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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门外的车后,她就跑步离开了朋友们,向着她的新婚丈夫她的幸福去了,剩下
陶然和谭小雨在她的身后嗟叹不已。护士长李晓骑自行车从她们身边“嗖”的过去,
过去后没多远,就见她夹在车后座上的芹菜给颠掉了。“芹菜掉了!”李晓又骑出
了数米才想起喊的是她,一捏闸,跳下车子去拾芹菜,拾芹菜时车子差点又摔了,
幸而下班时路上人多,被人给及时扶住,否则,至少车把上的那兜包子命运难料。
陶然眼望着匆忙远去的李晓,嘴对着谭小雨语重心长:“小雨,看看!好好看
看!看看苏典典和护士长,现成的经验和教训!”谭小雨一时没有明白:“什么?”
陶然一字字道:“不嫁则已,嫁,就要嫁好!”
病区静了,夜深了,小夜班上的事情也基本处理完了,谭小雨从病区走廊深处
走出,忽然,她看到护士站台前倚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高个陌生女子,背对她在翻
看着什么。谭小雨吃了一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深夜跑到
护士站来乱翻?谭小雨悄悄走近低低喝道:“喂,你哪儿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人回过头来,谭小雨大吃一惊。
是陶然,全新的陶然。一条长到脚踝的长裙,高高挺起的饱满的胸,短发烫过
了,蓬松,时髦;耳朵上两个大大的白色耳环更给她增添了一分女性的妩媚。谭小
雨目瞪口呆。陶然紧张地看她等她说话,谭小雨说不出话。陶然忍不住了:“好,
还是不好?”“整个就是,”谭小雨喘过一口气来,“苏典典第二。”“真的?”
谭小雨点头。陶然长出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一个台湾形象设计师给设计的,
今天在她那整整折腾了一天,光这个头,就要了我四百八。衣服、鞋、耳环,都是
她帮着选的……”
谭小雨笑着指她的胸:“这儿呢?”陶然也笑:“就是苏典典说的那种,钢箍
托高海绵衬,是不是可以乱真?”“简直就是天生丽质!”谭小雨前前后后绕着圈
儿欣赏陶然,“说吧,花这么大工夫,到底为谁?”陶然一愣,尔后笑了:“徐亮。”
“还没有放弃?”“决不放弃!”“不过,徐亮可是没钱。”谭小雨提醒她道,
“你说过的,有钱是你必须的条件之一。”陶然深思熟虑道:“这个问题得用发展
的眼光看。”谭小雨摇头:“再发展也没用,除非他改行。我爸就是一个现成的例
子:什么都有,就是没钱。”说起这个便想起妈妈跟她说的事儿来,心里不由一阵
沉重。她家保姆灵芝正式提出要求加工资了。谭小雨跟陶然发牢骚:“再加工资?
再加工资干脆我别上班得了,专门在家里照顾妈妈得了,还用她?”
这时陶然看了看表,“我得走了。来前给手术室打过电话,说差不多这时候手
术该完了,他在手术室做手术。”提起放在台上的一提兜东西,“给他带了点夜宵。”
窈窕淑女陶然拎着给情人的夜宵、踏着得得作响的高跟鞋、娉娉婷婷向电梯走去,
消失在电梯门里。病区重新安静了,静的听得到病人睡中高高低低的呼吸,谭小雨
埋头做护理记录。
第九章
这时另一个电梯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谭小雨闻声抬头,不由暗笑起来,
来人正是陶然的心中情人徐亮,二人从不同的电梯里一下一上,失之交臂。谭小雨
满眼含笑看着徐亮走来,走近。“徐医生!……手术做完了?”“完了。”看着女
孩儿脸上的由衷微笑,徐亮鼓鼓勇气,把捏在手里的两袋大杏仁往台上一扔,说:
“别人给的。我不爱吃这些东西。”事实上这是手术完后他特地去医院24小时店
里买的,他知道谭小雨今天值小夜,他对这个清纯女孩儿心仪已久,经过慎重考虑,
决定在今夜向她敞开心扉。
谭小雨不客气地接过杏仁,对徐亮嫣然一笑。她的笑脸令徐亮发慌,想说的话
便没能说出来,说出来的话是:“我来是想……看看26床,早晨交班说他发烧?”
