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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
“仁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绯晴打断,“她一向聪明有余,仁厚不足!小蝶,我早就告诉过你,少年人自信是没错,但你却太狂妄——本门规矩不能为你坏了。偷盗禁药,要用桐油鞭重责七十七鞭,逐出师门。”任绯晴停了停,接着说:“行刑使者,带周小蝶到后院领罚!”
小蝶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浑身冰凉,“师……父……”
“师父!”忽然,一个白衫青年走到小蝶身边,向任绯晴深施一礼,“小蝶只是个柔弱女子,请让我代她受那七十七鞭!”
“哥?!”小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生来就和她有仇的哥哥,竟然在这时候说要替她受罚?
小风冲妹妹苦笑一下,“谁让我生在你前头……”
任绯晴眼睛微微下垂,接受了这个提议,冲两边又叫了一声:“周小风愿代妹受罚,行刑使者,你带他下去。”
小蝶心惊胆寒地看着二师兄拉着哥哥绕到后院,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双腿不住打颤……
桐油鞭的声音隐隐传来,身为本门头号酒囊饭袋的哥哥竟然没叫出声!
小蝶先是怀疑二师兄手下留情,但旋即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如果行刑使者是大师姐,这种事情还有可能发生。但二师兄就是因为一向铁面无私,才被选为行刑使者的……她又怀疑哥哥身娇肉贵,挨了没两鞭就昏死过去(也许,还没挨鞭子就吓晕了)……但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鞭刑就是要受刑者受尽精神和肉体的痛苦,如果受刑者昏死,行刑使者一定会把他弄醒再继续……
难道哥哥偷着练了一身钢筋铁骨?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小蝶心里数着,越发忐忑不安。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任绯晴忽然问:“小蝶,你恨不恨我?”
小蝶垂下眼睛,低低回答:“小蝶是自作自受,却连累了哥哥,害师父又和江湖牵扯……小蝶不敢怨恨师父。”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
鞭声停了。
“‘不敢’?”任绯晴有些失落,声音飘忽,似乎另有什么心事。
这时候,二师兄范小泉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异常,一见小蝶还在,立刻把桐油鞭藏在身后——但血珠还是滴落在他身后。
“师父,”范小泉的声音有些哽咽,“七师弟他……”
任绯晴忽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颤抖着问:“他,怎么样?”
“他不行了——”
范小泉还没再说什么,小蝶已经“嘭”一倒在地……
清晨的鸟鸣是小蝶最喜爱的起床曲。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帏和透过窗扉的阳光。
“再睡一会儿吧……”她唧咕一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啪!啪!”清脆的声音吓了小蝶一跳。在她耳中,这就是桐油鞭落在哥哥身上的声音,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哥哥受罚的情形。
她“忽”一声坐了起来。
“啪啪!”——只不过是鸟雀踏上了枯枝……
但小蝶的好心情却全然消失无踪。
是的!是的!那不是梦!她被逐出师门,她的哥哥死了!她只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倒,才在师兄师姐们的求情中,暂时留下调养。
这是她后来每晚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师妹,你今天就下山去吧。”大师姐的眼睛不忍和小蝶对视,“按本门规矩,你只能从山上带一样东西——我提醒你,如果你要的是本门秘药,我们药宗弟子拼死也会从你手里夺回……”
小蝶摇摇头,失神地说了一句:“我要……我哥哥的牌位。”
她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药宗山门。
她的背上留下一个浅色的疤:那是日以继夜背着哥哥的牌位流浪,被那块木头磨破的伤痕。她发誓,这个伤疤一辈子也不去掉——这是她欠哥哥的。
——回忆结束。
小蝶从遥远的场景中觉醒,深深叹息一声。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百无聊赖”是如此可怕的一种病。在她有记忆时起,就在师兄师姐的包围中,当然,还有那个特别特别喜欢欺负她的哥哥。
而现在,她就好像活在一个罩子里,身外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只有每天夜里回到从前的梦是鲜明的……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否则会压抑到精神错乱。
而她现在能找到的唯一消遣就是——对着医圣张仲景(所有医生的守护神)发牢骚:
“我说老祖宗,你每天在忙什么呢?我都跟你抱怨过好多次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呢?”说到这里,她慢慢腾腾把手里的香点燃。规规矩矩把香插到小鼎中之后,她正式开始叉着腰语重心长地倒苦水:“每天来我店里的,不是伤风感冒就是头疼咳嗽——一点挑战性也没有!真是医生最大的悲哀……我可是药宗掌门任绯晴的弟子,你怎么能把我当作普通的医生对待呢?我和他们可是有本质区别的!……俗话说的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既然不给我争气,我也不给你烧香!”
