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之后一个星期,六十几名中队成员因为这头野猪而轮流遭受了各种体罚。在这荷枪实弹的最前方,对士兵的要求十分苛刻,因为哪怕有一点儿松懈,都可能出现性命攸关的事故。
黑暗中传来汉滩江的水声和似乎要吹断树枝的尖锐的风声。哨所漆成了黑色,奇朔的脸也伪装成了黑色,整个D31哨所与黑夜完全融为一体,奇朔握着冰冷的金属做成的M16的手也隐没在黑暗中。四处弥漫着无边无际的让人不由自主呼吸急促的沉寂,惟一的声音是呼呼掠过空中的风声。
奇朔抬起戴手套的手掩住嘴咳嗽的时候,挂在他身上的手电筒晃动起来。他很想打开电筒,看看皮夹里茵宁的笑容,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打开手电筒或使用打火机、火柴以及抽烟,都不只是军纪松懈的问题了,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那样做就等于向潜伏在冷冷的黑暗中的敌人宣告了自己的位置,随时都可能有一颗子弹飞向红红的火光。如果被中队长发现了,至少会被军靴踢上几百下,被老兵们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被关禁闭。
虽然已经是4月份了,但大地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寒冷像冰锥一样刺得哨兵们全身疼痛。这里几乎是没有春秋季的,一年里冬天占去了八个月,夜间站岗的士兵直到五月底还得穿上厚厚的绒衣。真正说起来,铁丝网附近的士兵们的最大敌人并不是敌人的军队,而是把一切都冰封起来的严寒。握着枪在严寒中奋力支撑的士兵紧盯的不是入侵的敌人,而是自己。每一个瞬间都在咬牙跟自己激烈斗争,李奇朔感觉自己的脚趾快冻掉了,牙关格格发抖,但还是咬牙坚持,一丝不苟地伴着于班长的呼噜声守卫在岗位上。
现在这个时节,花应该已经从半岛的南端开始渐次北上了吧?济州岛上,红色、黄色、白色的花应该开遍融化在阳光中的大地了吧?但拉着铁丝网的这个地方,连一星半点的绿色也没有,依然是严冬的天下。
奇朔抬头看着原始森林上空闪烁着的大大小小的星星,星光又冷又热,像粉末一样落进他的眼睛里,闪着银光,融化成了水汽。
自己一到部队放下背包就趴在床上写的那封信,茵宁收到了吗?明天运生活用品来的军用卡车里会不会有她寄来的信?奇朔不停地呼出白色的气,无声地把一个人的名字刻到空中。
茵宁啊!你现在过得好吗?想你,非常……
lizhi
cici
玉兰花开 玉兰花啪啪地落到草地上,就像是被空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下来扔到了地上一样。
1992年4月27日,夜里12点57分。
玉兰花落了一地的茵宁家的院子,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朦胧温馨,玉兰的每条枝上都长满了胀鼓鼓的嫩绿的芽苞,连翘花和梨花在大大小小的叶子之间绽放着。
一般的花木几乎都是先长叶子后开花,叶子就像为公主的来临做准备的侍女,先钻出来试试风和阳光的温度,觉得合适了就敲敲藏起来的花苞,把讯息传递进去,这时花朵才争先恐后地绽放开来,炫耀自己的美丽,转眼间整棵树就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喜悦。
玉兰却不一样,它的髦故枪馔和旱模袂迨荻嗑坏纳硖澹咨幕ǘ渚颓那牡匾欢浣右欢湔婪帕耍瓷先ジ吖蟠拷唷S窭蓟ㄋ坪醪辉敢飧切┻催丛囊蹲右黄鸪鱿衷谑髦ι希刈抛约旱囊环萸甯摺K堑难丈蛘呓橛诎咨兔咨洌蛘呤且怀静蝗镜拇堪祝苁侨萌瞬挥勺灾鞯亓肫鹨桓龃┳虐咨弦峦獬龅呐⒌挠叛抛颂臀⑿Α?nbsp;
但那纯洁的花瓣落下的时候却是那么凄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兰花厌恶纷扰喧闹的习性招来了黑色死神的嫉妒,在它无情的蹂躏下,纯洁耀眼的玉兰花被染成了黑色。
在死神的狞笑声中,纯洁高贵的大朵玉兰花落到地上后,很快就变得黑糊糊的了。
玉兰要等花全落了才长叶子,就像用绿色的心歌唱过去的爱情一样,长出来的叶子带着心的颜色。
今年,茵宁家院子里的三棵玉兰开花比去年晚了一个星期,落花却早了两天。
凌晨一点左右,茵宁正在二楼的房间里给奇朔写信。接到他的信是上个周末,当天已经寄走了厚厚的回信,现在茵宁等不及他的回信,又开始写第二封信。
