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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自选集_残雪-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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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并没人推他,他扑倒了。大批的人涌出去,将他团团围住。

    〃将他运回去吧!隐藏者之一大声命令。

    〃对,将他运回去!所有的围观者都附和。

    〃只要不去想天亮之类的,就会与这所房子和谐起来。天是不会亮的,你抱定了这个宗旨,心里就踏实了。从前的房主人心里过于烦闷,他从屋后的峭壁上跳到海里当了渔夫。我每天在这里听,总听见他在惊涛骇浪里挣扎。你和我不属于这下面的海,我们俩。答案你早知道了。从前房主人的驾船技术并不高,他是造房子的,所以触礁的事在所难免。〃

    他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我听房主人谈起,峭壁下面便是海这件事以后,对于想像中的下面这个世界,我心里无端地涌起一种渴望来。我已经在这个房子里不知呆了多久,我没法计算,因为没带表,天又这么黑,打火机也早就没油了。无聊之际,照例与房主人谈海。每次他都递过来一杯温水,自己抽着纸烟,用这句话开头:〃先前房主人的小船已经到了……〃每次我都反驳他说:〃先前的房主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是触礁。〃这时他就微微一笑,抽烟的红光一闪,并不介意我的反驳,自顾自地说下去:〃出发的时候我去送的行,船上有一个渔夫,听说后来老死了,他自己就成了渔夫。他从来也不捕鱼,只是捞些海藻什么的充饥,后来他的脸就渐渐地变成了蓝色。〃

    我有些明白了似的说道:〃我们俩,住在上面,我们不点灯,就几乎等于不存在,是这样吗?先前的房主人即使是从下面经过,也不会注意到这上面的房子。很可能有一回,他是将这团黑影当作一棵树了。他平静地瞟了这上面一眼,立刻掉转了目光。〃

    后来不知不觉地,我加入了谈话。我们俩的描绘变得过于殷勤,好像不说点什么,心里就过意不去似的。一说了又觉得自己有多嘴之嫌。时光就如此打发过去。当然没有时钟,天也不曾亮过。房主人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对没有季节变化这件事满意了,还说我们也不能以谈话的内容来作为划分年月日的基准,因为每次谈过的到第二天都忘得干干净净。再说小船本身就是虚构的,谈不上有什么意义,解解闷罢了。

    谈累了,我们就各自昏昏睡去。有一回醒来。我偶尔想起过去的事。我记得一开头我就找到了那条通道,惟一的通往草地的小路。虽然那条路已经走过几百次了,但还是每一回都要寻找,找起来倒也并不费很大的力气。后来的事就迷迷糊糊的了。似乎是有一只热带的火烈鸟死命地在我后面追,我并不怕它,但它就是到不了我面前。它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在原地奔跑。我老是怀疑。那条我走过了数百次的小道,真的是惟一的通往这里的路吗?既然在我原来的记忆中,这座房子坐落在一大片草地的尽头,背后又靠着大山,那就一定可以从几个方向到达这里的。比如从山上绕下来,再比如从草地的南边和西边。谁能说那些地方就走不通呢?有一回,在西边的昏光中,我的确看见了一个人影,我相信不会错。火烈鸟会不会来?

    现在,房主人斩钉截铁地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他说屋后是万丈深渊,屋前根本没有草地,只有滚动不息的砂石。那么我又是如何走过来的呢?他说这纯粹是一个意外罢了,草地呀香蕉林呀,都是我心造的幻影。原先这屋后确实有条路,就是他送我出去的那条路,不过经过几次大的爆炸,已被泥砂封死了,先前的房主人正是估计到了这个,才选择这个地点造的房子。这个地点,偶然路过并不稀奇,很多人都曾像我从前一样偶然路过,他客客气气地接待,将他们送到拐弯的地方,没人感觉到什么异样。只有我这一次的闯入是意外的,所以他一开始还有点见怪,现在已经好了。

    我坚持要到屋后去看一看那些鸽子,我说,我们应当去喂一喂这些小东西。房主人冷笑着勉强答应了,可是他说只有从厨房的地道可以通向屋后的悬崖,那种地方,探出头去看一眼都够人受的,亏我想得出,会以为那种地方有什么鸽子。再说我根本到不了厨房,我心里存着这种幻想,只要一动身就会扑倒在地的。

