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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 by 雨天(经典的虐心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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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同,昨天一早,我哥和肖南一起走了,去找那边的人。” 绮真开门见山。见我呆在那里,她疲惫地笑笑:“他们说先去湖南,再去四川。” 
      “——共党,处境很危险。” 说着,绮真忍不住落下泪来。“会很苦。” 
      “肖南让我告诉你,说他将来还会回来看你和伯母。” 
      绮真想安慰我,却连自己的心情也无法打里,坐不住,很快就告辞了。 临走前,在门槛上又补了一句:“差点儿忘了,肖南说,祝你成个大音乐家。” 
      我沉默地听着。 
      这祝福即便不是个讽刺也象个讽刺。 
      我关上门,整个人埋在床上,痛哭出声。 



      十八岁的肖南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像一个神话,深深刻在了我心头。我一生都留恋他那天年轻明朗的额头, 英武的身姿和决绝的神色。 
      1933年的那个冬天,结束了我快乐的童年。 更准确一点说,早在几个月前,在肖南把我从革命队伍里开除出去的那个午后,我的童年就结束了。 
      我渐渐习惯了没有肖南的生活。专心地学音乐,换了一个老师,后来又找到了荣主音乐专校的吴教授。跟他学习管弦乐。我倾心研究约翰·考垂那/John 
      Coltrane的蓝调布鲁斯,以及吴教授从青海收集的民歌形式——少年与花儿, 并尝试着把萨克斯管的演奏与中国民歌结合起来。 
      北平的春天, 桃花似锦。北平的秋天, 云淡天高。 
      在家里, 我依然乖巧,出门,也不失温文。 
      日子,在沉默中流逝。 
      这期间,日本人在东北建立了满洲国。 国民党内外交困。一边抗日,一边倾注人力物力打扫后院,誓在在西部剿灭共党。 
      不时地,我会去刘义勉家。因为刘义勉间断地还寄信回来,告知平安。 
      可是到了一九三四年的冬天,形势急转直下,共党被迫转入长征,人员损失惨重,据称十不存一。刘义勉和肖南从此再无音信。 
      两年以后, 我在小小的音乐圈子里有了一些名气,有了几个自己的朋友。瞒着父亲,我和一个唱片公司签了协议,灌制了两张爵士乐的唱片。 
      三十年代,赶上了有钱人家玩儿留声机的时候,唱片在上海卖得很好。我也算有了自己的积蓄。 
      我过着简单的花花公子的生活,让爸爸非常满意。我尽量地避开爸爸,我依然无法原谅他。他明白我心中的怨愤, 也眼见地苍老了。 



      又过了半年,一个午后,我不经意地在爸爸的书房里翻看。 在一叠文件下面,俨然放着一张印着“机密”字样的文件。是华北军团的通缉名单! 
      我仔细一个一个查下去,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到了一个名字,红四方面军第二师三营营长——周怀远。我如释重负,那,是肖南的化名。 
      至少他还活着。 
      我站在爸爸的书房里, 像一片干枯的树叶漂浮在无边的海里,心里空空荡荡的,悲喜交集。几乎在那一瞬间,十六岁的我明白了一个多年的事实, 我爱肖南。 







      (五) 
      我们再次见到肖南时,他已经被通缉一年多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又如何闯过了军队的重重盘查。 在那天夜里,他翻墙回家。 
      母亲伏在床头,喜极而泣。他半跪半趴在床边,把脸埋在母亲身上的被子里,动也不动。他一如十八岁那年摔门而去的那一刻,高大瘦削而矫健,只是肤色由健康的小麦色变成了富有弹性的黧黑,神情也内敛了许多。 

      我悄悄站在门口看着他,百味陈杂。 
      他看见了我,起身走过来。 暗淡的台灯光线画出他高大的剪影,把我遮在黑暗里。 他张开双臂。我的身子倾向前, 
      我已经长高了,额头抵到了他的下巴,他抓住我的头, 按进他的肩窝。 
      “你长这么高了。”他的声音比过去更低沉。 
      “嗯。” 
      “想我吗?” 
      “嗯。” 我庆幸他穿了线衣,不会感觉到那无法遏制的泪水。 



