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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则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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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儿子房间喊:“李葵,起床!”

    李葵还不到十四,个子已比妈妈高出了半头。坐公共汽车,举目看去,在成年
男性里,都得算高个儿。但是李晓仍不知足,比现在的成年人高算什么?她得让儿
子成为他那一代人里的佼佼者。为此,她极重视儿子三餐的营养,三餐里,又以早
餐最重,除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水果或蔬菜必不可少。打发了儿子,李晓在自己
房间继续被中断了的写作,这时李葵吃着面包夹煎鸡蛋溜达了过来,不无好奇。妈
妈平时难得写点什么,尤其是这么大规模的写?他从妈妈的肩上探过头去,看稿纸
小方格里那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字:“苏典典自1994年护校毕业分配至我科后,
工作认真负责,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李葵不由得问:“这个苏典典怎么啦,
死啦?”李晓呵斥:“胡说!”

    陶然站在路边往谭小雨家打电话。

    朋友们都不爱往谭小雨家打电话,怕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太热情;而她家的电
话又永远都是由她妈妈首接。后来去了一趟她家才明白,原来那电话就放在她妈妈
床边一张老式写字台上,她妈妈就紧靠那张写字台常年地坐在床上。二十多年的类
风湿了,手脚都变形了,走路都不能走了,只能那样地坐着。按说热情一点也没什
么不好,问题是次次热情就不好了,时间长了给人的感觉就不是热情了,更像是一
种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就绝不撒手的穷凶极恶。这一切陶然都不说什么,病人嘛,你
得理解,经年累月一个人待在家里待在床上,也是寂寞。
    
    
    
    


 
                第五章

    以后再打电话就避免跟她正面接触:不报家门,假装谁也不认识谁,上来就说
你好请找谭小雨,小雨马上就过来了,感觉她正在她妈妈的房间里。都九点多了她
还不出门还在家里磨蹭什么!苏典典的婚礼是十点半,十点半开始,那么十点钟之
前就应当赶到。别人晚点犹可,作为苏典典的同学兼朋友,陶然和谭小雨断不可以
迟到。

    “小雨你还不走在家里干什么呢?”

    谭小雨:“好啦好啦!……你有什么事?”

    “一直想着问你一直忘了问,你打算送苏典典多少呢,结婚的钱?”“你呢?”
谭小雨反问。陶然想了想:“八百,怎么样?”“八百?”谭小雨叫了起来,然后
捂住送话器对妈妈小声地道,“她说一人送苏典典八百块钱。”陶然在那边浑然不
觉地:“多了还是少了?”谭小雨说:“还少!半个月的工资啦!”挂了电话,神
情却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按照收入,谭小雨家不比一般人家差。三个人都有收入,
爸爸是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教授专家一级的人物,每月收入三千元以上,妈妈过
去是中学老师,现每月有八百元的退休工资。问题是她们家支出太大,妈妈有病,
家中长年需请保姆,请一个做家务兼照顾病人的保姆,每月起码要六百元,加上吃
穿用,谭小雨一个人的工资就没有了。再就是给妈妈看病吃药,又要一大块花销,
这么平均下来,三个人的收入几乎是月月光,手头稍松,就有超支的危险。这时妈
妈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钱包来,小雨摆摆手,转身去了爸爸屋。谭小雨的爸爸谭文冼
谭教授正在自己房里看稿子,除了临床、教学工作,他还担负着多家医学刊物的主
编、副主编、编委等职。小雨进来。 “爸爸,您这还有没有钱?”“多少?”
“八百。”谭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这是一千。”

    这时候电话铃响,两个人静了下来,听小雨妈妈在那屋接了电话。“你是哪里?
……你是哪位?……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于是两个人都明白这电话是找谁的了,
而且很可能是一位女士。果然,片刻之后,小雨妈妈在那屋叫了起来:“文冼,电
话!”谭教授起身去客厅,拿起了串联一起的另一部电话,小雨妈妈马上放下了她
这边的电话。小雨有些难过地看妈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她理解妈妈。叫谁看,
哪怕是谭小雨看,客观地看,也得承认,妈妈实在是配不上爸爸,越来越配不上了。
年龄差不多,都五十多岁,爸爸还要大两岁,但是看上去妈妈比爸爸要老得多了。
长年卧床的生活使妈妈越来越胖,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一个肥臃虚肿的胖老太太;
爸爸却清瘦依然,而且似乎是年龄越大越有味道,由里往外渗透着一种沉静、沉稳
的学者风范,极有魅力。尤其在他工作的时候,在他讲课的时候,那种魅力用陶然
的话说就是,“能迷倒一大片!”

