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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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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没天理的人?”
童奶奶道:“你且休说闲话。既告准了状,差下人来了,‘官差吏差,来人不差’。这小婿混帐!你可算计该怎么款待,该怎么打发,挣头科脑,倒象待屙屎似的!叫人安桌儿,留二位爷坐,再问声二位爷,这老韩合他同坐否,要不同坐,我另待他。小女要不就该出来相见,实是叫老韩的婆子打伤了,动不的,睡着哩。二位爷上过饭,还有个薄敬,虽是穷人家,必也要措处。奉承得二位爷喜欢,可也好叫小女仗赖。二位爷请坐,我到后边撺掇饭去。”
惠希仁、单完齐口称道:“真是有智的妇人,胜似蠢劣的男子十倍!奶奶,你早出来见俺们见,合俺们说两句儿,俺们也不躁。狄爷,听说你该选府经历哩?府首领也不是闲散的官,你这个模样干不的。”单完道:“怎么干不的?就请童奶奶做幕宾,情管做的风响。童奶奶请进去罢,有甚么话,俺只合童奶奶商议,狄爷当个招头儿罢了。要是狄爷这个调儿,俺也不敢取扰。既是童奶奶分付,俺们不敢相外,扰三钟。”
说完,童奶奶方抽身进去,随后端出四碟精致果品。按酒小菜,肴馔汤饭,次第上来,极其丰洁;沽得松竹居的好酒,着实相让。原来外边说话,童奶奶已差了吕祥到菜市口买办齐备。吕祥主作,调羹助忙,所以做的甚是快当。吃的两个差人心满肚饱,刘振白合韩芦这两个帮虎吃食的,也极其餍足。
差人道:“酒饭已足。合童奶奶说声,怎么分付?”说了进去,童奶奶叫请狄希陈商议。狄希陈还怕他似前阻挡,不敢动身。惠希仁道:“俺既会过童奶奶了,狄爷只管进去无妨。”狄希陈方敢折身回去。童奶奶道:“这两个差人,咱约着送他个甚么礼儿?”狄希陈道:“我又没合人打惯官司,这样事我通来不的。该送他多少,姥姥,你主定就是了。”童奶奶道:“这拿的是妇女,要他看体面哩,少了拿不出手,每人得十五两银子给他。”狄希陈道:“姥姥见的是。咱就给他每人十五两罢。”童奶奶道:“我只问过了你,我就好打发他。你出去陪客罢。”
狄希陈仍到外面陪差人坐的。童奶奶称了二两银子,封了两封,叫吕祥故意走到客位里说道:“外边一个人要请惠爷说句话,我不认的是谁。”惠希仁道:“怎么个人?”吕祥道:“有三十多岁,穿着软屯绢道袍子。”惠希仁道:“可是谁呢?只怕是同班的朋友。待我出去看看。”惠希仁起身走,吕祥也跟了出来,把惠希仁请到个背静去处,说道:“奶奶叫多拜上二位爷;童氏出官,全要仗赖二位爷照管,别要失了体面,谢每位爷薄礼十五两。当着韩芦合老刘,不好拿出这们些来的,每位当面且先送一两。晚上些,请二位爷不叫他两个知道,请二位爷过来说话。叫廪的二位知道。”惠希仁道:“你合奶奶说:这人命事,却是批兵马司问明呈解的。韩芦递状的时节,禀的话利害,察院爷要自家审了口词,才发问哩。俺起初接了票子,指望的也不是这数儿;及至见了狄爷,俺越发指望的多了。望奶奶这们个待人,俺有话说甚么?合奶奶说,除先送一两,再每人二十两罢。姑娘出官,一切前后的事,都是俺两个管,只叫姑娘不算有德行失了一星儿体面。我知道了,你回奶奶话去。”惠希仁复身回去望着单完道:“是吴仁宇叫出咱那比较来了,你见他见去。”单完是衙门人,省得腔的,已是知道就里,说道:“哥既见过他就是了,我不消见他罢。”
吕祥回过话。童奶奶先行,小选子后边端着那一两一封的两分礼。童奶奶道:“有劳二位爷,这是个薄礼,送二位爷买瓜子炒豆儿吃。明日见官,多有仗赖。”惠希仁道:“童奶奶的高情,本等不该争,不薄我们些儿?”童奶奶道:“本该厚礼,穷人家办不起,望二位爷将就。我这就叩谢过二位爷罢。”惠希仁道:“奶奶,你只这们待人有礼,俺们本等有话,也说不出口了。”望着单完道:“单老哥,这是咱两个的勾当,你怎么说?”单完道:“凡事只在哥主,哥只说怎么样,兄弟没有不依的。”惠希仁道:“罢,罢。见了狄爷这们老实可怜人儿的,童奶奶又这们贤达,咱结识个亲戚罢。姑娘我只在童奶奶身上情,俺明日来请姑娘见官。”
彼此说通,狄希陈送出大门,拱手作别。刘振白对差人道:“我又没得款待,远送当三杯罢。”送差人往东边去了。见狄希陈已进门去讫,刘振白道:“二位爷是怎么?通不是咱算计的话了!”惠希仁道:“不好,事体决撒了。我且不合你说,俺还得安排另铺谋哩。不是可二两银就打发下来了么?”
