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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看看景家的年轻人会带给他们什么样的惊喜。
结果他们没有失望——他带回一个裹在皮毛大氅中的娇媚少女。山民很难判断她的大氅下面穿了那个地区的服饰,但他们敢肯定,如果她脱掉大氅,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
“这是我的未婚妻,她叫野兰,从苗疆来!”年轻人兴高采烈地和邻居们打着招呼,“你们别盯着她看——她会以为自己美得不得了。”
“嘿嘿嘿,嘿嘿嘿……”玉泉公说到这里,摸着胡须,不住傻笑。
小蝶的脚步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这时候插了一句:“想必,后来没几年,又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少爷在山庄出入。”
玉泉公身子一震,眼泪忽然涌上来:“想当年,他是多么活泼可爱……自从离开我身边,全变啦!”
景渊重重一声咳嗽,怒目瞪他,冷冰冰说:“爹爹还没老到记不清往事吧?说的好像抛家弃子的人是我。”
玉泉公没理他,自顾自说:“不过我倒是不怪他……他从小太聪明,出来跑江湖,早就知道江湖对他意味着什么,知道人在江湖,无动于衷的反应最让人捉摸不透,也最安全。这需要长期自我训练才能做到。但有一点不好:冷漠久了,人会变得不擅长表达自己。更糟糕的是,久而久之,就算他心里有什么事,他也会认为没必要表达清楚……”说着,老头儿意味深长地扫了景渊一眼:“他时常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表现,人都说他冷静稳重——抬举他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即使心里纷繁复杂,外表还是含含糊糊。”
景渊的脸色变了变,哼一声:“没想到父亲离家十几年,对儿子的脾性倒是摸得比别人清楚。”
玉泉公撇开他不理,若有所思地嘿嘿一笑:“虽然他这副德行,但是和我们家祖祖辈辈的男人一样,他要是中意了什么,那就是认真的。”
小蝶脸一红,嘟哝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径直走到前头,再不回头。
景渊也瞪了老爹一眼,刻意落在后面。
“真是不开窍的小子。”玉泉公叹口气,“他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爹的心疼他,拉他一把,他还不知道赶快抓住……”
“别在前面叽叽咕咕的!”冷不防,景渊在他身后阴森森冒出一句话,“你唯一的乐趣就是让我颜面扫地。”
玉泉公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冲着兰惜唏嘘:“算来小渊这小子转眼就二十五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玉泉公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埋怨:“想他爹我,当年是如何如何受女性欢迎!哎……他就是性格不像我这么随和、不像我当年对女性那么亲切。难道他真要等到‘男三十而娶’的时候才成亲?虽说他爹我是那个年纪才成亲,但打光棍的原因可和他有天壤之别——我是有一大群美人在追求,难以决定;他却是板着一张脸,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
兰惜看这三个人各怀心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也想自己的心事。
几人埋头默默走,脚步反而快了许多。
包扎
这天下午,小蝶一行人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牛头镇。眼前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一打听才知道,这天正是牛头镇的小集。兰惜看着大街小巷上五光十色的小摊,眼睛瞪得圆溜溜:“上次我和我姐姐来的时候,也遇到集市,可是我姐姐什么都不让我买……”
玉泉公忙道:“两个女孩子四处行走,行李多了当然不方便。买些没用的东西,还不是扔钱?!”
可兰惜早已兴致盎然,拉着小蝶的手臂说:“我们四下看看如何?”
