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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大厅令人气闷,呆上二十四小时就会窒息,但是,现在有了这个缺口,人们可以舒畅地呼吸了。
因此;守卫者并不堵上缺口。
再说,那又有什么用呢?大炮会再次将它轰开的。
人们在墙上钉了铁的火炬架,插上火炬为底层照明。
现在该如何防卫呢?
堵洞并不难,但无济于事。最好是修筑退守工事,就是一种凹角障碍,人字形壁垒,从那里可以集中火力对付入侵者,因此,缺口外侧仍然是洞开的,但内侧却被堵住。塔内不缺材料,于是他们便修筑了这样的工事,中间留出了架枪的隙缝。工事的锐角倚在中央柱子上,两翼延伸到两边的墙壁。筑成以后,他们就在适当地点放上炸药。
侯爵指挥一切。这个可怕的人既出谋划策,又是组织者、指导者和主人。
朗特纳克属于十八世纪的军人类型:他们在八十高龄还能拯救城市。他很像那位近百岁时还将波兰国王赶出里加的阿尔贝格伯爵。
“勇敢些,朋友们,”侯爵说,“在本世纪初,在一七一三年,查理十二世曾在本德被围困在一所房屋里,但他靠三百名瑞典兵抗击了两万土耳其人。”
人们在下面两层楼堆起了路障,修起了工事,在凹室里筑起雉堞,用木褪敲小梁,让它像拱扶垛一样顶住门,只有通往各层的螺旋形楼梯没被堵住,因为人们要上下走动。如果堵死它,那么被攻击者和攻击者一样都动不了。这永远是要塞防卫中的缺陷。
不知疲倦的侯爵像年轻人一样强壮,他身先士卒,亲自动手抬梁木,扛石头,指挥和帮助这一帮凶恶的人,与他们亲切地笑闹,但他仍然是爵爷,高傲、随便、优雅、残暴。
他是不容反驳的。他说:“如果你们中间有一半人造反,我就叫另一半人把你们枪毙了。我和剩下的人一起坚守堡垒。”这些话使人们崇拜首领。
十四 伊马纽斯的准备
当侯爵在缺口和塔楼那边忙碌时,伊马纽斯也在石桥这边忙碌。围困一开始,侯爵便下令将横挂在二楼窗外的消防梯卸下来,伊马纽斯将它放在图书室里。戈万想补上的大概就是这个梯子。在底层与二楼之间的所谓警卫室,窗口的石墙上嵌着三层铁条。这里既不能进也不能出。
图书室的窗上没有铁条,但窗户太高。
伊马纽斯带上三个人去小城堡,这三个人是绰号金技的瓦斯纳尔和木俊枪两兄弟,他们和伊马纽斯一样什么都干得出来,无所顾忌。伊马纽斯提着一盏只照别人不照自己的灯,打开铁门,仔细检查小城堡的上下三层楼。绰号金技的瓦斯纳尔有个兄弟死在共和派手上,所以他像伊马纽斯一样残酷无情。
伊马纽斯查看了装满干草和稻草的顶层,又叫人在底层放上几桶柏油,几个火瓶,并区将几掴欧石南靠在柏油桶上,然后检查药线是否妥帖;它一端在石桥,另一端在塔内。伊马纽斯往地板上,往木桶和草捆下倒了一些柏油,将药线的一端泡在柏油里,然后让手下人将勒内-让、胖阿兰和若尔热特正在熟睡的那三个摇篮放在图书室里,即在装着柏油的底层和装着稻草的顶层之间。摇篮被轻轻地拿来了,没有惊醒孩子们。
这种简单的乡村小摇篮只是矮矮的柳条筐,它放在地上,孩子自己就可以从里面出来。伊马纽斯让人在每个摇篮旁边放上一盆汤和一把水勺。从钉上摘下的那把消防梯放在靠墙的地上。对面的墙边是首尾相接排成一行的三个摇篮。伊马纽斯大概认为穿堂风能助火势,便将图书室的窗户完全打开。这是一个蓝色而温和的夏夜。
伊马纽斯又派木俊枪兄弟两人去打开楼上和楼下的窗户。他发现在小城堡的东墙外侧,有一大株老常存藤,它已经枯萎,颜色灰白,从下到上爬满了朝石桥的这一侧,并且伸展到各层楼的窗口。他想常青藤不会碍事。他最后到各处检查一遍,然后和手下三人离开小城堡,回到塔楼。他关上沉重的铁门,钥匙转了两圈,专心地察看那个可怕而巨大的锁眼,检查药线,并满意地点点头。从此药线便是塔楼和石桥的唯一联系了。药钱从圆厅汗始,从铁门下他凿的洞里穿过去,顺着拱门,沿着去石桥底层的楼梯而下,在阶梯上境蜒成螺旋形,经过底层和二楼间的走廊,最后到达欧五南干草下的那摊柏油。伊马纽斯计算过,在塔内点燃的药线,大约一刻钟后,能使图书室下面的柏油起火。伊马纽斯安排停当,检查完毕以后,将铁门钥匙还给德·朗特纳党候爵,侯爵将它放过衣袋。