日夜思念的奇朔:
现在是凌晨一点,你在做什么呢?是紧裹着毛毯打着呼噜在睡觉,还是握着枪紧盯着北方?呵呵,我希望你是在梦里,这样就能立刻读到我写的信了。不过,也许你正在那个寒冷的地方站岗放哨,那样的话,伸出一只手来吧,我会用双手焐暖它,哈气吹暖它。
接到你的信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又有多伤心。你说训练顺利结束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我气得都掉眼泪了。呵呵,奇朔,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去看你的。我们国家又没有沙漠,也没有喜马拉雅山脉横在中间,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呢?去部队看你,是我计划了好久的事。我多想做好你喜欢吃的紫菜包饭、明太饼、烤鸡、打糕,大包小包装好,头上顶一包,手上提两包,在你面前全部放下,说“来!都吃光”啊!而且,要是我不去探视你,你一定会埋怨我一辈子的,说:“瞧这个人,整天说多么多么爱我,结果我当兵的三年,一次都没来看我,一次都没有!这难道像话吗?”
我也知道,现在你在最前方,不能探视,等你回到本部就可以了。呵呵,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是政哲前辈告诉我的。我叫他到时候跟我一起去,他可高兴了,说就像是一起去长途旅行一样。你知道他还说什么了吗?他叫我看到你飞奔过来的时候一定紧紧挽着他的胳膊,那样你就会心中燃烧着嫉妒,热切地度过军队生活了。呵呵,不管怎么说,尹前辈还是那么豪爽。
对了,前几天我见到才民了。那孩子个子长高了很多,似乎更沉默寡言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天性忧郁还是故作深沉,反正还是老样子。我觉得他是学文学或哲学的料。
突然想起赵永必的歌,“笑着也流泪”那句。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的嘴一直是笑着的,但眼睛里真的老有眼泪。怎么办呢?我太想你了,眼前这三年该怎么过啊?呵呵,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租个仓库,把我的思念和对你的爱满满当当地装在里面,等你退伍回来那天一下子全都释放出来:“瞧,这里全是我的爱!很多吧?全吃光!”
情侣戒指你好好戴着吧?你知道吗?我做这一对戒指时,融化银的时候放了一滴我的心和灵魂,把它铸进了戒指里。你戴的那枚戒指真的不是一般的戒指,你戴着的是我的心和我的灵魂啊!
还有……另一个让你吃惊的消息。
我呀,有一样东西非常想让你看到,是上周费尽心思做出来的,现在就挂在我的脖子上——银铸的蝴蝶项链。你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嗯,等听完前因后果后你就会改变想法的。我精心铸造打磨的这只蝴蝶的名字叫丝蝶,这只蝴蝶……唔,说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啊,你入伍前一天晚上,我们不是一起住在旅馆里吗?你……那时候不是用手抚摸过我吗?当时我胸中突然飞出这只蝴蝶,我紧闭着眼睛,眼前都是它的影子。真的,就是那样。所以我就想做一只跟当时看到的完全一样的蝴蝶,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劲呢!不过,你要搞清楚,这种蝴蝶既不是柑橘凤蝶,也不是太极花纹蝴蝶,那么,这种丝蝶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它可不同寻常!虽然模样跟白蝴蝶差不多,只是翅膀看起来更透明,但它从茧里孵化出来的时候,嘴天生就是封起来的,也就是说,它根本没有嘴。别的蝴蝶都有嘴,可以吸食花蜜或花粉,但这种丝蝶飞来飞去直到饿死,不管是露珠还是花粉花蜜,连一口也不能吃。那么,它活着的时候做什么呢?呵呵——哎呀,我可不该笑——这话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嗯,听说它一生只做一件事——爱,找到伴侣后,它们什么都不吃,只是一起飞来飞去。你感觉到这种蝴蝶的执著了吗?