“你自己去玩吧……”小蝶神情有些疲惫,此刻又觉得肩膀上的伤口隐隐疼痛,却不好拂了兰惜的兴致,“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别忘了叫我也见识见识。”
兰惜答应一声,三下两下技进人群中不见了。玉泉公眼睛转转,假意去追兰惜,也消失在人潮里。
小蝶看着人头攒动的盛况,头皮不禁发麻。身后几个人从她旁边走过,不经意撞她一下,恰好碰在伤口上,疼得她身子一歪。景渊一言不发在她旁边扶一把,小蝶却有意避开了。
景渊个头高,看得远,早看见老爹躲在暗地里偷窥他和小蝶的动静,却只是漠然道:“前面有个地方小摊少,可以休息。”
小蝶不答话,只是跟在他身边埋头往前走。
她不开口,景渊也无语。两人一直走到一处稍僻静的角落,小蝶才低着头说:“多谢。”——景渊一直走在她受伤的一侧,为她挡了身边来来往往的碰撞。
这声“多谢”声音虽轻,也足够让景渊听见,他却无动于衷。
两人沉默许久,又许久……直让躲在阴暗处偷看的玉泉公急得跺脚。老头低头找找,从别人的墙角掰下一块小石头,往景渊头上扔去。
石头飞过街道中若干人的头顶,眼看就要砸中那个鹤立鸡群的年轻人,却被他伸手一抄,抓在掌中,恶狠狠地扔到一边。
很快,第二块石头又循着相同的路线破空而来。
景渊伸手一抓,顺便瞪了老爹一眼,没吭气。
第三块石头飞来的时候,景渊终于有点忍不住,接住了,攥在手心。考虑到用石头打自己的老爹怎么也要算忤逆,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丢不起这个脸。他忍了忍,拼命忍住了,低头对小蝶说:“这里太晒,咱们换个地方。”
“哦?”小蝶抬头正看到他黑着一张脸,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想招惹他,便站起来。
两人走了几步,景渊回头看看——果然,玉泉公鬼鬼祟祟地远远跟着,手里仿佛还握着几个小石头……
景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瞥了身边的小蝶一眼,问:“你走路为什么总是低着头?”
“不低着头,怎么捡钱?”小蝶嘟哝着,忽然眼睛一亮,向前一扑。景渊以为她绊倒,急忙伸手去拉,小蝶却笑呵呵站起身,手心多了一枚大钱。
“……还以为你是开玩笑。”景渊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一枚大钱而已!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弯腰的时候被人踩伤怎么办?”
小蝶喜滋滋把钱塞进腰带里,“钱钱,我们真是有缘,正当我提到捡钱的时候,你就咕噜咕噜出现在我眼前!”——分明没听到景渊的话。“对了,捡到的钱一定要花掉,不然它会把荷包里其他的钱也带走。”小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要买点东西才行。”
景渊心平气和地提醒:“捡到钱,应该四下问问是谁丢的,才对吧?”
小蝶有些沮丧地白他一眼,不甘愿地喊一声:“谁的钱掉了?”
——周围的人都摸摸自己腰包,摇摇头。
“这里的民风真是淳朴!”小蝶满意地回头冲景渊一笑:“您请自便——老在我身边晃,小心伯父拿石头打你的头!”景渊苦笑一下,她却没理会,自顾自晃到附近一个摊位,翻翻人家的布料,瞅准一块中意的,向小贩甜甜一笑,“大哥,这个多少钱?”
景渊见她完全无视自己,摇头笑笑,自己去闲逛。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景渊在小镇上溜达一圈,又回到和小蝶分开的地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蝶还在那个摊上,拎着那块布讲价钱……
“大哥,这块布料的花色虽然时兴,但这种质地也太稀罕了——冬天穿着凉,夏天穿着热,谁要啊?幸好你遇到我——我有个亲戚是关外的,这个刚好可以凑合着给他做件春装。我要是转身走了,你这块布的下场可就危险了……”
小贩几乎要昏厥——他还见过这样的姑娘,不知道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说喜欢吧,偏要挑一堆毛病,不舍得痛快点儿给钱走人;说不喜欢吧,他有几次几乎气得去抢,但她死死拿着那块布,就是不放手……
在他脑子发晕的空当,这姑娘嘴里还不停地嘀咕:“我又不是要你亏本吐血!不过就是让你稍微让一点,让我心里舒坦点儿,干吗这么小气!做成了买卖,也是咱们一场缘分……喂喂,一块布而已!难不成你还要拿回家过年?换了钱才是实在的嘛!”
小贩终于含泪把布料递给微笑的小蝶……
小蝶笑眯眯接过找零,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嘟着嘴道:“大哥,这是宣乐年间的铸钱!我不要,你给我换成永平钱好不好?啊!这里面还有一个是榆荚钱!换一个换一个……”
她把一切都搞定,一回头,刚好看到震惊的景渊正站在她身后。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块布,疑惑地问:“这真的是布?”——这价钱实在低得令人唏嘘……
小蝶憋着笑,抱着那块布便走。景渊看看苦着脸的小贩,于心不忍,往他摊位上扔下一块碎银子。
“那位公子,您的钱掉了!”小贩急忙捡起来,追上景渊。
景渊笑笑:“给你的。”
“呃?”小贩挠挠头:“我不白拿别人的东西——那位姑娘已经给过布钱。”
“那么少……你不吃亏?”
