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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没有,家家门口静悄悄,若不是走在熟悉的村子里,她简直怀疑自己到了外地。就连往常牛吃草的那一片坡上,现在也是一条牛的影子都不见了。阿娥终于走到了村头的老樟树下,她靠着树干想休息一下,可是周围的这种死寂又渐渐让她恐慌起来。树上有一条棕色的长蛇,荡来荡去的,朝她吐着信子,梦中的可怕情景突然全部重现了,她抱着头往回一阵疯跑,跑了好远才停下来。坐在地上脱下鞋一看,倒霉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有点红肿。
〃阿娥快回家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一抬头,看见父亲在她上头。真奇怪,难道老爸在跟踪她?
〃我走不动。〃她畏怯地抱怨道。
〃来,我背你。〃父亲说着就蹲了下去。
阿娥趴在父亲出汗的阔背上,思绪万千。她将小而薄的耳朵贴在父亲的躯体上,清晰地听到了男人的啜泣声。但是父亲并没有哭,那么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父亲正在数落阿娥,又说起装毒酒的瓶子;阿娥却在聚精会神地捕捉那种哭声,所以她完全不在乎父亲说些什么了。
父亲背着阿娥走了又走,阿娥发现他们不是向家中走去,却是从一条岔路往河边走。阿娥起先有点惊恐,但父亲背部发出的哭声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忘记了危险,也忘记了对家人的怨恨,一切一切都离她远去了,她凑在父亲的脖子后头轻轻地说:〃我的脚已经不痛了。〃
父亲笑了起来。这时他俩已到了河里,河水淹到父亲的脖子,阿娥用力撑着父亲的肩头将自己的脸露出水面,父亲的大手却轻轻地将她往水下拉;她听见顺河风吹来阿仙哀怨的哭叫声,心里想,阿娥也许是妒忌自己吧?她闭上眼睛,在睡梦中喝了好多好多的河水,她奇怪自己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天空里的蓝光。
阿娥第二天醒来得很晚,太阳都已经照在蚊帐上头了。
阿仙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看着钦帕承孪实孟裨绯靠诺哪瞎匣ā?p》
〃阿娥,你已经完全好了,快起来剁猪菜,这两天我都累死了,该我休息了。那副描花模板,小梅昨天来找你要回去,你睡着了,我就从你口袋里找出钥匙开了抽屉,把东西给了她。没想到她寻思了一下,又将模板送给我了,天晓得她心里怎么想的。不过说实话,你拿了它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会绣花。〃
〃是没有用。〃阿娥的声音轻飘飘的。
短篇小说 传说中的宝物
田老汉终于如愿以偿,从生产队分得了他屋后那座小山,是几个人合分,另外还有两家有份。
他还是做孩子的时候就听祖父说过,那山里藏有一箱银元和珠宝,是他们做官的祖先在兵荒马乱的年月藏在里头的。田老汉记得小的时候,他父亲没事就一头扎进那山里头,用一把两齿锄在茅草里到处挖。有时到了吃饭的时候,母亲喊破了喉咙他也不出来。父亲死了之后家中的生活变得贫困起来,田老汉的大半生就在终日忙于田间劳作中过去了,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回忆起来这一生就像一些淡淡的影子:为母亲送终,结婚,生子,为两个儿子娶媳妇,然后同儿子分家独过……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五十多岁呢?现在他倒是清闲了,两个儿子每月将柴米送过来,自己只要把菜种好就可以了。人一清闲,心里的欲念,那不知不觉压抑了五十年的欲念就蠢蠢欲动了。不知从哪一天起,他也开始像他父亲一样背着一把两齿锄往山里跑了。
田老汉的老婆很生气,她希望田老汉多呆在家中干家务,她自己要带孙子,还要养猪,忙不过来。再说她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神秘兮兮地老往山里钻,村里已经有人议论了,说田老汉的这种行为是一种〃病〃,还有人说他想盗墓发财。没人知道田老汉的心事,奇怪的是连他老婆都不知道,田老汉从未向她吐露过关于银元和珠宝的事,这也许是出于他一贯的谨慎,也许是前几年里头劳累受苦,早把这事忘了。虽然生气,田老汉的老婆又没有办法阻止他。这些日子里,她发现田老汉连菜地都整得马马虎虎的了,时常拄着锄头在地里发呆。女人想来想去,决定要惩罚一下男人。这天上午她喂完猪,收拾好那两间土砖房,就带着两个孙儿上大儿子家去了。她想饿男人一餐饭,看他的疯劲能不能减少一点。
田老汉的老婆带着孙儿走进堂屋,看见大儿媳正担着水往水缸里倒。
〃怎么这时分了才挑水?〃她问。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儿媳指的是大儿子。