    虽然与房主人住在两个隔开的房间里,他的存在倒也是我的一种慰藉。疑惑的心渐渐变得镇静下来。睡醒过来每每听见主人的问候:〃起床了呀。〃我摸黑穿好了衣服,照例与房主人坐在客厅里。到无话可说时,就呆呆地闷坐,倒也并不特别烦躁,有点乏味而已。

    1991年



 短篇小说 从未描述过的梦境

    描述者坐在路边的棚子里,替过路的人写下各式各样的梦境。好多年过去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意境无不在他的描述之中。通常的情况是这样的:路人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在走进棚子的一瞬间表情有些迷惘——走进来,席地而坐,他们的口述或娓娓动听,或呆板机械,或沉迷,或晦涩,全都因人而异。描述者坐在对面不动声色,一一书写下来,收入一个黑壳笔记本,路人便怏怏离去了。慢慢地做梦的人渐渐稀少了,描述者一天比一天感到寂寞,然而他还是倔强地伸着脖子,朝着马路尽头不停地张望。他在期待一种从未描述过的意境,那里面凝聚了大量的热和能刺瞎人眼的光。他不能肯定那种意境清清楚楚地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他只是确信有那样一种意境。他自己也无法直接将那种意境写进黑皮本。他必得要等待一个人出现,这个人可以将这种意境在他自己的梦中展现,然后在路边上将他的梦口述给描述者,描述者再为他记录下来。由于中间有了这样多的曲里拐弯的环节,描述者惟一能做的事便只能是等待了。

    一天又一天,等来的人总是不能直接讲出描述者心里的意境,那意境也就总是无法变为文字,其不确定性也就总是无法改善。描述者是一天比一天颓唐了,然而他还是倔强地伸着脖子。冬天的寒风将他的手脚吹得满是裂口,春天的湿气又使他的关节肿得像小馒头,路边这个简陋的棚子也开始漏雨了。大部分行人不再停留下来向他叙说梦境,只是冷漠地看他一眼,便匆匆赶路了。描述者一个不漏地仔细打量他们,他的心潮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有规律地涨落。有时一天过去,只有一两个人走进他的棚子里来,并且他们的梦境也十分平常,虽然里面有在茫茫太空里遨游的狂喜,也有在地壳深处的岩洞里死守的自负;有被猛兽捕捉的恐怖,也有垂死者的阴森等等,但他们从未梦到过描述者心中的那种意境。

    也许这只是一种折磨,一种苦肉计?描述者无数次扪心自问,又无数次找不到答案。在做梦的路人离去之际,那不曾描述过的意境的光芒使他全身战栗不已,这战栗——仅仅只是这战栗本身,又使他确信了那种意境的存在。于是他将那不曾描述过,也不曾清晰地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意境称之为〃风〃。〃风〃每次都在叙梦者离去之际出现。现在他伸长脖子等待的,并不仅仅是做梦者了,他知道在他们离去后,便会有那种光芒,他越来越看出了这一点。

    在雨季里来了一名老妇人,撑着巨大的雨伞,满头如雪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细长的眼眶里的眼珠竟没有目光,可她又并不是盲人。她走进棚子,让描述者触了触她冰冷的指头,又继续赶路了。就是这一天,描述者停止了对路人梦境的描述,也不伸长脖子张望了。然而他还在等,他似乎知道他在等什么。他的那个意境渐渐随时光的流逝变得更不可确定,听觉也一天天迟钝。经常,有路人走进了棚子他还在遐想中。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那就是在某个时候,他的心必然会在那种有看不见的光芒的、空虚的意境里猛跳,血液如奔马般沸腾。

    还是有人偶尔到他的棚子里来,他们叙说的梦境越来越离奇,每个人都曾抱怨他们看见的东西无法言传,又因为无法言传,有时他们说一半就懊丧地离去了。描述者,明白这一切,手持黑壳笔记本和钢笔,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实际上什么也没记下。做梦者离去之际,他的脑海里似乎仍然一如既往地出现那曾使他战栗过的意境,只是那里面成了一片空白,一些影子似的东西在晃来晃去。他不能确定,然而他满意了,合上笔记本,坐在地上作短暂的休息,休息的瞬间是甜蜜的。