必须监视进攻者的一切活动。伊马纽斯来到塔顶平台的岗亭值勤,腰间还系着牛馆的喇叭。他一面观察森林,一面观察高原;在他身旁,在岗亭的窗洞平有一个火药壶,满满一布袋的枪弹,还有一些旧报纸,他撕开报纸做药简。
太阳出来了,照亮了森林中的八营士兵,他们挂着军刀,背着弹盒,长枪上好了刺刀,准备进攻;在高原上是炮台、弹药车、弹药筒、弹药箱;在堡垒里是十九个人,他们在给喇叭口火枪、喇叭口短铳枪、滑膛枪、手枪上子弹;而在那三个摇篮里,三个孩子正在熟睡。
正文 第三章 圣巴托罗缪屠杀
若尔热特的低语并不使她忧愁,她那美丽的脸上是一片笑容。她的嘴在笑,眼睛在笑,脸腮上的酒窝也在笑。笑容显示出晨光的神秘承诺。心灵信仰光辉。天空是蓝的,天气暖和而晴朗。这个纤弱的女孩,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明白,懒洋洋地浸沉在并非思想的梦幻中,但她感到安全,因为她周围是大自然,是正直的树木、诚实的青草、纯洁平静的田野,还有小鸟、泉水、飞虫、树叶的声音,而这一切都沐浴在天真无邪的阳光下。
在若尔热特之后,最大的孩子,四岁的勒内-让也醒了。他站了起来,颇有男子气地跨出摇篮,看到了那盆汤,毫不惊奇,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吉尔热特的牙牙学语并未惊醒胖阿兰,但木勺碰汤盆的声音却使他突然翻过身来。他睁开眼睛。这个三岁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汤盆,他伸手就够得着它,他没有跨出小床,而是将汤盆拿来放在膝上,一手握着木勺,像勒内-让一样吃了起来。
若尔热特没有听见他们,她的声音抑扬顿挫,仿佛是梦幻在轻轻摇荡。她睁着大服朝上看,这是神奇的眼睛,因为不论孩童头上是天花板还是拱顶,她眼中反射的是天空。
勒内-让吃完后,用勺子刮净盆底,然后任重地说:
“我吃完了。”
若尔热特从梦幻中惊醒,说道:
“娃娃。”
她看到勒内-让已经吃完,胖阿兰正在吃,便拿起身旁的汤盆,吃了起来,但常常将木勺送到耳边而不是嘴边。
有时她摒弃了文明,用手抓着吃。
胖阿兰像哥哥一样刮净盆底后,去找哥哥,在他后面跑。
突然,从窗外,从下面,从森林方向传来一声军号,一声高昂和严厉的军乐。接着,塔顶上响起一声喇叭与之应和。
这一次是军号在呼叫,喇叭在回答。
响起了第二声军号,引起了第二声喇叭。
接着,从森林边沿传来一个遥远但精确的声音,十分清晰:
“土匪们!我警告你们。如果在日落以前你们还不投降,我们就要进攻了。”
塔顶平台上一个响雷般的声音在回答:
“你们进攻吧。”
“进攻前半小时我们放炮,作为最后一次警告。”
塔顶的声音再一次说:
“你们进攻吧。”
话声没有传到孩子们耳中,但是军号和喇叭声传得更高更远。若尔热特听见第一声军号便抬起头,不喝汤了,听见喇叭声便把勺放在汤盆里,听见第二声军号,便举起右手的小食指,和着军号的节奏一伸一缩,然后又随着喇叭声一伸一缩。等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她仍然举着食指,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乐乐。”
她大概想说“音乐”。
两位哥哥,勒内-让和胖阿兰没有注意到军号和喇叭,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看别的东西:一只鼠妇正穿过图书室。
胖阿兰一看见就叫道:
“虫子。”
勒内-让赶紧跑过来。
胖阿兰又说:
“它扎人。”
“别伤害它。”勒内-让说。
于是这两人便观察起鼠妇来。
若尔热特喝完了汤,四下看看找她哥哥。勒内-让和胖阿兰蹲在窗口,表情严肃地瞧着那只鼠妇。他们的头靠在一起,头发混在一起,屏住呼吸,赞叹地观察这只小虫,小虫受宠若惊,停住不动了。