〃哪里去了?〃田老汉的老婆吃了一惊。
〃山里吧。〃媳妇满脸苦恼的样子,将扁担随手往地上一扔。〃都是公公在捣鬼,他们有那么多秘密,全瞒着我,我算这个家里的什么人?〃她说到这里狠狠瞪了婆婆一眼。
媳妇显然把她也当做捣鬼的一伙了,田老汉的老婆很悲哀。既然同媳妇话不投机,她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她说了个借口抬脚要走,小孙子却不肯,他要从碗橱里拿炒黄豆吃。媳妇不高兴地抓了一把塞进他衣袋里,气呼呼地说:
〃不如大家都去见阎王!〃
田老汉的老婆沿着那条水沟往家中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唤她在娘家的名字,她回过头去,却什么人也没有;她再往前走两脚,那人又唤了一声,她又回头,还是什么人也没有。她感到毛骨悚然,就弯下腰去问大孙子:〃听见有什么人在叫我们吗?〃大孙子若无其事地回答:〃是爷爷在山里叫你。〃田老汉的老婆全身抖了起来,对孙儿提高了嗓门。
〃你撒谎啊,山里离这里有两里路,你怎么听得见的?啊?〃
孙儿委屈地看着奶奶,小声辩解:
〃我是听到了嘛。〃
〃他叫些什么?〃
〃反正是叫你,别的我就听不清了。〃
田老汉的老婆左右环顾了一下,将两个孙儿牵到身边给自己壮胆,继续往前走。她加快了脚步。快到小桥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半空中冷不防响起凄厉的老男人的声音:
〃二秀啊!!〃
田老汉老婆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两个孙子乱成一团,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裳,哭喊着:〃奶奶!奶奶!〃
她老半天才恢复了气力,拍打着身上的灰站起来,再一次问孙儿:
〃你们听见了谁在叫我们吗?〃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两个孙儿齐声回答。
〃天哪!〃她喃喃地说,把孙儿的手抓得更紧,一路小跑起来。
田老汉和大儿子呆在一块大岩石上头抽烟,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敏菊,你回去吧,媳妇在家里不知要怎么生气呢。〃田老汉对儿子说。
敏菊翻了翻眼珠,迷惑不解地问父亲说:
〃这种事情,怎么就不知疲倦啊?我每挖一锄头下去,马上又想着第二锄头会有出息,就这样挖呀挖的,一夜飞快地过去了。爹爹,您还能记起那个故事里的一些事么?您再仔细想想看。〃
田老汉闭上眼沉思了好久,不住地摇头。他的确快要忘光了,在残留的记忆中,祖父那苍老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但具体说了些什么细节实在是难以打捞出来了,也不能给他任何启示。何况这是他六岁那年的事,即使祖父告诉了他什么诀窍,他也听不懂啊。他有点怜悯地看着瘦弱的大儿子,心里升起一股负疚感。当初分配土地时,媳妇们都希望多分些田,可以增加收入,只有田老汉一个人,死死咬定了要这座山,这就使得大家经济上都紧巴巴的了。谁都知道这座山土质不好。什么都种不了,只能任凭它长些茅草和小灌木,所以田老汉从这座荒山得到的惟一好处就是有柴草烧火。
〃爹爹要是想不起来,我们就还是老老实实地挖吧,总有一天会挖中的。有时我也想,要有部推土机把这座山推平,东西不就出来了么?然后我又一想,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还是一锄一锄地挖来的有意义啊。〃
田老汉扑哧一笑,用力在儿子背上拍了一巴掌,内心活跃起来。他回想起自己在挖掘的过程中碰到一些很松的土,那也许是他父亲当年挖过的地方。父亲是否已将这座山挖遍了呢?是不是他已经发现过那些东西,将它们弄出来好好地欣赏了一番,重又将它们埋进了深土下面?据母亲说,他父亲是那种藏而不露的人,从不将自己的心思对任何人说,如果说他要独享喜悦的话他很可能那样做的。再想下去,如果父亲要埋藏已经找到的宝藏,他一定要将它们埋得更深,这就更增加了寻找的难度。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应该专门去挖那些松土。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曾在一块岩石下头连续挖了三天,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现在他就坐在那块石头上,脑子里不断地涌出那些兵荒马乱的场面,一只号角从半空吹了又吹。在奔跑的人群里头有一个驼背,驼背的身影往往跑着跑着就消失在倒塌的围墙后面,另外那些跳跃着的影子很快就把他遮蔽了。到这种场面再出现的时候,驼背又出现了,又是从人群里头跑出来,脱离开去。田老汉就想,这个驼背,会不会是祖父过去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呢?