女孩儿挥挥手说26床烧早退了,已经睡了,徐亮“噢”了一声便再也找不到话了。
因为谭小雨一直在看着他笑,仿佛看穿了他似地笑,叫他不知如何是好。谭小雨笑
嘻嘻地:“徐医生,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问!”“你……”谭小雨斟酌着
字句,毕竟这不是一件好开口的事,这斟酌很容易让此情此境的徐亮产生错觉。他
热切、鼓励地看她,同时心里决定,她若再不开口他就开口,毕竟他是男的,应当
主动。
由于两人精力过于集中谁也没有发觉这时电梯门又开了,陶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陶然听一起做手术的医生说徐亮做完手术后去了科里,去看26床了,便又跟
着转了回来。电梯门一开她便看到了站在护士面前的徐亮,心里一阵喜悦,正预备
过去时听到了谭小雨的声音:“徐医生,你有没有女朋友?”陶然猛地站住,躲在
了拐角的阴影里。“没有!”这时候她听到了徐亮的断然回答,心里一阵欣然。
“心里呢?”谭小雨又问。“……有。”阴影里的陶然心里一紧:有。谁?谭小雨
心里一沉,为陶然一沉。但这“一沉”也同样给徐亮以误解,使得徐亮越发自信、
大胆起来。他决定开口说了,不料谭小雨抢先一步说:“她是什么样的人?”“一
个可白头到老的人。”“太泛泛了。”谭小雨摆摆手,“能不能说具体点,比如年
龄,长相,职业,性格,家庭等等吧。”“她跟你的各方面情况,差不多。”谭小
雨好奇了:“是吗?她是哪儿的?”“……就咱们科的。”“真的呀!谁?”“你。”
谭小雨和陶然同时大吃了一惊,幸而这时有病人按响了呼叫铃。徐亮抢先道:
“我去看看!”逃也似地拔腿就走。他从谭小雨地反应中直觉到了自己判断上的错
误,本能地就“三十六计走为上”了。谭小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傻了,因而
一点没有察觉到陶然的到来,当她感觉到有人时陶然已站在了她的眼前,吓了她一
大跳。陶然幽幽地道:“对不起。吓着你了。没想到是我,是不是?” “你
不是找徐医生去了吗?没找到是吗?……他,他去病房了。”谭小雨的语速过于快
了,她直觉地想掩饰,她不想陶然伤心。陶然定定地看着她道:“得了,小雨,他
的话,我都听到了。”谭小雨沉默了,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的关
键是,你打算怎么办。”“我没有打算……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意思,对
他没有意思。我,我不想找医生。”“真的吗?”“保证真的。”“那我就好办了。”
“本来是想帮你的,这种情况下,是没法帮你了。”“只要你回避,就是最大的帮!”
第十章
不料小雨妈妈对徐亮颇为有意。那个徐亮她见过,挺端是挺干净的一个年轻人,
工作不错,业务又好,为人也好,以她过来人的思路,这就够了,于是免不了要劝
女儿:“徐亮人不错,对你又有这个意思,我的意见,不妨接触接触。”当时是晚
上,谭小雨正在给妈妈洗脚,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说过了,不行。”是啊,小雨
妈妈长叹一声,“陶然有话在先,徐亮表示在后。”谭小雨笑了:“革命不分先后,
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我对他没感觉。”
陶然出事了,事不太大,但也不小:和一个病号打了一架,确切说,和那病号
的陪人打了一架。病号叫赵荣桂,一个73岁的老太太,那陪人看年纪像是她的孙
子,一身皱巴巴的衣裳,胡茬儿老长,头发也是,还乱还脏,上面满是星星点点不
堪入目的头皮屑,像是个许久没有找到工作的民工,令负责接收他们的陶然先就有
了三分反感。公平地说,陶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势利小人,通常,她对某些傲慢
的有钱人倒要更严厉些。但是,人可以穷,却不可以肮脏邋遢,尤其不可以肮脏邋
遢到殃及他人。陶然前脚出门,后脚赵荣桂老太太就笑起来了,对孙子说:“看看,
