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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周围随处有花。我常常吃花。自那以后的不长时间内,我吃了不少花。有些人见状,说花毒甚厉,尤其花田农药用得多,劝我勿乱吃。他们说得也是。不仅种植的花草如此,即便旷野和农田四周的野花也是如此。但我不想就此罢休。我边吃边感到一种超越农药之虞的喜悦。特别是菊花下酒,直到第二天早上,虽经胃中的消化,打嗝仍满嘴菊花香味。不论香味优劣,这分明是一种陌生的经验,而这陌生于我意义重大。
除了可食用的刺槐、菊花、杜鹃、迎春等外,一般的花都没有什么味,且很苦;香气浓郁的花,就像喝香水、用化妆品,令人作呕;特别是色彩绚烂、模样夸张的进口洋花,其味更是糟糕透顶,就像吃撒了香水的白菜根。所以我喜欢吃色态皆淳、不争奇斗艳的花儿,两者的差别就像家乡牛肉跟进口的肥牛肉。然而,生活总不能遂人愿;吃或不吃,吃这或吃那,都得看当时的情形而定。实际上,我第一次吃花,也不是沉湎其中,乃是因对花儿我有权选择之故。吃与不吃,于我各占一半比例。
花的故事固然要紧,但现在得讲一个与此相关又相异的故事。我想到了同性恋,至于是女是男,这没有关系,不过比起女子同性恋,男人的同性恋被看作更肮脏可恶,更加忌讳,所以更适宜这类故事场合。那么我是否有点不分场合乱弹一气?不管怎么说,我步步为营却是事实。有时侯,我不觉迈了几大步,却也不曾提心吊胆。因为我即使步履轻盈、纵横自如,那也只是八九不离十。
临到开讲,我才又一次意识到我的故事又简单又明了。当我把又香又美的花朵不用鼻眼享用,却放到嘴里咀嚼时,我对自身迟早同花构成新的松散关系感到惊讶。尽管它被判定是非社会、非效率、非真实的,但正因为如此,它就提供了确保一种全新伦理的余地。如果扩大吃花的选择权,那么同性恋便可以越过社会规范的空白与之沟通,成了个人自然而然的选择问题。
大凡这类伴有深刻争论的问题,我有个格外相知的朋友相助。用寥寥数语说清这一烦难微妙的同性恋问题,并非易事。那就先聊一会儿别的吧。有一天,我跟他偶然相聚,谈起了我们男人间的同性恋话题。借着酒兴我们谈得相当激烈,以至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直截了当地说,无论是女人对女人,还是男人对男人,其精神或肉体的爱情关系,哪怕是得到默认,这社会都将会迈进一大步。你想象一下吧,特别是男人可以彼此相爱并被社会所接受,那不是混乱,而是明白无误的和解呢。”
“生活在这摩肩接踵的世界上,社会却对彼此相爱有着严格的规定,甚而个人的隐秘意识也不能对它越雷池一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一开始就压制个人自发自由的规定,接着是否对我们的感性再作全面规定呢?”
“在我看来,人类历史被男人之间的血腥斗争所点缀的原因之一,就是制度上不断排除男人之间相爱的可能性。既然相爱是多余的障碍,那就只能仇视和杀戮。比起爱情来,友谊要逊色得多。一般地说,我们对相爱者宽大得多。男人相爱违背自然法则?那么,何为自然法则呢?超越维持生活所需的防御和攻击,仅仅出于私利而杀戮成性,这算是顺应自然法则吗?具有高度智慧的人类,需要一个以个体为中心的互爱互谅的新的自然秩序,唯有这种秩序才可以实现一切类型的爱情。”
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8)
“总之,人如果脱离了爱他人并为他人所爱的欲望,那会有什么价值?”
“女人之间的妒忌、男人之间的角逐是什么?想得单纯点,同性相爱不就等于扩大我们幸福的可能性吗?”