    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到齐了,惟最该到的那个人、新娘的临时家长李晓,迟迟
不见踪影,婚庆公司的司仪急得眼珠子上登时出现了血丝网,这可是一笔价值五十
万元的生意,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几经打听,他找到了新娘的好友陶然和谭小
雨。司仪怒冲冲质问:“你们护士长呢?”陶然和谭小雨一齐摇头,司仪扭头就走,
又被女孩子们叫住:“哎!……我们苏典典呢,她现在在哪里?”“婚礼正式开始
之前,你见不到她。”司仪大步走开。女孩子们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司仪
远远扔下一句:“没什么为什么,就这么设计的。”谭小雨闻此感慨:“典典今天
是主角了。”
    
    
    
    


 
                第六章

    陶然看着她:“羡慕了?”谭小雨不置可否,好一会儿才道:“我哪能跟典典
比,我跟谁都不能比……我要结婚,首先一条就是,他得能接受我妈。”陶然:
“你妈有你爸呢。”谭小雨没说话,不好说,恰好这时那位司仪又转了回来,红着
眼睛问她们俩:“如果到时候你们护士长就是来不了,你们俩谁能当一下新娘子的
临时家长?”

    陶然连忙点头表示可以,同时不无殷勤地问道:“你看我们俩谁合适些?”

    临时家长李晓这时正在汽车修理所给人修理汽车。身上穿着早晨在家穿的那身
衣裳,家居服,比睡衣强点,出门穿,顶多让人说邋里邋遢的,不至于说不成体统。
头发显然没梳,枕头印儿还在后脑勺上,后脑的头发被枕头压得向两边扎煞,远看,
中间那块像是秃了。脸也没洗,带着隔夜的锈色;牙齿明显是刷过了,嘴边的牙膏
沫子还在。她一边看人修车一边看表,心急火燎。

    本来一切正常。儿子走了,讲话稿写好了,要穿的衣服拿出来了,她进卫生间
洗漱,时间是掐好了的,洗完就走不吃东西,正好。是在刷牙时电话铃响了,对方
是个成年男人,上来就问:是李葵家吗?李晓一听这声音这问法就预感不祥,正常
打电话找儿子的,没有成人。头一个反应就是,儿子出事了!儿子骑车上学,每天
儿子一走她就悬上了心,直到他毫发无损的回来心方能落下。她见过那些半大小子
骑车,那就是一条条敢死队的鱼,在车流人缝里钻来钻去。为这个她不止一次地训
过儿子:总有一天你得钻到车轱辘底下去!……正在胡思乱想对方又问她是不是李
葵的家长,李晓把嘴里碍事的牙膏沫子不管不顾就地一吐说了声是,这时对方便自
我介绍说他是海淀医院,李晓登时热血上头天旋地转呼吸困难,幸好对方及时接下
去:李葵骑自行车把人家的汽车撞了,撞了一个坑,划了一道,他自己没事自行车
也没事儿,对方是好人,听孩子说要去参加数学竞赛就把他放了,留下了电话以联
系其家长修车。李晓放下心来满口答应好好好,又说今天她单位有要事能不能改天?
对方说改天可以,都没有问题,需要说明的是他是出租车拖一天就是一天的车钱,
这钱由谁来出毋庸讳言,令李晓犯开了踌躇。这个时候对方建议:您单位有事让您
家先生来嘛。李晓没吭。她家里没有先生。李葵的父亲沈平早在八年前就成了她的
前先生。那个人用李晓的话说,既没有良心也没有责任心,一个女人要是碰上了这
种“两心”俱无的男人,算是活该倒霉定了。经过权衡计算李晓决定了先去修车。
    
    
    
    