可能我对你的心就是那样的,不然的话,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什么会有这种蝴蝶超越我的无意识和意识的界限,忽悠忽悠地飞起来呢?呵呵,你听了是不是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我会像强力胶一样紧紧黏在你身上的,所以,你在那里只许想我一个人,而且,呵呵,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还是要劝告你:即使退伍以后也别梦想着看别的女人!因为,万一你离开了我,我就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说,整天像丝蝶一样到处找你,呵呵,像活的鬼魂一样。怕不怕?怕不怕?
亲爱的奇朔,你明白我的心吧?你完全了解我是多么爱你吧?所以啊,你一点儿也不必担心我,只管保持身心健康,过好每一天就行了。
再给你讲一件好玩的事好不好?昨天我经过学校博物馆附近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生,说要请我喝咖啡。我说不去,他还继续跟着我。你知道我怎么处理的吗?当时我就戴着这个像护身符一样的蝴蝶项链,于是我举起项链给他看,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是蝴蝶吗?”“是,是蝴蝶,可是,你了解这种丝蝶吗?”“……”呵呵,他不可能知道啊。就这样,很奇怪,他不再跟着我了。虽然他也可能是被我漠然的表情和冷淡的声音吓退的,但不管怎么说,丝蝶项链的威力够大吧?就像驱走吸血鬼的十字架一样。呵呵,当然,那个厚脸皮的男生并不是吸血鬼。
哇!已经过了3点。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对你的痴情。奇朔,哪怕我能带给你一小会儿的欢笑,我都会感谢上苍,感到幸福。祝你睡个好觉,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更加健康!我会再给你写信的。今天写了五页纸,下次写六七页,厚得把信封撑破。我感觉心中非常空虚,因为思念你。奇朔,打着呼噜好好睡吧!我也去睡了。
茵宁把厚厚的信纸叠起来放进信封粘好,写好地址,关了台灯钻进被子里。在胡同里,有一个人正抬头看着她的窗户。他看到灯熄灭后,黑暗占据了她的窗户。那是才民。现在正是考试期间,才民学习到凌晨两点多,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信步走到围着白色木栅栏的茵宁家门前,像往常一样贴在胡同的墙上,抬头静静地看着茵宁的房间。
只朝向一个人的爱不可能不深刻,就像年深日久水滴石穿一样,朝向一个人的心的热情一滴一滴落下来的时候,爱情的海洋就变得越发深不可测。
“茵宁姐姐,晚安!”
才民向着茵宁熄了灯的窗户点了点头,走上回家的路。
茵宁给奇朔写信的那个时刻,奇朔正在执行任务。
三天前,4月24日17点整,因为一起事件,前方部队宣布进入非常状态,这起事件发生在155英里前线的B区——一片开阔的非武装地带里。
双方军队都在非武装地带挖了埋伏用的战壕。所谓非武装地带,顾名思义,是不允许带着武器进入的地区,但实际上,双方军队是持枪对立的,随时都会以察看敌方的动静为由进出非武装地带。这是一种精神战,在某种意义上是因为守备铁丝网地区的双方军队感觉生活乏味而制造的事端,或者说是以作战为借口进行的一种军事游戏。非武装地带里的埋伏型战壕,一般来说,每个守备铁丝网的中队都有一到三条。非武装地带里的埋伏型战壕即在位于距自己守备的铁丝网两三百米的前方,挖好能容纳两个人的战壕,再用杂草和灌木掩盖起来。因为白天用望远镜和肉眼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因此埋伏型战壕是晚上挖掘的,而且用野战锹挖出来的土一点儿都不能留下,必须盛在口袋里带走,然后用杂草和灌木完全伪装起来,敌人想在夜里找出这种隐蔽的埋伏战壕几乎是不可能的。
通常,守备铁丝网的中队每个月都会接到一次执行任务的秘密命令,这次接到的命令要求他们派人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到非武装地带埋伏。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有收获,抓到或击毙两三名利用黑暗出来侦察的对方士兵。这样的话,成功完成任务的士兵会得到丰厚的奖金和休假,甚至会晋升一级。在非武装地带里发生的这种事件是双方休战后非正式进行的精神战,如果胜利了,就是自己一方军队全体的胜利,如果失败了,也是自己一方军队全体的失败。这不会引起大规模的战争,只是满足军队指挥官战斗欲的小型争斗,因此,对违反停战协定、在非武装地带里进行的精神战的结果,双方都是闭口不谈的,不会因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