支调了刘振白回去,惠希仁合单完说知所以。单完道:“罢了,死个丫头,也不为大事,这数也不少了。老狄是个妈妈头主子,那奶奶子是个‘遇文王施礼乐,遇桀纣动干戈’的神光棍,拿着礼来压服人,这不是咱哥儿两个,第二个人到不得他手里。惠老嫂也就算是极有本事的,我看起来还到不的他手里。”惠希仁道:“俺那个是攮包,见了他,只好递降书的罢了。到好合那单奶奶做一对的。”单完道:“说起俺那个来,只好叫他入的在门后头趴着,敢照将么!”惠希仁道:“咱顽是这们说,咱且说正经话。女人虽是个光棍老婆,也见过食面,有见识,有正经的人。这刘芳名狗攮的可恶!明白是诈他的钱,挑三活四的。他要果然每人再送咱二十两银,咱扶持他打这刘芳名老狗头一顿板子,韩芦问他个招回。”单完道:“哥说的是。委实不公道,气的人慌呢!咱且各人回家看看,买点东西抹抹奶奶们的嘴。我家里等着哥,起更时,咱往那里去。”各人分手作别。
童奶奶家里再备酒食,依数封下二十两两封银子,专等惠希仁、单完两个。至起鼓以后,惠希仁两个刚到狄家门首,正待敲门,刘振白黑影子里从他门内跑到跟前,说道:“二位爷,深更半夜又来做甚么?是待‘打背弓’呀?‘要吃烂肉,别要恼着火头’。怎么倒瞒起我来了?”惠希仁道:“来的正好。老刘实是个趣人,省我们上门上户的。走走,铺里坐坐去。察院老爷嗔俺违了限,正差人出来催拿原差哩。”刘振白道:“怪呀!这事是我作成二位的,我倒肯走了?拿我送铺呢!”惠希仁道:“我也知道你不肯走,拿你到铺里坐一夜,好挡挡差人的眼。俺这也来请童氏哩。”刘振白道:“我等着童氏同往铺里去。”单完道:“察院老爷恼的把良家妇女弄在铺里,男女混杂。俺这请他母亲陪着,不拘在俺哥儿两个家里权待一夜,明日见官回话,显的俺没敢怠缓误事。”刘振白道:“我也同往二位爷家住一宿罢。”惠希仁哕道:“混帐杭杭子!说不许男女混杂,你又待挤了去哩!别听他,拿出锁来扣上脖子,拉着走,交给铺里人,叫好生看着,走了不是顽的!”刘振白走着,呵呵的笑道:“好意思儿,倒自己弄着自己哩!这坐一宿铺,不是好笑的事么?”惠希仁合单完道:“你交下,快着来,我先坠着童氏,省的被躲了。”
单完锁刘振白去运,惠希仁敲门去。狄希陈先迎出来,童奶奶也随后出见,对小选子道:“天色晚了,快着端菜来,暖上酒。”惠希仁道:“扰的多了,天色又晚,不劳赐酒罢。”童奶奶道:“没备甚么,空坐坐儿。单爷怎么没来哩?”惠希仁道:“同已是到尊府门上,偶然有件事儿,去做些甚么,不远也就来呀。”童奶奶道:“有个薄礼,我各自封着哩,二位爷没有甚么相倍呀?”惠希仁道:“俺两人名虽异姓,实胜同胞,说起关张生气,提起管鲍打罕。只愿有钱同日使,不愿没钱各自捱。等等儿,当面同送好看。”
说话中间,单完也就敲门来到。童奶奶献过茶,摆上菜,叫人端上两封礼来,叫狄希陈每人一封递到手里。两个见那签上写是“菲仪二十两”,接在手里,颠着沉沉的,心里甚是喜欢,齐声说道:“要论起奶奶这们贤达,狄爷这们老实,不该收这个礼,就照管姑娘个妥当才是。只是衙门中人,使了顶首,买了差使,家里老婆孩儿,都指着要穿衣吃饭哩,所以全不做的情,只好一半罢了。实说,俺两个起初,每人指望三十两;后来见了狄爷,俺每人指望要五十两,后来奶奶你老人家出来,俺有话还敢对着你老人家放闲屁的?咱‘君子不羞当面’,斗胆问声,奶奶,这银子足数呢?有铅丝没有?”童奶奶道:“好二位爷,甚么话!过了河拆桥还不是好人哩,没过河就拆桥?”单完道:“奶奶说的有理。显的咱哥儿两个,倒是小人了。”童奶奶道:“二位爷请宽坐,多吃杯儿,明日来,只说声,我就打发小女出去。我也还请几位亲戚陪陪,我家去罢。”惠希仁道:“奶奶别要家去,请这里坐坐,有话合奶奶商议哩。狄爷姓林,木木的,合他说不的话。”童奶奶也没陪酒,旁边广外坐着。