 
                第七章

    婚礼就要开始,按时开始,拖不得,一分钟都不能拖。婚庆公司对这个五十万
元的婚礼极为重视,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非常紧凑,环环相扣,牵一发就动全身。
他们对李晓已彻底放弃,按他们的话说,本来就是“替”,谁替不是替?只可惜红
眼司仪的好心建议未被采纳,在选择由谁“替”的时候,陶然和谭小雨均被淘汰,
最终找来的是一个跟苏典典完全无关的中年妇女,他们更重视形似。苏典典听说了
这个消息差点没哭了出来,可以理解,大喜的日子,娘家竟然没人。普一科的姑娘
们也都非常遗憾,而且不安。护士长怎么会迟到?她这辈子就没有迟过到,她若是
迟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最后的一刻,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驶来,
直驶到饭店门口,车门开,车里面跳出了一个人来,姑娘们愣了一下,然后齐声呐
喊:“护士长?”喊声里包含的内容相当复杂,欢呼,催促,不满,埋怨,等等等
等。车里,那位被李葵撞了的好心的出租车师傅要找钱给乘客,扭头看时,那女乘
客早已没了踪影,只见着一大团花红柳绿向饭店里面滚动。女孩子们簇拥着李晓跑,
边跑边七嘴八舌:“护士长你怎么才来?听说苏典典都快急哭了!”李晓一挥手:
“别提了!我那个儿子,气死我了。不说了不说了!快!”

    大厅舞台上,司仪眼睛红红地宣布:“现在,请新人及新人的亲人,上场!”
男女新人在《喜洋洋》的乐曲声中由两边入场,千钧一发之际,李晓三步两步跳上
了台,冲到了苏典典的身边,一掌推开婚庆公司安排的她的那个替身,取而代之。
苏典典喜极而泣:“护士长!”同时抬起了一只手来。李晓以为她要抹眼泪,忙伸
手挡住了她:“小心妆!”苏典典抽出被挡住的手,伸过手去抠掉李晓嘴边干了的
牙膏沫子同时道:“您这里有一些白东西!”一句话提醒了李晓,使她骤然想起了
被忘却的自己的尊容。

    一排人在台上站定。所有人都很鲜亮,尤其新娘子苏典典,天生丽质加上洁白
的婚纱使她看上去如同仙女下凡,因而她旁边李晓的衣服不整、蓬头垢面就显得格
外刺目,两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对比。深知这点的李晓脸上干笑着,不时拽衣服
理头发倒腾着两只脚,动作琐琐碎碎,非常地难受,非常地不自信,因而越发不堪,
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人整洁簇新的日子,她倒显得比新娘子更要突出。幸而苏典典
不觉,舞台,灯光,众人的注目已然令她神经麻木感觉丧失,但在台下的普一科的
姑娘们却是心明眼亮看得一清二楚。

    李晓从婚礼上回来,站在自家镜子前,对着镜子里面那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的中年妇女发愣,心绪恶劣。家里还是早晨起来的样子,窗帘没拉,被子没叠,到
处是揉成团的纸,写好的稿子还原样摆在桌子上……钥匙开门的声音,儿子回来了,
此时男孩儿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的四驱车马达刚缠了一半儿,他得早点缠完好
跟同学去玉渊潭公园的跑道试车。

    “李葵。过来。”男孩儿一晃一晃地过来了,站在门口斜眼看妈妈,显然早把
自己惹下的弥天大祸给忘干净了。李晓紧盯着他:“你今天早晨是怎么回事!”男
孩儿这才一下子想起那回事来:“妈,他找您啦?”“他能不找我吗?花了钱是小
事,人家苏典典一个好好的婚礼今天生生让我给……我说李葵,咱都十四岁了,以
后能不能让妈妈少操一点儿心呢?我不要求你帮什么忙只要求你不给我帮倒忙行不
行呢?妈妈一个人要工作要管你里里外外,心都快操碎了都快累死了你知不知道呢?
从你生下来的那天……”
    
    
    
    


 
                第八章

    又到医院下班的时间了。李晓在医院的服务中心买了五毛一个十二个猪肉茴香
馅的包子,作为她和儿子的晚饭;还买了小葱、芹菜。下了班的陶然和谭小雨并肩
走在通往医院大门的林阴路边上,本来还有苏典典和她们在一起,但当看到肖正停
在大门外的车后,她就跑步离开了朋友们,向着她的新婚丈夫她的幸福去了,剩下
陶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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