不过那都是奶奶抱来的,她抱什么我就吃什么。现在我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真是太难为我了。  
  刚刚适应了新的环境,变化又开始了。  
  奶奶与几个男人合伙将我装进笼子,搬上卡车。还在趁我睡得香甜的时候,在我脖子上套上个怪模样的圈子。这回奶奶不敢与我住在一个笼子里了,她一直在外面守着。我以为他们要把我送回动物园呢,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卡车开动后,奶奶深情地拍着铁栏杆说:〃俞平伯在诗里说:我把故乡掉了。这回我要把你送回故乡,你终于能回去了。〃  
  我心道:我是在动物园长大的,动物园就是我的故乡,你本来就应该把我送回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奶奶他们把我带到一个荒蛮的地方,远山如浪涛一样连绵不绝,一望无际。我从笼子里出来时真想大声抗议,这不是动物园,这是荒郊野岭啊,这不是我大熊猫应该来的地方。  
  奶奶关切地走到我身边,看样子是想亲吻我。  
  有人在旁边嚷嚷着说:〃当心它抓您。〃  
  奶奶苦笑着说:〃以后想让它抓都抓不到了。〃  
  她含着泪抱着我的脑袋摸来摸去,我感到这是个重要的时刻,但到底为什么重要呢?此时有人给我吃了些东西,我就睡了。  
  再次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我想到了人类对付女孩子的惯用手法遗弃。我,堂堂的大熊猫,堂堂的动物园大明星,堂堂的人类大救星,居然被奶奶遗弃了!  
  我在原地等了三天,饿得不行了,才向竹林深处爬去。  
  以前我喜欢人类,他们一直是我的仆人,对我言听计从。  
  现在我憎恨人类,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扔在一个荒凉的地方。  
  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狼叫声在山野里回荡着,每一次睡眠都是在惊恐中醒来的。我喝着肮脏的溪水,我吃着未经处理的竹叶,我甚至还得自己去辨别出一些植物来,我本能地知道它们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半年下来,我瘦了,比野化训练的时候还瘦。我碰上了一只男熊猫,他说我侵犯了他的领土,把我的耳朵抓破了。我只得住到另一侧山坡上,可那山坡上的竹子又稀又细,一点儿都不好吃。我盼望着碰上个人,真碰上了人类我干脆就装病,争取让他把我抬回家去。然而这一切都是枉然,逐渐我连人类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了。  
  我在山里安家了,住在山洞里,这里没有暖气也没有厕所,而且还到处漏水。但住着住着,我竟体会到一种我从未感觉过的东西,自由!        
  
第40节:二十:远山的呼唤(3)        
  再没人叫我起床了,再没有铺天盖地的小朋友向我嚷嚷了。我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再不用把大便拉在一个特定的容器里了。真爽啊!  
  秋天了,我体内忽然产生了一种难得的冲动,我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但我一心想找个女熊猫。是啊,至于找到女熊猫干什么我并不清楚。为这事我思索了好几天,最终决定先找到一个再说。  
  一入丛林,似乎什么都会了。我沿着女熊猫在竹林中留下的气味,一路找去。果然在一个山凹里找到一只女熊猫。  
  我忽然觉得这女熊猫与我在动物园里见到的那只完全不一样,她漂亮、健康、充满活力,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但让我生气的是,另一只男熊猫正站在山顶上叫唤呢,我也向它吼了几声。那个男熊猫居然冲了下来,我们俩打在一起,从石头上打到地上,从地上打到竹子上,打得不可开交,打得血肉模糊。  
  真倒霉,我是喝牛奶长大的,他是吃竹笋长大的,我怎么能打得过他呢?最后男熊猫奋力一掌,将我从竹子上打了下来。竹子有十几米高,我后背落地,疼得嗷嗷直叫。  
  女熊猫看到我失败了,竟一点安抚的表示都没有,她向男熊猫抛了个媚眼,然后扭着屁股就钻到林子里去了。男熊猫也没有兴趣再打我了,屁颠屁颠地也跟了进去。  
  我脑子里全是女熊猫美丽的倩影,它可真美啊!现在我开始后悔了,在动物园的时候,奶奶为我准备了很多健身器材,可我嫌累,常常偷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女熊猫真美,难道奶奶知道我将来有这一天吗?  
  失败虽然痛苦,但生活还要继续。我想回家,但爬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怪呀,我腰上像坠了块大石头一样,根本站不起来而且还特别疼,估计是摔的。  
  就这样,我在地上躺了三天,眼看就要饿死了。在我即将进入迷离状态的时候,我听到了奶奶的声音:〃信号在这儿,信号越来越强了。〃  
  我看见奶奶和一个小伙子从树林里钻出,拼命向我跑过来。我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看着他们把我翻过来,奶奶惊叫起来:〃坏了,脊椎摔折了!〃  
  然后又是小伙子的声音:〃教授,你别难过,咱们争取把它救过来……〃  
  我醒了,这次总算是没死,真幸运啊!        
  