      肖南已经回家一个星期了。最初的幸福慢慢变成焦虑, 我的目光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他,担心在下一个瞬间, 
      他已经又不告而别。我不奢望能得到什么爱情,在这动荡不安的岁月里, 我只希望在下一刻看见肖南。终于,在肖南回来的第十个早晨, 
      一夜无眠的我推开肖南的房门。 
      “带我走吧。肖南, 带我去陕北。” 
      “你?”他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不想再呆在家里,傻等着, 每隔三到五年得到一句两句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我会受不了的。” 
      他走过来, 用修长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傻瓜, 这个理由不合格。” 
      “我想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我会有用的。”我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握住拳头。“我并不象你想的那么笨。”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不过, 那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蛊惑人心的笑容。 
      “让我去吧,肖南。求你,走的时候带上我。” 
      他有些困惑了。“为什么?这不是游戏。” 
      “因为我爱你。” 
      他一把推开我, 象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我说我爱你, ”我苦涩地笑了,“就象林黛玉爱贾宝玉。” 
      肖南铁青了脸:“你是说, 你——是个兔儿爷?” 
      我的脸上失了血色, 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 
      眼看着他的眼神由惊讶变成愤怒,由愤怒变成轻蔑。 
      “不要再说了。” 他又往后撤了一步。“这种事让人恶心。” 
      我习惯性地垂下眼帘,遮住雾蒙蒙一片的眼睛。我感到了幸福, 我终于说出来了, 即便他死了,或者我死了, 这件事我都已经做过了。 
      我转身走出房间, 冬日的白色阳光打在我的脸上。 
      为什么?为了预料之中的回应,准备了那么久,心痛依然没有一分差别?! 



      我和肖南陷入了沉默的僵局, 他连正眼都不再看我。不两天, 妈妈看出了异样。 
      晚间吃饭,爸爸照例不在,我沉默寡言,肖南与母亲聊天。 
      “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 
      “有吗?”肖南笑。 
      “你们兄弟俩个一直相亲相爱的,分手三年,怎么反倒没话说了?吵架了?” 
      “怎么会, 姆妈, 你想什么呢?” 我也笑。 
      “阿南啊,那年你走了以后, 阿同整整哭了两个月,谁劝都没用。从那以后, 连性格都改了许多。象是一下子长大了。” 
      肖南扭过头来看我,我埋下头去扒饭。 
      味同嚼蜡。 



      肖南回来以后,爸爸小心地防备。 门口和院墙外都设了守卫,严令不许肖南出院门一步。 
      肖南经常皱眉瞥向门口。 
      我冷眼旁观,知道肖南必有心事,眼见他一天比一天焦虑,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或许我能帮你。”我站在他门口。 
      肖南把手插在口袋里, 沉思应不应该让我知道。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决定告诉我。 
      “你知道,爸爸去天津了。后天早晨就回来,所以最迟我需要在明天夜里办妥一件事。” 
      他要到东交民巷附近的一个医生家里接走两挺从德国偷运来的新式轻机枪。 
      “我可以去。” 
      “不行, 那人只会交给我。 这是事先的约定。” 
      “那好, 我会想办法帮你出去。” 