说着,她顺手抄起还没正式开始烧多少的香,往旁边的茶杯里一掇。“啪滋!”香灭了,她也哼哼着走了。'
其实,并不是她周小蝶太愤世疾俗、怀念从前,实在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能满足一个对本行无限热爱的好青年——容州这个地方地肥水美、人杰地灵,可老天爷也太眷顾这里,竟然让容州的人民生就一副健康得只能用“异常”来形容的体格——本来小蝶是听说这里医生特别少、竞争不激烈,才兴冲冲千里迢迢赶来,谁料到这里一年到头只有几个轻度伤风头疼的患者……怪不得别的医生都搬家。
也许,她也该换个地方混饭了。
失之交臂
失之交臂
人生是如此多彩漫长的戏,也许在某一天,忽然遇到某个人,它就此从平和的铺叙走向澎湃的高潮。
也许在相逢的那一刻,两人便都有觉悟;也许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们才明白那一刹那的相逢竟是如此至关重要。但那相逢是对二人同样弥足珍贵,还是只对其中一人而言刻骨铭心?谁知道呢……
某年某月,容州城。
小蝶一如既往地在空荡荡的大堂里看书,打发着没有病患的无聊时光,丝毫不知道这一天在某人看来是与众不同的。
济慈堂对面的茶楼旁,一个孩子天真地接过蜜糕,喜滋滋对面前带着斗笠的一男一女笑道:“对面就是周大夫的济慈堂——我们容州就一个大夫,不会错。”说完便高高兴兴跑开了。
这一男一女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毫无倦色。他们朝济慈堂中望了望——隐约可以看到小蝶摇头晃脑、认真苦读的背影。
“这就是她?”年长的男子沉声问。
“是她!曲大哥曾经指给我看。这次又是什么花招?”少女呶着嘴,哼了一声:“跑到这个毫不需要医生的地方开药店,不会又是耍我们吧?”
男子摇摇头,“不管怎么说,总算被我们找到了。要尽快通知长老们才好,免得她又溜掉。”
少女咬牙切齿点点头:“前年在灼州,我们刚找到她的行踪,她就卷铺盖跑了;后来好不容易在览州找到她,她又一溜烟不见;这次决不能让她再漏网!”
“你别说得她好像江洋大盗……”男子轻轻一扯少女的衣襟,“我去通知三位长老。你去找小萼,这次一定要让这药宗的丫头栽个跟头。”
“等他们来,这鬼丫头又不知哪里去了!”少女跺跺脚,“不如我现在就去试一试!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香女侍,这事不可冲动。”
“你放心!”少女把斗笠一甩,露出一张圆圆的脸。她挑了挑弯弯的眉,“前年那毒,是我们十个人倾力调配。她那么轻易就解开,害我们毒宗丢脸。好不容易找到她,不给她一个教训怎么行?辛大哥,你在这儿等等。”
“香女侍!”年长的男子叫了一声,却拦不住她,只得跟上去。
小蝶念完书,又无事可做,忍不住开始感怀身世: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八字哪里不好,命运竟如此不济!自从下了山,她就没过一天好日子。最初到灼州,因为拖欠了客栈老板两文钱,就被那个悭吝的老鬼连人带铺盖扔了出来,不得不连夜赶路;后来历经千辛万苦到览州开个小小药铺,又被恶吏敲诈勒索,没办法,只得偷偷摸摸逃走;这次终于来到一个升平世界,却不得不为生计担忧……是谁说悬壶济世这碗饭好吃的?
“唉,不如再换个地方看看吧——”她正在心里暗自筹划,就听到大街上传来紧张兮兮的叫声。
“周大夫!周大夫!”一个仆童风风火火冲进药店。
小蝶冷漠地白了他一眼——根据她在容州混饭吃的经验,别看这小子这么着急,其实顶多就是家里出了一个“罕见的”头疼患者。
“大夫——”仆童眨巴眨巴眼睛,已经慌得结结巴巴:“我家小姐病了,老爷请您出外诊。”
“你家是谁家啊?”小蝶无精打采地站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城南王家。”
“你家小姐什么病?”——多半是感冒,小蝶心说。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要医生干吗?您快点!好像是急病!我这辈子在容州从没听说过这么严重的病啊!”
