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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血偿是江湖上万古不变的规矩。”
“向武林盟主挑衅,那下场也是万古不变的。”
“易天和我的冤仇,用不着劳动武林盟主的大驾。”
“那你去找易天好了!”
马清漪笑了笑,“我当然要去找他。不过他女儿的命我也要定了——这是公道。”她抬眼看看小蝶,眼底是一抹深深的怨毒:“他把我打成重伤的时候……我有身孕。”
一缕风掠过,太阳眼看就要下山,寂静中的风也格外冷。
马清漪镇定地向前走,一直走到那条线跟前,“人人都说他易天是英雄,都说我马清漪该死。我懒得分辨,我只要他女儿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偿命。”
“即使把活着的这个搭上?”兰惜伸手一指她身后的青年。
马清漪的嘴角向上一挑,套用了兰惜的话:“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兰二小姐!”小蝶把兰惜向后一拉,仿佛怕面前这个凶恶的女人做出可怕的举动,“这是我和她的事,我能解决。没必要让你趟这浑水。”
“这才像是大侠的女儿嘛!” 马清漪呵呵一笑,“羡天,别让娘失望。”
青衣公子似是有些为难,兰惜也拉着小蝶死死不放。
小蝶却从容地冲对方一拱手:“公子请了!鄙人鲜有机会亲身参与江湖格斗,不懂规矩。不知是不是我们二人各展所长,把对方打趴下就可以?”
青衣公子才点头,马清漪却冷笑道:“你要是能把我儿打趴下,也算可以。但你落在我们手里,就没趴下那么容易。”
小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又问那个看似比较讲理的公子:“如果我把你打倒,是不是我们之间就两清?”
这次不止公子点头,他老妈也附和:“你要有那种本事,我们认栽!”
小蝶无奈地哼了一声:“看来你们是认定我没那个本事,才大大咧咧来报仇……江湖上的人怎么这样势利?”说罢,她一躬身:“公子请了——我们速战速决吧!鄙人还要到前面的市镇赶着住店。”
“易姑娘请了……”那公子从身后一抄,手中多了两柄奇怪的铁家伙,在小蝶看来,貌似两把大烙铁。
马清漪面有得色,“我儿的兵器叫做……”
“我没兴趣知道。”小蝶一挥手,打断了她,“根据我的经验(从说书的那儿听来的),一个自恋的武林人士,说完了自己的兵器又要说自己的师承渊源,说起来就没完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做实务吧。你数三二一,我们就开始。”
马清漪想想,没想到什么吃亏的地方,便数起来。
她刚数到“一”,羡天犹豫了一刹,小蝶已经出手在他面前一晃。
那青衣公子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情形让算卦老人和兰惜都张大了嘴合不拢。
“我赢了。”小蝶拍拍手,谦虚地鞠了一躬:“领教。”
“你耍诈!你……用迷药!” 马清漪脸色一变,就要发作。
“你的武器是那奇怪的东西,我的武器就是药。我们是公平交手。”小蝶漠然看了她一眼,又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了结?我生平最讨厌趋炎附势,你要继续纠缠我……”她轻轻一靠兰惜的肩头,“我不得不仰仗武林盟主来主持公道——别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马清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捂着心口不住颤抖,“你以为易天的对头只有我一个?”
小蝶叹口气:“那麻烦你转告他们:他们以前的不幸,也许是我爹造成的;但我爹消失这么久,往事已随红尘去,他们还过得不幸——那完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他们未必都能明白你的道理呢。”兰惜挽住小蝶的手臂,“看来我不得不跟在你左右——谁让我有求于你……”
不眠夜
好不容易找到住宿的客栈,兰惜警惕地探察过周遭情形,便扑到床上。小蝶却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仔细搜索。
“小蝶姐,你在找什么?”
