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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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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交通秩序不说,还影响了人行的通畅。汽车鸣着喇叭从人群中穿过,而人们却不轻易让道,自顾站着,从前面的肩膀后面长长地伸着脖子,似乎在争着观看什么。他看到车道一边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看来是发生了一起足以引起人们注意的事故或事件。他想,说不定张号角是故意把他约到这儿来的,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先给他瞧瞧这个场景。    
     如果是这样,他就没有必要费劲去找张号角。因为很可能他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而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何况他自己也丝毫没有掺和到人群中,给那份混乱助一臂之力的欲望。    
    路对面的建筑物里也有很多人从窗口伸出脑袋俯视着下面,其中有一位老人的面孔格外强烈地吸引着他的眼球。也许那位老人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始末?他抬头仰望着那位老人。老人像掉了魂一样,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突然,他有一种自己已通过那位老人的脸,目    
    睹了某一未知的刑事案件的感受。那张歪曲而布满皱纹的老脸,似乎足以引发活生生非比寻常的恐怖感觉。这种既吓人,又荒唐的想法攫住了他抬着的脖颈。    
    片刻之后,一副担架被抬进了救护车,周边人们的夹缝中,便衣警察和几个人混成一团上车的样子一晃而过,之后围观的人各自走开,于是道路也逐渐通畅了。随即,他就看到脸上有些泛红的张号角,从那边向自己走来。他一走到坐在长椅上的朴性稿前面,就仿佛要倒出忍到现在的满肚子话似的,用因有些激动而变得不流畅的语调开口说道:    
    “看看,大白天在马路上发生了杀人案件!一个老男人用刀捅了一个他侄辈的小伙子。被举报后还坐在一旁拿着酒瓶喝酒。尽管还不清楚事发原因,但一看就有警匪片的味道吧?这样站在杀人现场,可以感觉受惊吓的心脏砰砰乱跳。不过一琢磨就没什么可惊愕的,也用不着如此兴奋。看看我们周围,到处都是凶器。不必说你拿着的雨伞,连从树上掉下来的树叶、小石子、几滴雨水,以至你的一根头发,都可以随着用法不同而成为凶器;甚至我的太阳穴的一条毛细血管破裂,都会使我兴奋到极点而成为扑向你的致命武器。不是吗?何止如此,在我们生活着的这个琐碎的世界上,某一瞬间想杀掉或是被认为应该杀掉的人是多么的多呀!刚才顶着我肩膀过去的那个年轻人,如果我对他怀有杀意的话,难道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吗?到现在还不离开这里、磨蹭着环顾四周的那些人,突然可恶得都想杀掉,难道对我是全然不可能的吗?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周围是不是始终存在着凶器和被杀的对象?可是,如果我们从这无数的凶器中随机选择一种,又意外地杀死那无数所憎恨的对象中的某一人,又会怎么样呢?当然,在我手里受害的人死去,而杀人行为形成的那一瞬间,作为凶杀者的我的人生也就失去自由,就此结束了。因此,我们与其总是怕某人会杀害我们而战战兢兢,不如常常以‘我自己会不会冲动地、意外地杀害其他什么人’这种不安的心情,不懈地警告自己。因为如果我们稍微一松心而杀害了某人,我们自己也会同时死掉。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担心谁会突然杀害自己而使自己的人生就此终结。所以在目前,由于我们彼此每一天都在颤颤巍巍地走钢丝,生活与耍杂技已没什么区别,这简直是焦虑之极腿弯儿都要发软的一件事情。”    