“我们应该承认,同性恋也许是隐藏在我们身上的属性。它自古就一直存在,尽管作为异类处置。那么说,精神病患者就不是人吗。”
“赋予人选择的自由,世界不见得马上混乱起来。因为人类的生理构造在此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我们既能运用这一自由,也可以完全由自己来合理解决其后果,没什么可以踌躇害怕的。但是问题并不这么简单,因为这得跟人类的整体文化开仗。虽说有些地方已有成功的先例……”
突然,我们中断了对话。不知为什么,我们越讲越感到心里不踏实。过了许久,我们才重新开口,但语调变得缓慢而无力。
“我们说是谈同性恋,但后来为了某种平衡,却得出了我们大家要当异性恋者的结论。”
“你爱我,我爱你,这可能吗?我们是想真正拥有这种可能还是想当一回浪漫主义者?不是用心性而是光凭头脑。”
“我们也许做不到;但这样思考下去,下一辈人就有可能,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兆头。但即使如此,现在谈完全自由的爱情和同性恋不过是拿我们的自由主义理念生搬硬套罢了。”
“就算我们刚才说的话千真万确,但把性自由的问题过分聚焦在同性恋上,模糊了的核心所在。”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话题。我吃剩的几片石竹花瓣落在桌面上。我们为什么会如此软弱无力?为什么我们的思维、语言、感性以至行为不能一以贯之呢?我无以继言,表情呆滞,双肩低垂着。我把散落的石竹花瓣拢在一起,用手指尖点碎,嘴里感到一种莫名的苦涩。关于同性恋的话题,就这样不得不结束了。尽管我期待有更好的机会漫谈同性恋,但现在的我不同于故事中“我”,早就感到苦涩,难以启齿。那么内心有什么在可怕地压迫我,令我不得畅所欲言、苦涩不堪呢?为了探本穷源,我再讲个故事。
然而,我的故事早已停滞不前。我本以为故事初具规模,不料只是抓住了几条插话掩盖下漏网的小鲤鱼,白流了很多水。这使我感到沉重,但也无奈。不过我想,从头开始,或者与开始同步结束,毕竟是两回事。当然,这故事并没就此结束,但也总得告个段落才是。从这意义上,我想再讲一个也许操之过急的故事。
故事讲到现在,我暴露了多处疑点。所以,面对投向我的疑惑的目光,我会欣然告诉大家:我是一个性变态,而且自己也真地这么认为。但这一坦言,将会让那些想窥视性变态隐私的人们感到扫兴。我完全理解这一点,但别无选择。“我是个性变态”跟“我在说谎”一样,都有一种强加的语感。因为人作为无法完全摆脱性欲的生物,一般地谁能说自己不是性变态呢?由此看来,我完全是个性变态者,即使从日常的意义上来说,我也有被人称作性变态的勇气。
我的基本立场是:根本不存在所谓性变态,只有一种被称作性变态的分类,一种幽灵般的存在。然而,如果人们非要用他们爱用的称呼叫我性变态的话,那也可以。他们之所以这样看我,首先是因为我不承认他们认可的性变态。如果把几种性格倾向定为性变态的话,那么理所当然地人都有各自的性变态,而且对此也无奈。也许是我平时准备这类性故事的缘故,近来我一天里的许多时间,除了睡觉,身心两方面都跟“性”的物理精神之物相连。就是睡觉,因为有梦支配,也不能排除在外。从这意义上,我是个性变态。所以,我把一切归结为性欲论,最终沉湎于“性”,双眼迷茫,赤身裸体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总之,把我看作一个性强迫症患者,大体上是不错的。整天泡在性感之中,或者被“性”的影像所煎熬,在自认为正常或道德中庸者看来,不正是一种性变态吗?我比谁都清楚那些对这类咨问说“不”字的人。不过,他们的断然否定,并不是对我微妙质问的回答,而是他们固有的、缺乏反省精神的自我暴露。总之,在我周围遍布“性”的情况下,所见所闻自然刺激性感,使我始终处于性兴奋中。我想强调,正是这一点将使我继续写下去,并以上述几段文字告个段落。
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反馈的目光(1)
