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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河清浅郁难开,
谁遣冰轮素影来,
南北关山同显晦,
古今登眺几悲哀。
无人肯解刘琨泪,
有容徒称庾亮才。
独惜石头江上月,
年年空照雨花台。
吟毕,伫立了一回,只听得秋声四起,萧瑟惊人,触着悲愤,不觉大呼一声,星斗撼动,响〔应〕数里。归到房中,放声大恸一场,和衣而寝。只因这大呼一声,有分教,梅公子恰如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定。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假姓名捐躯救主 代缧绁遇侠全生
遍园林绿,暗浑成翠幄,落红堆砌犹如昨。可恨狂风横雨,忒煞情薄,尽底把韶光送却。杨花无奈,故意穿帘透幕。那知人意正萧索,春去也。这般愁何处安着,怎奈向黄昏院落。
右调《凤凰阁》
话说梅公子一时悲愤所感,月夜大呼一声,不期惊动了河下一个官员。这人非别,乃徽州歙县人氏,姓程名松,是一个趋炎附势,奸险小人。谄媚韩院冑,做过钱塘县知县,行取刑部主事,岁久未迁。多方钻谋,乃买一美女,教以歌舞,靓妆艳服,取名寿松,献与韩侂冑。韩侂冑问道:“承惠美人,与尊讳同名,却是何故?”程松满面堆着笑,打一深恭,拜倒于地答道:“卑职不能朝夕奉侍大人之侧,使美人与卑职同名者犹之卑职奉侍,欲蒙大人记忆耳。”韩侂冑大喜,授他一个美差,升了江西巡按,好不荣耀。一味贪酷,动不动就要参官究吏。那些有司,晓得韩侂冑的奸党,谁敢不馈送趋奉他。任满回家,不知得了几十万宦资。又各处购求奇珍异宝,进献韩侂冑,即召进为谏议大夫,驰驿进京,正泊舡在万寿庵对河。那些府县迎风送礼,好不热闹。是晚嘉湖道请酒,半夜方回,正在醉乡,却被梅公子大呼一声,梦中惊醒。只道是大盗事情,仔细再听,却又寂然无声,深为骇异,挨至清晨,唤家人问道:“你们昨夜可曾听得何处喊叫一声么?”家人齐声答道:“小人们正在好睡,却被惊醒。只道是何处火起,仔细听时,又不见动静了。”程松道:“你到岸上去挨查明白回我。”那泊船的所在,是一带城墙。家人看见对河有一村人家,将小船渡过来,上岸一问,恰好问着了万寿庵间壁的邻家。说道,“我们昨夜也听得大喊一声,因这声音像是隔壁万寿庵内出来的,故此我们不在心上。”家人道:“庵内和尚为何这样放肆,半夜三更喊叫惊人?”那人道:“不关得和尚事。说起来,只怕你们老爷认得的,就是那梅公子,他父亲尽忠死的,房子被火烧了,借住庵内读书,真个昼夜不彻。自到庵内,从不曾走出来,连我们也不曾认得他面长面短。那庵内又进深,日里闹丛丛,不知不觉到了更深夜静,远远听得书声响亮。想是想着了父亲,时常又听得哭声悲切。昨夜叫喊一声,毕竟是他月夜感愤所致,想是惊动了你们老爷,大叔故此特来问及么?”家人应了一声,连忙渡过来,将前话回口了主人。程松想道:“梅公子,莫非就是被韩大人处死的梅挺庵之子么?”对家人道:“你再去问那庵内和尚,可是梅挺庵的公子在内读书?说我巡按程老爷,要请他会一会。”家人领命,来到庵内,大呼大叫,吓得这些和尚一个不敢出来。园觉惊惶无措,只得战战兢兢出来迎接。只见四五个俱是气昂昂,像个显宦家大鼻头打扮。问道:“大叔们尊居何处?若要游耍,请里面步步。”家人道:“有这个痴呆和尚,我们住在对河四五日了,朝夜吹打张号,难道不晓得?还不认得我们,倒来问起住居来,想是问明了记着好来化缘么?”园觉道:“贫僧其实不知就是对河宪台老爷的大叔们,错问莫怪,且息怒请坐。”一个道:“不要闲讲。我问你,可是梅挺庵的公子,在你庵里读书么?”园觉答道:“正是梅老爷的公子,暂借小庵内读书。”