    他的话大致要结束的时候,朴性稿从长椅上站起身,转过他的肩膀开始一起走路,等他说完以后,才慢慢地开口道:    
    “是啊,我也经常有类似的想法。特别是,我从小就容易因摔倒、被碰撞而动不动就受伤。尽管我努力地小心翼翼,但事情总是会一眨眼功夫就发生在眼前。所以我的身体几乎始终是伤痕累累。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茫然地想,我的身体不按我的意志移动。直到现在仍然会这样想——不,应该说,走过这些岁月之后,这种想法反而更加强烈了。我认为人一开始并不存在意志这个东西,就是说,只存在引发问题的每一瞬间我自己和周边现实之间微妙的妥协,而人们只是想给这种妥协冠以‘意志’这样的称谓。我相信是这样。不过对人类而言特别悲哀的是,当这种妥协或是意志引发争端时,一般会犯所谓的罪行;而这种罪行的尽头,绝对会存在监狱这个事实。人类是不是因为创建了监狱,而使一切自由意识不得不在那里宣告终结呢?更何况这个时代犹如你说的一样,是凶器与犯罪的时代。因此,那所谓的意志之墙变得越来越薄,一碰即塌。可见监狱离我们实在是太近了。在某种意义上,是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自己反而使这个世界正在变成监狱呢。”    
    “或许人类是怕自己不知在什么瞬间会引发争端,所以才以罪行的名义把其他引发争端的人关进监狱,来实现对自己的无意志化压迫,并顺便享受心理上的排泄效果呢。”


融化的盐,腐烂的生姜 上怪物们(7)

    “很有可能是这样。再说,人为了限制自己对他人的攻击性欲望,就是说想杀别人的欲望,往往会利用制度的力量剥夺他人的自由,并随时可能杀掉他们。那明摆着是替代杀人。”    
    “那么尽管是琐碎的事情,但每当发生什么时,一边努力地掩饰着好奇心,一边照样聚集起来的那么多人,也可以认为是期望着别人替自己引发自己无法引发的某种破坏性事件,并为了目睹和确认那一情形而踮着脚尖,使出浑身解数呢。总之,人类似乎是很喜欢观望什么的动物,这会不会是我们的脑海中总沸腾着对犯罪的想象力的缘故呢?”    
    “并不一定是犯罪事件。有一次逛百货商店的时候,不知是谁从电梯上摔下来了。在那一瞬间,有尖叫声,还有沉重的摔落声,于是很多人为了看个究竟而聚集起来。当然,临近的卖场瞬间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就像一团线一旦弄乱了就很难把它重新解开一样,简直是一模一样。当时我退到一个角落望着眼前的乱局,想起了曾经在哪里读到过的某个故事:飞过英国近海的属于鸭科的某种季鸟,在成群结队迁徙的过程中若听到猎人的枪声,则已经飞到前面的鸟也会感到好奇而往回飞。因此,伤亡更加惨重,几乎濒临灭绝。所以人类会取笑它。可是,人比之于那些鸟又有多大区别呢?人是因为始终觉得自己有不安全感,所以才以好奇的眼神偷看别人呢,还是在生理构造上就无法不被好奇心这恶魔所俘虏?这么说,我们所相信着的自己究竟又是什么呢?能否自信地说,越过围墙打探别人家院子或是居室,时而哭丧着脸,时而嬉皮笑脸的并非是我们的人生呢?打探别人家的当儿,孰不知自己的家园都荒废掉了。我是不是过于跳跃化了?”    
    我的小说有着不可逆的运气,将以连载的形式继续进行下去。介于短篇和长篇之间的连载形式有高效率和互动性的一面,却也免不了有缺点和局限性。关于这一点,在小说各个部分的积聚过程中,随时会有新的话题形成。如果称这样的小说为非小说,将从何说起呢?套用最近流行的词,在作为小说的对象当中,是否存在小说无法侵入的圣地?如果继续固执己见地讲述理论色彩浓厚的故事,喜欢小说里某些情节的读者,最终恐怕也会忍无可忍地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将载有这部小说的刊物抛到九霄云外。我并不介意自己的小说被扔掉,问题    
    是如果因此将连累到众多的其他作者,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作为同行,我也许拥有对那些人不用感到愧疚的最小限度的权利,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权利,反而会让我陷进更大的负疚感里。这可怎么办?    