“少也是愿买愿卖,您扔下一块银子,算什么呀?”小贩把银子塞给景渊:“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景渊沉默一下,说:“就当我谢你。”他看看小蝶的背影,低声说:“那个人——很久没这么有精神。”
“我是卖布的,又不是耍把式的!”小贩反倒生气了,“她有没有精神,跟我没关系。你赶快拿着银子走开,我还做买卖呢!”
景渊被他一通抢白,无言以对,只好叹口气收起钱。几个快步追上小蝶,却发现她还在数着铜钱,小心翼翼地一枚一枚往荷包里塞。他终于忍不住,说:“小贩也是要过活的,何必那么吝啬?如果喜欢,干吗在乎几个小钱?”
小蝶一边数家私,一边挠挠自己的手心,说:“要说喜欢,也不是特别喜欢。只是那位大哥抵死不让步的态度激起我侃价到底的欲望。”
景渊的眉头拧了起来,过了半天,才说:“铜钱而已,用得着那么认真?”
“哈,这里面学问可大啦!“小蝶瞪了景渊一眼,仿佛他不可理喻:“活在这个世上,怎么能对铜钱这么重要的东西缺乏了解呢?”她从手心拈起两枚,细心地解释:“你看,这个是永平年间铸造的永平钱——多么精整!几乎看不出两枚之间的误差!”她又从荷包里挤出两枚,沮丧地说:“再看这个宣乐钱——铸得这么粗糙,有大有小,厚薄不一……自从它们到了我手里,就再也花不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不收宣乐钱。还有刚才那个榆荚钱,用的时间太久,磨得像榆荚似的,是小钱当中的劣质品,一样不好花,所以最好不要收——会死在自己手里。”
她把荷包收到腰间,又挠挠手心。这个小动作让景渊微微侧目,他刚想说什么,忽然有人狠撞小蝶一下……
“小偷!”小蝶大叫一声,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逛街的大忌:露财。
她本能地发足狂追,没跑几步,肩头的伤口就疼起来,她咬咬牙,却发现那小偷在前面像喝醉酒似的,悠悠忽忽歪倒在地。
“唔?”小蝶捂着肩膀挪过去,不客气地夺回自己的荷包,也瞥到那倒霉的小贼耳朵里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绿色的药。
景渊悠哉游哉地走过来。
“你下的药?”小蝶翻翻眼睛。
“不然还有谁?”——还有谁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施展如此精准的手法?
“你傻了?”出乎景渊的意料,小蝶并没有对他保护了她的钱袋表示感激,反而鄙夷地说:“你刚才也看到,我的荷包里只有三十四文钱!被抢了也不过损失这么几个小钱而已——这一粒‘迎风倒’却要三两银子啊!”
说完,她摇摇头,又挠挠手心,叹口气走了。
景渊顾不上收拾那蟊贼,紧跟几步,问:“你的手怎么了?”
“刚才就有点痒……”被他一说,小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已经痒了好一阵,展开手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手心不知何时泛起一片针尖大小的黑斑。
景渊拉起她的手仔细看看,说:“别慌,我爹那里有紫硼——刚才还看到他,我去找。”
“那我去找白酒。”小蝶急忙转身去找酒家,却看到兰惜搀着哭丧着脸的玉泉公,朝他们走来:“小渊——我的包袱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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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琼草末、清明草、屈草。迷香一包、化功散一包、步摇一包,安神香一瓶,还有去黑眼圈的药末一小盒、麻药一大包,以及居家旅行必备的清热解毒下火药若干小瓶……”
四人坐在茶馆的雅间里,小蝶在桌上摊开自己的行李,里面只有一些寻常药。她又在怀里摸出一个小锦盒,“还有这个紫霜丸。”
景渊的目光从这些瓶瓶罐罐上逐一掠过,也从身边掏出一些纸包小瓶,“月牙花、碎剑草——这都用不上。”
“这是中毒吗?小蝶姐姐什么时候……被人下毒?”兰惜看他们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只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小蝶没回答,身子忽然一耸,匆匆掏出荷包,把里面的钱都倒在一只碗里。景渊立刻提起茶壶倒了一股茶水进去。
“糟了——我把它花出去了!”小蝶看看毫无异状的水,脸色发青。
“是那卖布的!我去找他。”景渊站起身便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对兰惜道:“兰二小姐也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