第41节:二十一 苟活        
  第五部分:假如我是圣人  
  二十一 苟活  
  前几天我与一个朋友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我的脖子被那家伙气得差点打成了死结。实际上我本想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吊起来痛打,可没有这个胆量,只好与自己的脖子较劲。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们俩被骗到某大学的礼堂里,听到了某儒学大师关于如何宣扬传统文化的讲座。那大师刚刚讲到一半,朋友起身就要退席,而且还大言不惭地嚷嚷道:〃一派胡言!〃  
  此时满场的鄙夷如雹子一样砸在我们身上,我的脸一直红到胸口,估计连屁股都红了。朋友则撇着嘴,大摇大摆地往外走,我只好灰溜溜地在后面跟着,尽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出得门外,我厉声指责这小子:〃人家正讲得来劲呢,您老人家也有点儿涵养行不行?〃  
  〃什么他妈的传统文化?明清的夫子们哪一个不比这家伙研究得透彻?传统文化要是管用的话,咱们祖宗也不至于让人家打得满地找牙了。〃  
  我知道朋友一直以偏激著称,只得好言安抚道:〃为人要平和一点儿,干嘛动不动就声色剧烈的,跟谁有仇啊?〃  
  〃围观别人自杀的家伙都挺平和的,平和就是中国人的精神鸦片。〃朋友的轻蔑简直把天空都覆盖了。  
  我担心他的声音把狗引来,不得不把他拉到墙角边,哀求道:〃你小声点儿,别像个流氓似的。人家讲孔子呢,你不爱听,可你也犯不着嚷嚷啊。好歹孔子也是个圣人。〃  
  朋友哈哈大笑:〃中国圣人的脑袋都是被驴踩过的,所以才满嘴的胡说八道。〃  
  我急了:〃你才胡说八道呢,中国文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文化,我们延续了几千年……。〃  
  朋友张开双臂,浑身的嘲讽如虱子一样啪啪啪地坠落着:〃在动物界里乌龟的生命最长,因为它一天到晚地缩在壳子里。咱们不争论了,我问你几个问题吧?看你能不能答上来。〃  
  我认为自己的学识比朋友渊博些,凛然道:〃你说吧,说不出个道理来,你就是忤逆。〃  
  朋友笑道:〃行。我问你,这一千年来,统治中国的是什么人?〃  
  〃废话,中国人啊。〃我说。  
  朋友说:〃也对。先是金人打下了北方,后是蒙古人占领了全中国。明朝前期的统治者与伊斯兰教或者波斯的拜火教有着很深的渊源。然后就是满族人入主中原。再之后,民国领袖信奉的是英美体制。现政权的思想基础同样来自西方,没错吧?〃  
  我仔细想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点头。  
  朋友道:〃哪一个政权也不是靠中国传统文化建立的。〃  
  我瞪着眼说:〃同化了没有?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同化了,这就说明中国文化优秀。〃  
  朋友轻蔑地说:〃那同化的结果呢?蒙古政权被同化了,所以软弱了,无能了,腐败了,衰落了,被打跑了。清朝政权被同化了,差点把老祖宗的脸面丢尽了。别的,还用我说吗?中国文化的最大优势是让人懒惰,消磨人的进取心。〃  
  我真想骂他是个王八蛋,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得忍气吞声地说:〃政治和军事力量的强大并不能说明文化优秀。〃  
  朋友脑门子上写满了蔑视:〃什么东西能说明啊?科技、经济?经济的事咱们就别提了,混了几千才将将混出小康来,这点事不值得显摆。科技?哈哈,在科技领域里,这一千年来中华民族为人类做出过什么重要贡献?衣食住行,除了吃,看看你身边的一切吧。〃  
  我咬着后槽牙说:〃活字印刷!〃  
  朋友说:〃那的确是毕升发明的,可在中国并没有得到应用啊,清朝时还流行雕版呢,现在还有人把雕版当宝贝呢。西方人认为活字印刷的鼻祖是德国人,人家发明的印刷术和中国人没关系。一项重要科技没有得到应用,一方面证明这个民族出过一个聪明人,另一方面说明这个民族因循守旧,毫无创新欲望,甚至喜欢倒退,还是那句话:惰性太重,而且是精神上的懒惰!〃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朋友继续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我知道你生气,可你就是生气你也不敢打我。传统文化不是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吗,可我就不明白什么叫大谋?对于中国人来说:大谋就是苟活,就是别惹事。一个不敢惹事的民族能有什么出息?〃说完,朋友趾高气扬地走了。  
  我让他气得双眼冒金星,浑身脑袋疼。  
  我这人怎么这么笨呢?我要是有圣人那点本事,我早把他驳倒了。世无圣人,遂使竖子猖獗啊。  
  我绝对是个好人,我痛恨一切不利于我们社会的事,这朋友不是个东西。  
  当晚我发誓一定要当个圣人,我看看圣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踩过。是啊,我一直相信圣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如果说一般人有七情六欲的话,圣人或者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反正与我们这等俗人不大一样。        
  
第42节:二十二 回到从前(1)        
  二十二 回到从前  
  一夜醒来,我就成了一个小老头。须发皆白,浑身囊膪,脑门子跟鱼鳞一样,一片一片的。  
  我是谁呢?  
  我坐了起来,却惊奇地发现床边的服饰中没有裤衩,只得把免裆裤用一条带子死死勒住了。我记起来了,我们的祖宗是不穿裤衩的,据说街上也没有公共厕所,北京的公共厕所是八国联军修的,以前人们的大小便都是在城墙根就地解决的。当然了,小裤衩也是从西方传来的,以前我们只穿免裆裤了。对了,好像我们穿的鞋也是不分左右的,西方人进来了我们才弄明白,两只脚的轮廓原来不一样啊。  
  此时有个挺精神的小童子跑了进来,他低眉垂手说:〃先生起来了。〃  
  我痴痴地问:〃我是谁呀?〃  
  童子对这种胡言乱语早就习以为常了,眉宇间甚至还飘荡着一股浮云般的赞赏:〃您以为您是谁您就是谁。〃  
  我皱着眉,有点糊涂了,晕头晕脑地说:〃我知道我是谁,可说出来也不一定对,我是任何人的可能性都存在,所以说出来没准就错了。〃  
  童子高兴得直拍手:〃真是哲理呀,道可道,非常道!〃说着他找出小刀和竹片,认真地在竹子片上刻画起来。  
  我呆住了,好像也明白了,我应该是老子,我是李聃吗?  
  通过静思冥想,我的记忆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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