    所以,正如读者们所估计到的一样,我会按我的方式,尽量避免过激地触碰他们的神经。这是我的真心。但我也非常清楚,一片真心并不能保证另外的一片真心或者对真心的理解。对于我来说,唯有慎重再慎重,当这种慎重形成一定的空间时,读者们才可以真正地理解或是能批判我的真心。但我并不会因此来请求读者们不要扔掉这本书,相反,有必要的话,我倒想劝他们这么做。因为,尽管我并不比任何人更喜欢扔书,但我也时常这么做。我喜欢读能让我产生疑问的文字。疑问所带来的痛苦,常常是在我觉得与我现有的观念背道而驰时产生的。某篇文字因多种原因与我发生冲突时,我将移开视线,欣然地把书扔掉到近处或者远处的什么地方。强迫压制内心的矛盾而继续试着读下去,只会让我产生倦怠感,或是在中途失去精力而放弃阅读,或是眼睛在看字,但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因此我确保这本书在没有破损的情况下被欣然地扔掉。此时这本书被扔掉的地方和我的距离,与我从这本书中所感觉到的疑问成反比。然后我采取最舒适的姿势而一阵子不去理它。然后,再过一阵子,我会悄悄地靠近它,重新捡起来继续读下去。这是我读书的方式之一。    
    听我这么说,读者们可能会觉得我在暗中具有另一种傲慢,即我会自负地认为,即便读者们扔掉了我的小说,也总有一天会重新捡拾起来。如果读者们真这么想的话,那绝对是个误会。事实上我的做法本身也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因为扔掉书后,也许压根就不会再看一眼,或是当初就把它扔进了火堆。当然,不管我以什么样的方式说什么样的话,读者们都会按自己的意愿扔或是不扔,留给我的只有淡淡地去接受。就像我对别人所做的那样,读者们也可以扔掉我的小说,对他们来说,我的小说在那一瞬间将完全结束。    
    还有一点也需要坦白,就是我现在能如此公然地作为一个小说家在明处写小说的原因,除了前面所表明的以外,另有某种动机。稍微绕个弯子讲故事的话,在我开始写作的时候就有一个理想的读者,他对我的小说和有关我的一切都讳莫如深,同时对我的人生和我的小说又有着很深的理解。但这个理想的读者并非是现实存在的人物,正因为如此他才可能是完美的。不过他也并非是完全虚幻的存在。从具体地认识小说、阅读小说到开始写小说,不知不觉中理想的读者已占据了我的内心。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经验的积累,通过各种契机,这个人物拥有了实际的具体的外官。面对评点我小说的批评家们,面对读完了我的小说后开玩笑的友人或前辈们,面对我的亲人们,面对出版社的工作人员们,面对很多来电话的陌生的读者们、邀请我接受采访的报社杂志社的记者们时,令我印象深刻的因素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我内心里过滤,然后被这人物吸收,使他拥有了现实的容貌,能用两条腿直立起来。此时我从人们那里获得的这些因素是如此的丰富多彩美妙绝伦,人物外貌的小小部分,一个表情或一个姿势,就是一句话或一个短语,从另一方面说,就成了一种精神能量。    
    如此看来,我写小说的过程无非就是和这个人物的谈话过程。有时某人对我的影响很大,此时写小说,那个理想人物就会以某人的外形出现。每当这时我都会绞尽脑汁想摆脱他。但这种情形极少,在大部分情况下,那个理想的人物采取既抽象,又普遍的姿态。首先他是女性化的。因为他不是现实中的人,所以无法定义为男性或是女性;但如果坚持要分清的话,我宁可认为他更接近女性。不过我不想把这个人物称为“她”。因为我一直想让这个人物有更加自由的空间——当然是东洋人的模样。但身体上却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坦白地说,在我内心深处他是美丽的,但我不想把他定义为美丽。由此看来,我是不自由的。    
    用老一套的说法说,每当我写作的时候,他就像幽灵似地游荡在我的周围。因为他拥有惊人的变身术,所以能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当我走神的时候,他会变成书桌上的烟灰缸、烟、修正液或笔架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只要我的手一碰到它们,他就会惊恐地脱离物体,一溜烟飞向空中。这样一来,为了找到那个东西,好半天我都会东张西望。但我丝毫没有为之不耐烦的感觉,相反我会从我的小说中走出来,悠闲自在地探索周围。这时我能恢复一点几埋在小说中的我和写小说的我之间的均衡感觉。


融化的盐,腐烂的生姜 上怪物们(8)

    朴性稿说完后,两个人默默无言地低头看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朴性稿无力地垂着两个胳膊,像上好的弦正在松弛一样,单调地挪动着脚步。两只手插在衣兜里的张号角,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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