“看看有没有前任房客落下的钱……”
兰惜会心一笑,也跳下床和她一起找,真的在床后面找到两文钱。小蝶郑重地把钱放进荷包,又把荷包藏进包裹里,把包裹仔细收到枕头下面,才吁口气,和兰惜一起洗漱就寝。
“要不是来得太晚,也不至于让武林盟主的女儿和我挤一张床……对不住啦!”小蝶把两张被子摊开,冲兰惜笑眯眯道:“有一点你绝对不用担心:我睡相很好,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嘿嘿,这么说实在太抬举自己:要是真动手,我哪儿是你的对手……”
兰惜钻进被子,丝毫没有不满:“以前我也跟我姐姐一起睡,聊天聊到很晚。小蝶姐姐!”她的眼睛绽放着崇拜的光芒:“你刚才真的是太惊人了!‘你的武器是那个奇怪的东西,我的武器是药,我们是公平交手’……天啊,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神情真是……啊呀,我没法形容,总之就是太了不起了!让那老太婆知道,没有武功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对她五体投地的敬仰,小蝶只是付诸一笑,好像回避这个话题,淡然道:“你先睡,我去看看‘咱爹’。”
兰惜鼓着腮帮子点点头:“哦,老人家是需要我们‘当女儿的’多关照才对……小蝶姐,我这辈子头一次管别人叫‘爹’呢!”
“我也是。”小蝶笑笑,转身合上房门。
若不编造一个名堂,一老二女的组合着实有些诡异,连住店都要遭到店小二的怀疑。在小二不客气的目光中,算卦的玉老先生灵机一动,当仁不让地成为小蝶和兰惜的“爹”,终于成功地要到两个房间。
只是他昂首挺胸地回头对小蝶说:“大丫头,付钱!”的时候,小蝶的胸口仿佛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拳。他看不出来兰惜才是真正的财主吗?小蝶的手当时就开始发抖,颤颤巍巍数出银子,她才充满哀怨地瞪了这个老头一眼。
现在是不是应该跟他商量一下摊钱的问题?他是长辈,总不能占一个小女子的便宜吧?
“梆梆梆——”她敲了敲老人的房门,“爹……睡了没?”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老人揉着脖子往外看了看,“大丫头,啥事?”
“你的脖子怎么了?”小蝶偏头看了看,“扭伤?”
老人咧嘴笑笑:“人老啦,免不了。偏偏这家店的枕头特别高。”
小蝶垂下眼睛想了想,“我那边的枕头似乎低一点,跟你换换吧。枕头对于良好的睡眠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啊!要是失眠就糟糕了。”说着,扭身去抱了自己的枕头过来。
老人和她换了枕头,问:“大丫头,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没……没了。”小蝶耸耸肩,“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把那个硬邦邦的枕头往床上一扔,小蝶拼命摇摇头,“算了——好歹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帮忙,又是长辈,这一次就罢了!”
她刚躺下,兰惜一翻身靠了过来,“小蝶姐姐,咱们聊聊天好不好?”
“聊什么?早点睡吧!”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要聊一聊人生啦、理想啦之类的话题……每次我娘一说到这些,我就算是站着,也能很快就睡着……”
“噗哧——”小蝶笑了,“你娘真为你着想,连这些也为你考虑。”
“你的娘不会吗?”
小蝶的神色黯然,把头微微偏到一边:“不……她不会。”
兰惜装作没有注意到,故作开朗地说:“那多好!我娘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嫌我们姐妹俩不用功习武、不安分地呆在家,发愁我们闯祸、发愁我们嫁不出去……小蝶姐,你爹和你娘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
“小蝶姐,你长得像爹还是娘?”
“应该是……像我爹吧。我和我娘不太相似。”
“怪不得你穿男装那么好看!易大侠当年可是出名的美男子啊——”兰惜感叹一声,“当年不知有多少少女为他倾倒。据说,现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英俊侠士,没一个能和他比。可惜我晚生了二十年……小蝶姐,你,你怎么了?”
“……没事!”眼泪不知不觉淌下来,小蝶急忙抹了抹脸,“没事……就是,觉得累。”
“累?累的时候,人也会哭吗?”兰惜的声音有些畏缩,似是怕说错话,“不是只有伤心的时候,人才会哭吗?”
“累的时候,人特别容易伤心,因为连抵抗糟糕的回忆的力气都没有。”小蝶捂上脸,在被子下面轻轻颤抖。
“什么是糟糕的回忆?”
“譬如说,你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父亲,每个人都夸他的好处,忽略他的失误。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要为他犯的错、他欠的债负责,他可以带着完美的印象消失无踪,你却要为他的完美承担后续的代价。”
“我……听不懂。”
“世上除了我,没人需要懂——睡吧!”小蝶探出头,深深吸了口气,泪仍噙在眼中。
兰惜轻咬嘴唇,问:“你不喜欢你爹?”