〃我还是继续挖吧,〃敏菊打断了田老汉的沉思,一边啃着从背袋里拿出的干粮一边起身,〃我们分头干,下午再到这里汇合。〃他消失在很高的茅草里面。
大儿子是出其不意地加入到他的工作中来的。起先,田老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热情里面,根本没想过要和人分享。他的脚一踩到这座荒山,血液就往脑袋上头涌去,很多声音在他身体里头喊喊叫叫的,每次他来不及多想就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一股劲地挖下去。那一天是个北风天,田老汉低头忙乎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挖土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挖出的回声,就停下锄头来听,那声音还是一下一下地传过来。田老汉震惊了,简直有万念俱灰的感觉,因为这个秘密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他认为那人一定是拥有这座山产权的另两家中的一人。他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人还是不远不近地挖着,总不过来。最后,田老汉忍不住了,就扒开茅草一路寻过去。他没想到会看到儿子那撅得高高的屁股,这个发现给他内心带来某种缓解。多么奇怪啊,儿子怎么知道他的秘密的呢?他喊住了敏菊,问他挖什么,敏菊就笑嘻嘻地反问他:〃您挖什么呢?〃田老汉沉下脸来,叫敏菊少同他开玩笑,敏菊就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父亲在挖什么,只是在心里认为这件事一定是很有趣的,就模仿起他来。田老汉叹了一口气,把那个祖传下来的故事告诉了儿子。从那天起这件工作就变成了父子两人共同的工作。儿子年轻气盛,想法多变,总有新的意见提出来。比如前不久,他说他思来想去,觉得院子里的那口水井很可疑,曾祖父会不会挖出那些宝贝后,将它们扔到井里面去了呢?他的想法搞得田老汉有一阵子很沮丧,因为把井里的水抽干弄出宝贝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们没钱去租抽水机。儿子多变的性情常常弄得两人都很不舒服,因为这就得不断停下工作,去进行那种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商讨,讨论来讨论去的,两人都对工作本身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厌恶来,恨不得立即摆脱。有时田老汉看着敏菊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谁叫他半路插进来的啊,简直是个祸害!虽然不高兴,整体上田老汉对儿子还是满意的,因了他的加入,田老汉的神经现在总是绷得紧紧的,振奋得很,如果儿子不来的话,他自己一味挖来挖去,就不定脑子已经痴呆了呢。
田老汉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了,他走进院子,看见屋里一团漆黑,心里很奇怪。进了屋,听见老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们不让老祖宗安息,我也活不成了。真是贪婪啊。〃
〃怎么回事?〃田老汉的心跳到了喉咙。
〃到处都是老祖宗的声音,路上呀,屋檐下呀,灶屋里呀,茅厕里呀,唤个不休,我的胆都要吓破了,还怎么活下去?你吃饭吧!〃
老婆将桌上的碗钵顿得哗哗响,就是不点灯。田老汉往饭桌前一坐,两根筷子就戳到了他下巴上,是老婆递过来的。
〃不点灯怎么好吃饭?〃
〃凑合一下吧,熄了灯那些声音才不叫了。刚才我以为末日到了呢。〃
田老汉胡乱吃完饭,将碗筷往桌上一扔,摸索着去找自己的烟斗。
〃你不用找了,那东西已被我放进灶膛里烧掉了。〃
〃为什么?!〃田老汉咆哮起来。
〃你听我说就知道了。今天下午我站在这里筛米,看见烟从壁橱里冒出来,我走过去拉开壁橱的门,看见你那该死的烟斗燃着呢?你听明白了吗?没有人抽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