      第二天夜里, 我谎称见贼,引开了守卫, 肖南则趁机翻墙溜走。 
      肖南离家后,我心急如焚,坐卧不安地等着。 
      挂钟在黑暗里嗒嗒作响,当指针指到四点的时候, 我站起身来,披上一件黑色大衣,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把蓝盈盈的手枪。上好子弹,拉开保险拴, 
      黑暗中我悄悄向大门走去。 
      黑色的福特轿车静静的停在巷子里,门口大打瞌睡的两个士兵还没有醒过神来,我已经关上车门, 拧动钥匙发动汽车。两个年轻人惊恐地拍打着车门。 
      大喊大叫,试图阻止。 
      换档,踩油门,车子咆哮着冲出去。 把卫兵们甩在身后。 
      深夜的大街漆黑一片,只有雪白的车灯照亮了前方。 车过平安路, 
      我就听到了清脆的枪声。拐过东交民巷巷口,枪声益发密集。我把车停在巷口,东交民巷因为住有外国人,所以路口装了一盏昏黄的路灯。 
      一个人影提着个大箱子,蜷缩在巷子中间石狮子后面。 是肖南。二三十米外, 
      有四五个人隐蔽在各处,密集的火力压地肖南抬不起头来。枪声稍微顿了一下,有人在换子弹,肖南果断地探身瞄准射击,对方有人惨叫一声。 
      “哥, 快上车!”我大叫! 
      肖南扭头辨识,提着箱子要冲过来, 对面的人发现不好, 呼嗬着阻截。 
      我下车, 左手托稳右手,“砰!砰!”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胳膊发麻。 立刻将对方一部分火力吸引过来。刺耳的枪声中子弹横飞。 我闪身上前, 
      躲在巷口,用墙角掩护着射击,肖南也从石狮子后面往巷口冲。看他到车门了,我也且战且退。 
      子弹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突然腰间一麻,一阵锉痛传来,是中弹了吗?我不敢迟疑,绕过车子,冲上前座。肖南从车窗狙击敌人。我一踩油门,车子冲了出去。 
      敌人大喊大叫追过来。 
      转弯处,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集中精力甩脱敌人。身后的追逐声逐渐小了,我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等急了。” 我专注地开着车。 
      “ 那儿来的枪?”肖南 不掩惊讶。 
      “从爸那儿偷的。” 
      “车钥匙呢?” 
      “从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就想办法配了司机小张的钥匙。” 
      “为什么?”他看着我。 
      “如果只是因为妈妈的病,你会回来吗?” 
      他没有回答。 
      我扭头看看他,天已经微微亮了。他微微低着头,有些懊恼的样子。 
      “现在去哪里?回家?” 
      “不行, 会连累到爸爸。” 
      “六点了, 有一趟去太原的火车七点钟开,送我去永定门车站。” 



      腰间的锉痛一阵猛似一阵, 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我凝神开车。 
      “李同, 你怎么了? 你在发抖。”肖南凑过来看我。 
      “我太紧张了。” 
      他接受了我的答案。 不说话了。本来,我就是个胆小的孩子。 



      赶到火车站时,离开车只剩下十分钟了。 我跟着肖南买了票,冲向月台。 
      快到车前, 我伸手拉住了他。 
      “肖南, 我真的不可以去吗?” 
      “不行。”他不答应,说话间有些犹疑:“阿同,那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黯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 递给肖南。 
      他掂了掂,惊讶地看着我。 
      “是两百大洋。我自己挣的, 用萨克斯管。” 
      肖南犹豫了一下, 伸手过来,揽了揽我的肩膀。 



      该上车了,把手搭在火车门把手上,肖南又转过身来。 
      那天, 他穿了一件棕色的短呢大衣,里面是浅色的毛衣,显得格外英俊。 
      我看着他。 
      “阿同,” 他垂下眼睛,“希望我那天说过的话,没有伤害你。” 
      “不,”我微笑着说:“你伤害了我。” 
      他抬起头, 深深眸子,是我看不清的情愫。 
      —— 



      火车渐行渐远。 



      我把左手伸进黑色的大衣, 湿答答一片。我用手按住右腹部止血,缓缓向站外走去。 
      依旧是冬日暖阳,照的四处明晃晃的。我抬头, 车前站着一个人,是爸爸。我坐上车, 把头靠在后背上,闭上眼睛。 
      “阿同,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爸爸摸我冰冷的脸。“你受伤了?” 
      我点点头:“在腰上。” 
      爸爸解开大衣扣子,撩起我的西装,我低头看去,衬衣血红一片。 
      “你中枪了?!肖南知道吗?!” 
      我摇摇头。 
      “傻孩子。”爸爸叹了一口气,吩咐司机:“去傅医生家。” 
      子弹穿过了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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