    下面便是他与一位做梦者的对话:

    做梦者:〃我都说了些什么啊,我说出来的还不及我看见的十分之一。那种感觉不会再有了。为什么说不出来呢?真是窝心啊!这里风太大了。〃

    描述者:〃唔。〃

    做梦者:〃你在这里记下的,都是些废话,但我们还是找你记录,大家都知道,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记录。我真想说出来啊,你说说看,是不是我的口才不好?〃

    描述者:〃你的话真是有意思啊。〃

    离去的做梦者们从来不向外人透露他们向描述者叙说过的意境,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而他们,将梦境叙说给描述者之后,就觉得自己将一份财富存在他的破棚子里了。实际上,他们对自己叙说过的东西很少去回味,但他们记得叙说时的情景,因为那才是他们的财富。他们并不注重描述者是否向他的笔记本上记了什么,他们注重的是到棚子里来叙说这个举动本身。虽然他们在叙说时不停地抱怨,发牢骚,就好像不耐烦,就好像充满了厌倦,实际上在心底里,他们对自己还是相当满意的。一旦离开那棚子,他们就感觉自己成了普通人,他们愿意将他们与描述者之间的那种特殊的交流看作最高的秘密,他们也愿意看见那个黑皮本,那笔记本让他们感到亲切,感到心有所属。

    谁也没有料到描述者会抛弃他的黑皮笔记本,因为那上面记录了大量稀奇古怪的梦境,并且被人们认作是众多的做梦者的财富。现在笔记本被他扔掉了,他却淡淡地解释为〃不翼而飞〃,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还是有零星的路人来到他的破棚子里。和往常一样,他庄严地席地坐得笔直,倾听他们的诉说,自己始终一声不响。笔记本的失踪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这种特殊的交流,零星到来的路人中有过去来过的也有从未来过的。暗地里,他们都体会到了没有笔记本的好处,因为说起话来更可以无所顾忌了。既然到了描述者这里,他们每个都要或长或短地说一席话,他们开始说了,可是谁又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呢?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隔多年的今天,我们才看出来,原来那些人并没有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他们只是随随便便地吐出一些音节来拖时间。而描述者,也没有认真倾听,他只是做出正在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在想些别的事。可以肯定说,他正在想那虚无的意境,为那意境的到来心急难熬,但又知道那种事〃欲速则不达〃,便只好敷衍地做出在听梦的表情。于是漫长的时间,便在这种有意的拖延中过去了一部分。如此反复,不厌其烦。

    描述者自己认为,扔掉了笔记本当然是十分洒脱,十分好的,可是也有一些弊病。其中之一便是他现在对于做梦者的依赖性越来越强了。他将自己的生命以做梦者的到来为标准划分为一些阶段,他不再记得自己在棚子里所呆的时间,他的时间观念彻底消失了。每逢要回忆某件事,他便这样想:〃那是那个脸盘枯黑的汉子到来的那一天……〃或〃脸上长蝴蝶斑的女人来的那个下午……〃或〃没人来的那一天……〃或〃来了人,但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的那个早上……〃诸如此类。表面上这种划分似乎也很方便,但由于来人的减少,由于他的记忆随来人的减少逐渐退化,这种划分便有了很大的朦胧性和欺骗性,前后颠倒,混杂不清的事时有发生,好在现在他也不大在乎这一类的事了,他越来越随随便便了。

    如果在一天之内,有两个以上的过路人到来,描述者便将这一天视为一个节日。做梦的人离去之后,他在棚子里仍旧席地而坐,将背挺得笔直,表情无限庄严,全身心都在那种包括他自己在内没人看得见的光芒中战栗不已。这种时光并不常有,描述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显得十分焦躁。他还知道使做梦者到来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主观意志,那决定他们到来的意志,其实是在他自己的心底里。他现在不再伸长脖子朝马路尽头张望了,一般的时候他都心境平和,他的惟一的一点小小的急躁表现在做梦者到来之际,他知道在那之后便是什么。我们看见在那之后,他在寒风中瑟缩着,将肿得像小馒头一样的指关节凑到嘴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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