我在前面以相当露骨的口气聊到性轶事,现在准备照此开讲新的一章。但说到这份上,我感到甚为有趣的是,说广义的“性”和狭义的做爱之前,我为什么不先说说涵盖此二者绰绰有余的爱情呢?我为什么不谈爱情,却先想到“性”,并以此开始长篇大论呢?这是因为不论男女,一打照面,首先想到的都不是隐约的爱情,而是同床共枕的欲望。但稍明事理的人都明白,两者——同床共枕前得有爱情这把钥匙,或者同床先于爱情——各有其理。因为爱情原本跟同床属于同一属性。尽管如此,回顾我整个故事的方向,便觉得目前的情况有些
不自然。我是否该认为这是某种征兆呢?这一征兆之语,激起了我舒适迷惘的想象,使我畅所欲言了。
从前,有一次,我上朋友家喝酒喝到很晚,就在他书房里睡着了。早晨,我被大醉之后的典型症候弄醒,马马虎虎穿上衣服,来到居室习惯地打开了冰箱,但没见着水瓶。正当我关箱之际,却发现里面有个挺大的开启式牛奶盒。我犹豫起来,多种念头齐上脑际。我宿酒未醒,像台老式电脑,不能及时处理信息,光嗡嗡作响,终于认定自己没法合理判断,我耐不住极度的口渴却又不能喝自来水,便不顾我平时特别是当时明知肠胃消化不良、又未得到主人许可的情况,悄然伸手拿起牛奶盒,一饮而尽。
这样大致解渴之后,我打开前门,拿张报坐在居室地板上念了起来。这时,里屋门打开了,朋友揉着睡眼来到居室。瞧他天不亮醒来,分明为口渴所困。我们望着彼此略显浮肿的面孔“卟哧”笑了。稍后,他发现了桌上的牛奶盒,便敛住笑意,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感到难为情,念及自己也许铸下什么大错,心中忐忑不安。他终于开口问道:
“是你喝的?都喝了?也许不是吧?”
我手拿报纸愣愣地看着他。当他意识到我没有否认,他显得有点慌张无奈,大声嚷道:
“这怎么办?瞧,这是坏牛奶。放在冰箱里太久了,变坏了。是老婆洗脸做美容剩下的。被酒折腾一夜的空腹里,又灌下这种东西,太糟了。怎么样,没什么异常吧。老婆,到这里来看,我是怎么说的?不要把这种东西放在冰箱里。快出来烧茶。”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胸口感到凉嗖嗖的,但不是来自某种迫在眉睫的紧张,而是刚才喝牛奶时没合好嘴,一缕奶水经脖子流入胸中,沾湿了衬衫,听罢,脖圈更觉得湿漉漉了。同时,我感到自己成了一条咬住鱼饵的小鱼,被鱼钩刺穿嘴唇并抛到半空。我们经常像不谨慎的小鱼,看到蚯蚓在眼前晃动,就笑口大开。然而,在我们眼前伸手可及之处的所有招手之物,哪个不是陷阱呢?而哪个陷阱不把我们当做它的目标呢?总之,那天,我受不了好友两口子的缠磨,终于认定自己病了,格外关注肚皮的情况。但奇怪,我的身子并没什么异常。只有下午宿醉相伴的头疼与轻度腹泻而已,后来每想到这事,我当时的情形便来去无踪,惟有的火烧过的草地般黑糊糊的东西在我眼前晃动。
简言之,我本想略去赘言谈谈性爱之事,并以自然的名义直抒房事,结果却成了一条不假思索吞食蚯蚓被钓上岸的鱼。我反省却已泼水难收,尽管尚有收拾残局的余地。正是这种最低限度的自信,使我继续讲故事。
虽说我渴望心平气和地讲一个深邃的爱情故事,但我再次意识到,我的话又趋于批判走极端。可见,我一想到爱与性,就几乎本能地想到戏剧性与直接性。这也许是我错看世界的一个原因,但我阻止不了自己的内心取向,而且也不想。弄直歪钉的结果往往是一折了事,现在我不过是一根乱谈性、爱与房事的细长的弯铁钉。
所以,除去故事的繁枝余叶拣主要的说吧所谓爱情,我首先认为是男女间跟由他们自身的意志无关的相互引力牵着鼻子走而已。这既适用于恋人,夫妻也不例外。现在,我就像活鱼一般,讲一小段亲身经历者可能听说的故事。
有一天,他俩来到乡下。虽说彼此都知道对方心情不佳,但远处的农舍和田地,清新的空气和沁心的风,脚下柔软的感触,由灌木、草地和不大的岩块造就的低矮丘陵等,还是令他们不觉心驰神迷,紧张已久的心情开始松弛下来。他们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舒展双肩,向明净的远方昂首前去。他们中首先恢复明朗心绪的是女方。她尽力忘却一直压抑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