家人道:“你进去对他说,程府巡按老爷在这里,快些请他到船内去,要面会则个。”园觉才放心,三脚两步走进,对梅公子道:“相公你的际遇到了。”梅公子道:“有何际遇?”园觉道;“有一个巡按程老爷,住在码头上四五日了,好不热闹。不知那里得知相公在这里读书,特差家人在外,要请去面会。想是先老爷的门生故旧,岂不是否极泰来的际遇。”梅公子想道,“巡按程,莫非就是程松那厮?依附权奸为进身之阶,我父亲一向痛恶屏绝他的,素无相识。我今日若去见他,他自然将一种矜倨之色待我。我又无事央求,何苦受这小人的颜色,岂不玷辱祖宗,有亏品行。”遂对园觉道:“即烦师父出去回他一声,只说我偶冒些风寒,不能趋谒你们老爷,深为负罪,多多拜上罢。”园觉道:“相公,这个机会不可错过。我看这些府县,亲自到船边来送礼,等候求他一见,尚且不能。今差人来请相公去,自然必有好处。”梅公子道:“你不知其中道理,烦你出去回他一声罢。”园觉只得出来回复。那些家人正等得厌烦,嚷道:“我们到宰相韩府里去会说话没有这样烦难,不过是一个退运公子罢了,倒会做作。”口中一路絮絮叨叨的去了。园觉受了一肚子的气,又着实替梅公子懊悔,心上弄得不耐烦,自到房中去瞌睡不题。
却说程松见梅公子托疾不肯来,明知拒绝,大怒道:“小畜生,这样无礼。我一个按台老爷请你相见,也算抬举你,倒反做作起来。你老子的性命,尚且被韩大人置于死地,难道伯起你来,我反输这意气与你。”因是怀恨在心,进去在韩侂冑面前一番刁唆。说道:“卑职承大人宠召,小舟打从嘉兴经过,偶泊在万寿庵前。闻昔年〔欺〕渎圣上、诬陷大臣、奉旨处死的梅挺庵之子,潜隐庵内,埋头发愤,且哭且读,归怨大人,誓报不共戴之仇。卑职留心访确,特达知大人,若不斩草除根,只恐萌芽再发。”韩侂冑听了这话,刺着心病。正是:
怒从心上起,
恶向胆边生。
即行一角文书到嘉兴府,速拿万寿庵内梅挺庵之子一名,密解来京。府里行文书到秀水县来,县里差人提捉。正是,
闭门家里坐,
祸从天上来。
话说县里一个皂快,与园觉是嫡亲弟兄。知县刚在那里出签,听得说差到万寿庵内去要拿姓梅的,料定是梅公子了。连忙一口气赶到庵内,寻园觉说道:“哥哥,梅公子不可放走了他,上边行文书来提他,大爷出签火速就来拿了。连累非浅,吾特来先报你一声。”说罢,如飞箭般跑去了。园觉好像青天一个霹雳,连话也问不出,即跑到书房内报道:“相公不好了,天大的祸事来了。”将提他的话一说,惊得梅公子魂飞魄散,放声大哭道:“这祸从那里说起,祖宗有何罪恶,皇天毕竟要灭我梅氏之宗〔祧〕?”徐魁道;“相公且不要哭,虽在这里读书,足不出门,幸喜无人认得,待我假充了相公被他拿去罢。”梅公子道:“这是我自作的孽,何忍连累及你。”徐魁道:“先老爷忘身为国,难道我徐魁捐躯救不得主人么?相公只要寻一个藏踪安身的所在,待得朝廷清正,自有出头的日子。事不宜迟。”连忙卸下自身的衣帽,去解梅公子的衣帽穿好了。只听得外面一片声喧嚷,打将进来,要捉梅公子。徐魁推梅公子躲在牀下,挺身而出。
却说徐魁的〔年〕纪,与梅公子相彷佛,面庞亦不俗。一走出去,差人便认是真梅公子,就把链子锁了。徐魁口中又句句是梅公子口气,再无人疑惑到假替的地位,一伙蜂拥而去。有一首《鹧鸪天》词,单道徐魁的好处。
历尽风波血泪淋,
无端又被恶风侵。
捐躯替主千秋义,
愧杀当今惜命人。
霜雪操,鬼神惊,
忠臣门内出忠臣。
但求真主终无恙,
做个承祧后代身。
梅公子与园觉,吓得呆了半晌,不知此祸从何而起,不敢高声,只好暗暗伤痛,寻思安身的计策不题。