“我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但他却让我承担了太多。”小蝶闭上眼睛,鼻腔因为抽泣而堵塞,声音发闷:“我想回到从前,不知道谁是我的爹,谁是我的娘。每天打开药店的门,周遭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只要算计着每天能卖多少药,看几个疑难杂症,而不是提防从来没听说过的江湖客来报仇。”
“其实……”兰惜侧身面对小蝶,缓缓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爹,谁是我的娘——别人都说我和我姐姐是我娘的私生女,不过也有人说我们是娘收养的女儿。”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小时候问过娘,她说我们就是她的亲女儿——等于什么都没说。我总想着,也许我有一对了不起的爹娘……可是看你这样,了不起的爹娘也没什么好的……”
“睡吧!不说他们的事情了。”小蝶紧闭着眼睛,不再言语。
兰惜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辛祐?”
小蝶听了不觉尴尬,撇了撇嘴:“你看呢?”
“我看他是挺喜欢你的,可没觉得你喜欢他。”
小蝶张了张嘴巴,最后只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他,可是……有些人,我虽然非常非常欣赏,却从没想过要和他共度一生。”
“小风哥哥也是这种人吗?”兰惜眨眨眼睛,“我听说了,你们不是亲兄妹。”
“兰二小姐……我们真的该睡了。”
“那么景渊呢?”
“谁?!”
“是他请我暗中照顾你。”兰惜长吁短叹一句:“真是看不出来,他还会有这份心思……只是我做事不喜欢偷偷摸摸。”
“睡吧!”小蝶叫了一声,裹上被子滚到床里面,远远背对着兰惜,只觉得脸上不住发烧。
过了一会儿,兰惜终于睡着了,小蝶才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她这个年纪,实在不该再装天真了。
其实很多事情,小蝶心里都清楚,只是……她知道:她害怕改变现状。如果一辈子都不会长大该多好!一辈子都把年纪大的男孩子当作哥哥,一辈子都当有哥哥疼爱的小女孩,那会省掉多少烦恼!
然而就算不情愿,她还是长大了,那些应该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男子,也产生了别的想法……小蝶被这个念头搞得心慌意乱,烦躁起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对自己说:“我眼前有大事!大事!我要想想怎么才能成功地换回辛祐——最好我也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景渊,想到他冷冷地说:“你去吧。如果你真以为一个人就能挑起这副担子。”
虽然是她先说不用别人帮忙,但他分明就是认定了她做不到,才这样说嘛!他就不能再坚持一次?也许她当时就改变想法了呢?算了!估计他心里面还想呢:“让她吃点亏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啊——”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请人来关照她呢?
小蝶狠狠摇头,却甩不开满脑子胡思乱想。她一骨碌爬起来听了听更鼓——二更,她又失眠了。
“哎!”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瓶,拔开塞子嗅了嗅——
景渊的安身散里一定用了上好的药材。那种淡淡的清香和微微的苦涩让小蝶安稳地度过后半夜。
更鼓响了三声,威远王应无懈正沉浸在绵长恍惚的梦境里,无法离开。
梦里的王府那么高大堂皇,所有的屋宇都必须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部,所有的回廊都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而花园则宛如无尽的森林一样神秘。
无懈惴惴不安地穿梭在花径上,一直来到湖边。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是一看到湖边那个年轻的红衫女子,便恍然大悟,欣喜地奔上前。
那女子冲他张开双臂,微笑着。虽然她的笑容十分模糊,但柔和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无懈耳中。她在叫他——“无忧!”
“娘,你为什么叫我‘无忧’?我的名字是‘无懈’。”
小时候,无懈总是一边问这个问题,一边坐在娘的身边,看她纤长白皙的双手在古琴上轻盈地舞动。
娘的声音永远都那么缥缈,但无懈却能从中体味到一丝凡人没有的气韵。
她总是说:“你是‘无忧’,你是王爷的次子,应该叫‘无忧’!你怎么会是无懈?无懈已经死了!”
每当说到这里,琴音总会莫名缭乱,她会像受惊吓一般把琴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