不是我说你吧?护士都嫌乎你了。赶快家去,洗洗澡,换换衣裳,好好睡一觉。陪
床十来天了,没睡上一个囫囵觉。"老太太说一口地道的胶东话,柔和,筋道。孙
子挥了挥手没说话。他才不在乎这里的人说他什么对他什么看法,自信的人才不会
为取悦别人就改变了自己。
开饭了。晚上开饭通常是科里最忙最乱的时候,这时常有赖着未走的不自觉的
探视人员,而护士已推着送饭车堵在了走廊中间,闻讯打饭的病号或陪人来来往往,
很容易令忙碌了一天身心疲惫的护士姑娘们心急气躁。你再敬业也不可能修炼成没
神经没感情的机器人,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是:那孙子居然不顾上午陶然
特地、刚刚向他交代过的不许吃病号饭的规定,公然吃起了病号饭。当时陶然正在
做临下班前的巡视,走到他奶奶所在病房时,正好看到他低头咬了一大口馒头。开
始时陶然态度还好。“不是说过不能吃病号饭吗?”她问。他没说话,不知是没话
可说还是被馒头堵着嘴说不出话。那老太太冲陶然陪着笑脸解释:“是我剩的……”
陶然断然地:“剩的也不行!”“倒了也是浪费……”“浪费了也不许吃!”就在
这时,那孙子开口了,囫囵着把嘴里的馒头一咽,道:“那凭什么?这饭我们是交
了钱的!”陶然愕然,他竟还敢跟她回嘴:“交了钱怎么啦,交了钱就可以不遵守
制度啦?”
动静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病人围观。谭小雨、苏典典也闻讯来了,一人劝一
方。苏典典劝陶然:“算了!走吧!”两手推着陶然的后背,“走走走!”
谭小雨劝老太太:“奶奶,别生气啦,啊?”老太太又生气又委屈:“我们一
直是遵守制度的,这你们都是看到的。要不是因为手头临时没钱……”谭小雨打断
了她:“嗨,早说呀!我去给您孙子买个盒饭,您等着!”谭小雨去住院部下面的
服务中心花八块钱买了个盒饭,回来时正好碰到陶然、苏典典从更衣室出来。陶然
一看就说了:“你还真的给他们买饭啊!这种人的话能信吗!什么手头临时没钱,
不就是想占便宜吗!得,你这钱算是肉包子打狗,甭指望还了!”心肠软又没有原
则的苏典典却说:“不会吧,我看那男的还有手机呢。”陶然白她一眼:“现在拾
破烂的都有手机!”谭小雨说:“嗨,花八块钱买个和平,值了。要不他真的告到
护士长告到科里去,你这个月的奖金就悬了,那可就不是八块钱的事了。”
第十一章
病房里,赵荣桂老太太正在教训孙子:“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
头……”谭小雨一进来,祖孙二人立刻闭了嘴。谭小雨一笑,把盒饭给那孙子,
“吃吧。趁热。”说完转身向外走。祖孙二人显然没想到护士真的会送饭来,都以
为她不过是为了平息冲突随嘴一说,愣了片刻,那孙子叫:“哎?”谭小雨站住,
回头。他问:“请问贵姓?”谭小雨摆摆手,想了想,又一笑:“你要实在是有点
儿过意不去的话,也帮我一个忙,如何?”“说!”“别跟别人说这事了,行吗?”
“你和她是朋友?”谭小雨说:“她其实是个好护士,业务一流。就是有点小脾气。
人无完人嘛。”那人干脆地:“成!”
又是谭小雨值小夜班了,她又是那样挨屋督促关灯休息,当她走到赵荣桂老太
太的病房门口,病房里的情景不由得让她心里动了一动:温暖柔和的灯光下,那孙
子正蹲在床前给老人洗脚,用手撩水,细细地洗;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里
溢满了疼爱,片刻,伸出一只筋骨毕现的手摸摸她跟前那个毛烘烘的头:“唉,瞧
瞧这头头发,都结成毛毡子了!”谭小雨脚步轻轻地走开了。
病区静了,夜深了,小夜班上的事情也基本处理完了,谭小雨在护士站做护理
记录,忽然感觉有人,抬头,站在护士站台前的正是那个孙子。“我来还钱。多少
钱?”“八块。”谭小雨说,那人从钱包里抽出八块钱放下,谭小雨笑着又问:
“你没有跟我们头儿告状吧?”对方摇头。谭小雨微笑:“你很爱你的奶奶。”对
方没笑:如果我奶奶没了,我就是孤儿了。
于是,自然而然的,那人跟小雨讲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