且说徐魁被差人锁了,带到县里,知县申文书解府。府里点了长解,押送京中。一路上,解子道是韩府钦犯,干系非浅,好不小心禁防。徐魁情愿撇身代死,倒不十分悲痛。只是思量着主人前番被难,尚有我作伴伏侍。今番庵内毕竟安身不牢,了然一身,何处藏踪避迹。又未知何日里才能个出头,不胜凄楚,暗暗流了多少眼泪。不一日到了京中,解进韩府来。韩f定冑亲自问道:“你是梅挺庵之子么?”徐魁跪下道;“是。”韩侂冑道:“你父亲获罪圣上,自取杀身之祸,为何反怨恨我?发愤读书,伤痛父亲,思量报仇么?”徐魁答道:“父亲直言抗谏,冒渎圣上,君赐臣死,理之当然,何以归怨大人?至于愤志读书,乃秀才本分,思念双亲,人子天性之常。大人岂可误听匪言,致陷无辜。”韩侂冑沉吟了半晌,欲要杀他,又无罪状可按,只得发向天牢监候。徐魁拘囚异乡,并无亲戚看顾,亏了狱官,姓李名灿号焕文,是一个贤人而隐于此做好事的。那狱中打扫得洁净,并无秽〔污〕之气。不许禁子们殴骂罪犯,扎诈使用。凡遇冤陷官吏,虽不能替他伸冤理枉,却十分周济,所以监内罪犯,个个受他恩惠。像当初于公之治狱,后来也兴驷马之门,这是后话。
且说李焕文看见韩府发下梅公子,明知无辜被陷,况钦敬他父亲梅挺庵是尽忠死的,愈加看顾,那衣食二字,亏他周济,自不必说。所以徐魁在监,并不曾吃苦。只是梅公子又到何处安身,后来如何?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哭穷途遁迹灌园 得乐地权时作仆
长松径折小溪头。
班鹿胎中自布裘。
药圃茶园为产业,
野麋林鹤是交游。
云生涧户衣裳润,
岚隐山厨火烛幽。
最爱一泉新引得,
清冷屈曲递增流。
话说梅公子,孤孤凄凄,弄得无处藏身:思量起前日程松请见,托疾拒他,毕竟为此起的祸端。虽亏徐魁挺身代去,但庵内如今栖依不得,倘被人觑破,遗累非浅。园觉劝他披剃出家,随我们出去念经拜忏,又无人认得,倒可安身度日。梅公子心中想道,“舍入空门,乃男子的尽头路,四大皆空,五蕴非有。我这一腔愤憾,教我一时怎能解脱?若多像我之志灰意冷,则从来英雄困迪,岂终身湮没而不彰,奸豪逞肆,岂奕世长享而不败耶。天道福善祸淫,自然不爽,必无一往而不返之理。还是寻个所在,变姓易名,另图个出身日子。”左思右〔想〕,忽念着赵汝愚,一向亏他周济,莫若通个消息与他〔得〕知,或有救我之策。于是连夜修书,央求园觉送去。园觉正怀着鬼胎,巴不得梅公子别寻头路,连忙动身到赵家来。门上进去报道:“嘉兴万寿庵师父求见。”赵汝愚知是梅公子那边来的,忙出相见,揖过逊位坐定。赵汝愚道:“敝年侄连遭颠沛,多蒙师父照拂,老夫深感五内,敝年侄近日起居好么?”园觉道:“有要言奉告,容到密室书斋,方好具陈。”赵汝愚引园觉到书房内,吩咐家人备素饭伺候,有事呼唤方许进来。遂掩上了门,二人坐定。园觉将程松请见,梅公子托疾拒他,以至行文书提解,亏徐魁捐躯代去的话,细细述了一遍。然后将梅公子来书送上。赵汝愚听了,吓得面如土色。大惊道:“不意又遭此奇祸,难得徐魁这样义仆,忠义出在一门,真千古仅见。”于是拆开来书,看罢,道:“我这里是住不得,走漏风声,连老夫也不便,如之奈何?”踌躇了半晌道:“为今之计,只好改名换姓,潜隐他乡,再作区处。老夫有一个敝连襟,住在扬州钞关门外,姓冯,表字乐天,曾做过刑部尚书。因见朝廷多事,见机隐去。造一个好园亭,朝夕谈道捧经,真个静以自娱。待我写一封荐书去。”赵汝愚说到此处,住了口,又作踌躇。园觉道:“老爷为何不说了?”赵汝愚道:“想来我认他甚么人好,认了门生故旧,彼处宾朋往来,不免窥破。莫若将梅公子认为我家义男,他自然收用,权充洒扫之役,暂避目下之厄。望得朝廷清正,拨云见日,那时便可脱颖囊中,自有个显志立功日子,如此方为万全。但是他少年心性,只恐耐不得。”园觉道:“老爷计策固是妙极,但梅公子为人,素性高傲,即今之祸事,也从傲上宋的。一个按台老爷,尚以为奸党不屑就见,如何肯俯充奴仆下役。”赵汝愚道,“这个全赖师父,将吾言去开导他。大凡士人立身处世,有个常变,有个经权,孰不知一言一动品行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