急病、急病——这儿的人也太少见多怪。小蝶心中叹息一声。不过聊胜于无嘛!考虑到出外诊的机会挺难得,她不紧不慢地收拾了药箱,活动活动筋骨,出门了。
“砰——”小蝶刚跨出门,就被一个女子撞了满怀。
容州的街道宽广,再加上人人视力极佳,被人撞满怀的机会真不多。于是小蝶先摸摸怀里的荷包(还在),接着狠狠白了这个女子一眼,耸耸肩道:“你怎么走路的!我看您气色无比正常,不过您要是坚持说自己头晕耳鸣,不妨在小店稍事休息。在下有个‘急病’患者……”
那女子圆圆的脸庞很讨人喜欢,但一开口却毫不客气:“天下的病多了,你一眼就能看透吗?太自大了吧?至少也要问诊切脉才对!”
“哈哈哈——居然有人在药店门口教大夫看病!”小蝶仰面一笑,扫了余香一眼,冷冷道:“姑娘,我看你嘴角微燥,鼻窦微红,眼角干涩……不过就是这两天大便干燥,外加月信不准而已,哪有什么大病?吃两颗大白菜,喝几碗红糖水就解决了,何必这么大火气!”说完,她扮个鬼脸:“在下以救死扶伤为本业,一点小事不必道谢。后会有期。”
小蝶甩甩衣袖走了,留下余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身边的男子虽然戴了斗笠,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小蝶的话一字不漏收入耳中。他看着小蝶的背影,微微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深沉刚毅的脸,眼中是一抹略感意外的神色,嘴角是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尴尬:“周小蝶……好一张不厚道的嘴!”
看到余香气得紫涨的脸,他高大的身躯僵硬了片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摆脱这不自然的氛围:“香女侍……是我一路上照顾不周……”
“你闭嘴!”余香涨红了脸,掉头便走,牙根却不由自主恨得痒痒起来。
这二人的出现,对小蝶而言太短暂,短暂得让她来不及考虑这倨傲女子和戴斗笠的男子是何来意,更不介意余香是不是在她身后磨牙、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
小蝶心里正盘算着更加美好的未来:要说王家,虽然算不上容州的大财主,但也算殷实人家。万一他们家小姐真有个三灾八难,她周大夫的日子也许就此步上康庄大道了……
“大夫,久仰久仰!”——这个笑眯眯迎上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王老爷。就称呼一声“大夫”,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说久仰?
“王老爷,久仰久仰。”小蝶虚伪地客套着,打量了王老爷几眼,不禁心花怒放:看他脸膛通红、满面油光、一身赘肉——典型的富贵病患者。虽说“富贵病”严格来说不算病,但好歹比伤风稀有一些。
“好希望他能意识到自己的体质虚弱……”小蝶心中暗自祈祷着:“然后请我做长期治疗。”容州的人民对“疾病”都没什么概念,所以她除了拼命祈祷,并不打算对牛弹琴给这位大爷讲解肥胖的危害。
“不知道大夫怎么称呼?”王老爷好像对他女儿的病不怎么着急,先和小蝶喝茶聊天。既然他都不急,小蝶这种没良心的医生当然更不着急。谅他女儿也染不上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病,反正有她周小蝶出马,疑难杂症一应手到擒来——她抿了口茶,心里盼着王家能留她吃顿午饭。
“小姓周,名小风。”——顺便一提,小蝶行医打着她那个死鬼哥哥的名号。有朝一日她要混成了江湖第一名医,也算给哥哥长脸,没让他白死一场。
“原来是周大夫。”王老爷拱拱手,“小女的病还要仰仗大夫了。”
“您放心。”小蝶先吹嘘两句:“自打我行医,还没见过治不好的病。不知小姐卧病多久?有何症状?”
王老爷摸摸他那油光水滑的秃头,叹口气:“听丫鬟们说,大概五六天以前,我女儿在绣楼上吹风——可能是着凉了,一病不起。”
果然是伤风头痛……小蝶心里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从那以后,小女茶不思饭不想,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