若尔热特看见哥哥们在凝视,想知道究竟在看什么。去到他们身边可不是容易事,但她还是尝试了。路途艰险:满地是东西,翻倒的凳子啦,一堆堆文件啦,被拆开、倒空的包装箱啦,大箱子啦,总之是一堆堆的礁石,得绕着它们走。若尔热特壮着胆子从摇篮里出来,这是第一步,然后进入礁石区,在海峡里境蜒前行,接着推开凳子,从两个箱子中间,从一沓文件上爬过去,半爬半滚,柔软的小身体全露在外面。她就这样抵达了海员称作的自由海域,即相当大的一块没有障碍、没有危险的地方,她像猫一样爬得很快,冲过这个与图书室一样宽的地段,接近窗口。这里有一个可怕的障碍,就是那个顺墙摆放的长梯,它的一端稍稍遮住一角窗口,因此若尔热特必须绕过海角才能到达哥哥那里。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内心在独白,随即作出了决定。她伸出两根粉红色手指紧紧抓住梯子的梯级,梯子是横放的,所以梯级不是水平而是垂直的。她试图站起来,但跌倒了,她又试了两次,都不成功,但是第三次她终于如愿以偿,站得直直地,扶着一个个梯极,顺着梯子往前走,走到尽头时,她失去了支撑,踉跄了一下,但是两只小手抓住巨大的样头,又站直了,绕过呷角,瞧着勒内-让和胖阿兰,笑了起来。
此时,勒内-让对自己的观察十分满意,抬起头说:
“这是只母的。”
若尔热持一笑,勒内-让也跟着笑;勒内-让一笑,胖阿兰也跟着笑。
若尔热持和哥哥们相聚了。他们在地上坐成一小圈。
然而小虫已不知去向。
吉尔邦特笑时,它趁机钻进了地板洞里。
在小虫以后又发生了别的事。
首先是燕子。
燕子大概在屋檐下筑了窝,它们飞得离窗很近,也许这几个孩子使它们有几分不安。燕子在空中划着大圈,并且为春天而柔声瞅鸣。三个孩子抬头瞧着燕子,忘记了小虫。
若尔热特指着燕子大声说:“蛋蛋!”
勒内-让用斥责的口气说:
“不是蛋,小姐,这是鸟。”
“鸥鸟。”若尔热特说。
于是三个人都瞧着燕子。
接着又飞进一只蜜蜂。
蜜蜂与心灵最为相似。蜜蜂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好比是心灵从这颗星星飞到那颗星星;蜜蜂采蜜,心灵采集光明。
这只蜜蜂发出嗡嗡的响声,喧嚣着飞进室内,仿佛在说:“我来了,我刚刚拜访过玫瑰,现在来拜访孩子们。这里怎么样?”
蜜蜂是家庭主妇,它一面吟唱一面责备。
三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蜜蜂。
蜜蜂勘察整个图书室,搜索各个角落,像在自己的蜂房里一样飞来飞去,轻快而有节奏地从一个书柜荡到另一个书柜,瞧着玻璃门内的书,仿佛若有所思。
拜访完毕,蜜蜂就飞走了。
“它回家了。”勒内-让说。
“这是虫子。”胖阿兰说。
“不是,”勒内-让说,“这是飞虫。”
“虫虫。”若尔热特说。
胖阿兰刚在地上抬到一截细绳,绳端有一个结,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细绳的另一端,让绳子像风车一样旋转,并且全神贯注地瞧着它旋转。
若尔热特又成了四足动物,在地板上随意地爬来爬去。她发现了一把古老的绒绣面安乐椅,上面布满了虫蛀的小洞,露出了里面的马鬃。她在这把椅子前面停下,用手去抠洞,聚精会神地扯马鬃。
突然她竖起手指,仿佛在说;“听听。”
两兄弟转过头来。
窗外传来遥远而模糊的嘈杂声,可能是进攻者在森林里作战略部署。马匹的嘶叫声、鼓声、弹药车的滚动声、铁链的碰撞声、相互呼应的军铃声,这些朦胧而粗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倒也显得和谐。孩子们着迷地听着。
“这是天主的声音。”勒内-让说。
声音停止了。
勒内-让仍然在幻想。
在这些小小的脑瓜里,思想是怎样分解,怎样重新组合的?这些仍然模糊而短暂的记忆是怎样运转的?温柔的小脑瓜在沉思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