惠希仁道:“收了咱的礼,咱是一家人了。实说,丫头是怎么死的?”童奶奶道:“实合二位爷说:丫头极好,又清气,又伶俐,先买丫头,后娶小女,不知甚么缘故,只合小女结不着喜缘,小女见了就生气。要说打他,我就敢说誓,实是一下儿也没打;要是衣服饭食,可是撙当他来。紧仔不中他意!端着个铜盆,豁朗的一声撩在地下,一个孩子正吃着奶,唬的半日哭不出来,把他送到空屋里锁了二日,他得空子自己吊杀了。”
惠希仁道:“死了合拿出去。他娘老子没到跟前么?”童奶奶道:“不知道他住处,天气又热,只得叫人抬出去了。刚只埋了回来,他娘老子可领着一大伙汉子老婆的来了家里,打打括括的,把小女采打了不算,呼的身上那屎,可是从没受的气都受勾了。又没个人合他说说。小婿是二位爷晓得的,又动不得,他只得请了刘振白来,做刚做柔的才打发去了。”
惠希仁道:“丫头死了没合他说,这是咱家的不是。他既来到,给他点子甚么,伍住他的嘴,也罢了。穷人意思,孩子死了,又没得点东西,旁里再有人挑挑,说甚么他不告状?这也是咱失了主意。”童奶奶道:“不瞒二位爷说,刘振白圆成着,他得了好几两银子去了。”惠希仁道:“得了银子又告,这们可恶!一定银子也不多。”童奶奶道:“二位爷是咱一家人,他得的银子,也不算少:汉子十五两,老婆十两,跟了来打的三个汉子,四个老婆,每人都是一两。这还算少么?”
惠希仁道:“这事气杀人!断个‘埋葬’,也不过十两三钱。诈了人家这们些钱,还不满心呀!”单完道:“情管刘振白管了这造子事,狄爷合童奶奶没致谢他致谢,所以才挑唆他告状,这事再没走滚。”童奶奶道:“他先得了咱的银子,才替咱讲事哩。”惠希仁问道:“怎么个诈法?诈了多少?”童奶奶道:“抬出材去,他拦着不叫走,口里说着刁话。材抬出门外,又回不来了,足足的叫他诈了四十两。还替抬材的四个花子诈了八两哩。”
惠希仁道:“这没天理的狗弟子孩儿!这就可恶的紧了!韩芦诈钱告状,都是他挑唆的。他合我们说的话,可恶多着哩!这弟子孩儿不饶他!你们在俺两个身上,情管你们打上风官司,叫这狗骨头吃场好亏!‘要人钱财,与人消灾’哩;要了人这们些钱,还替人家挑事!我们刚才到这里,他还要诈我们哩。刚才单老哥可是把他拴在铺里去了,谁想这一拴倒拴着了,明日不消来了。我们在察院门口专候着狄爷到那里,替狄奶奶递张诉状,就诉上是他挑唆韩芦告状,说他诈过银子多少两。不怕他!察院老爷极喜人说实话的。”
童奶奶道:“这诉状可叫谁写?”单完道:“别的没有,要写状子的多。一个赵哑子写的极好,得五钱银给他。狄爷,你早些去,我合你寻他。你要自己去,他见你村村的,多问你要钱。”童奶奶道:“这状还得小女自己递么?”惠希仁道:“姑娘且不消出去,叫狄爷递上就罢了。明日递了诉状,后日准出来,大后日出了票,咱次日就合他见,早完下事来伶俐。天也忒晚了,有灯笼借个我们去罢。”童奶奶道:“夜深凉快,二位爷多请钟儿,我叫人点灯笼送二位爷去。”单完道:“罢,我们自己走好。都是同路,省得管家自己回来不好走。这两日好不夜紧哩。”各人分手相别。
狄希陈到家,笑道:“天,天!俺明水人还嫌我刁钻古怪,来到北京城,显的我是傻子了。天下有这们个傻子?你们公道说说。”童奶奶道:“不傻也有些呆呆的。咱且商量个光景,倒也是有人照管了,只是衙门里边官的心性,一时的喜怒,咱怎么拿得定?姑娘又没见过官,怎么说的过这两个光棍?别要叫孩子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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