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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汤家自会竭力阻拦予漓一切与朱家和好如初的打算。
没了朱家的支持,本身才干平庸的予漓,除了一个嫡长子身份,如何能让玄凌将江山托付?而,历史上,有几个皇帝是嫡子出身?玄凌自己就不是。
外无外患内无隐忧,时间就过的特别快。乾元二十八年,云南省大旱。因朝廷才刚平定西南没有几年,民心不稳,玄凌格外重视此事,欲派大臣前往赈灾。但是西南夷族犹有负隅顽抗者,加之山遥路远,林间毒瘴重重,整个朝廷竟无一人肯应声。
眼看朝会陷入冷场,予泽出列道:“儿臣愿往。”玄凌大悦,当即应准,并下旨五日内出发。
我得到消息,免不了一阵担忧。予泽大约也知道,下朝后直奔景春殿与我说起此事:“母妃放心,大舅舅正在云南,儿子去了,也不算摸吓。且原先儿子因身有军功②,回京之后不好四处结交大臣,只能在军营里摔打③。这次差事若是办好了,正是儿子进入朝政的最佳踏脚板。”
我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主意已定,无可更改。仍然劝道:“你这几年虽见了些人和事,但是军事与政治是两回事。此次赈灾非同小可,你年岁小,又没有经验,那地方上的官员狡猾奸诈如狐,你如何能办得好?”
予泽弯起嘴角,道:“儿子是年小阅历不足,但儿子身边的人岂是吃白饭的?大舅舅荐给儿子的那两个却是有些能耐的。大舅舅在西南三年,教化百姓千百,儿子去了,他少不得也得帮衬些许。”他停了停,道:“正是要与母妃商议,小舅舅袭了承恩伯,却断了科举之路。儿子想此次也带上他,算作历练,将来入了朝堂也有好处。”
予泽素来有些大男子主意,也不爱和我说些朝政的事。我听他如此说,就知他已拿定了主意,不过是与我知会一声罢了。我无奈,只得道:“那么,你将方海也带上吧。他的医术很是不错。”予泽站起身听了,道:“是。”
五月二十六,予泽及工部侍郎杜衡离京前往云南,齐武安和沈璧山带军护送。随同一起去的,还有年仅十五岁的安璜,却真是一队娃娃军了。
七月,朝臣再次请立太子。只是这次却没有人点名道姓的要求请立予漓,盖因朱家与予漓不睦已是上京众所周知之事。当是时,知礼有贤名的予沵进入大家视野。亦有人属意予泽,但却在少数。
玄凌今已四十有一,立继承人的事容不得他再推拖。玄凌沉默两三日后,召予沵御书房问话,随后渐渐表现出对予沵与其他皇子不同的喜爱来。还欲晋顺妃位份,只是四妃二夫人之位已满,此事不了了之。
群臣见玄凌表现出态度,不再逼迫。立储一事渐渐消散。
贵妃和眉庄与我说起此事,都为予泽表示担心。我镇定微笑,予泽渐已成势,予沵仍是黄口小儿。一旦玄凌提早驾崩,那皇位究竟是谁登上去还两说。但是盟友还是需要安抚的,我道:“皇上还在壮年,”我意有所指的向赤芍点了点头,她的贴身宫婢上个月查出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这两年后宫里接连出生了两位帝姬,还有三位孕妇,可见皇上身体康健。他择一年纪幼小的皇子,也是能慢慢精心教养的缘故。但是——”我刻意停顿了一下,假作别有用心的道:“皇子长于后宫之中,这到及冠还有十二个年头,谁也不能保证他最终长成什么样子。——皇上到底没有明文下旨立予沵为皇太子呢。”
我一直等待着五石散慢慢破坏玄凌的身体,却不料,熹妃做出了一件大事。
七月十八,太平行宫避暑,玄凌招熹妃侍寝之时突然剧烈喘息着险些晕厥,太医院太医云集熹嫔行宫居所宜芙馆。当我与贵妃德妃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时,熹妃一身凛然之气站在玄凌跟前,玄凌却气息凌乱而怒气滔天的半躺在床上,床边一滩散发着刺鼻难闻的呕吐物,以及呕吐物边上一群趴伏在地上的太医。
我和贵妃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紧张。此时,熹妃开口道:“既已事发,我别无话说。要杀要剐随你。”玄凌额上青筋突突跳动,他强忍了又忍,道:“朕自问对你不薄,不但给你恩宠地位,连一颗心都掏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对朕?恨不得要杀了朕?”
熹妃冷笑一声,道:“恩宠?地位?这难道是臣妾想要的吗?心?你给的究竟是我,还是纯元皇后?!”玄凌脸色暮然一沉,低声而平静的十分危险的道:“你知道了?”熹妃情绪激动起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低垂着头:“我的姐姐,菀妃,皇上您还记得她吗?呵!想来您是不记得了。她十六岁入宫,为了您斗倒慕容家,却遭您厌弃打发出宫清修。诞下双生子却被您怀疑贞洁。一心一意爱慕着您,却轻易被您赐下鸩酒白绫。”她霍然抬起头,疾步上前几步逼近玄凌迫问道:“您却拿她当做纯元皇后的影子,让她一生都活在纯元皇后的阴影之下!”
“您爱我?”她轻轻问着,拔下发上纯金打造的喜鹊登枝簪,将簪子尖锐的柄部对准自己娇艳白皙的脸颊,“还是爱这张脸?”她手中突然用力,鲜艳的红从她脸上淌下,赫然划开一条皮肉翻开的深深的伤痕!
熹妃仿佛没有痛觉一样,她将皮开肉绽的脸递到玄凌眼前,语调与表情是那么的愉悦而含情脉脉:“皇上您看呀,这是纯元皇后的脸呢。”她在另一半的脸上也划下一条从眼角到下颔的伤痕,鲜血飞溅到玄凌的脸上,畅快且恶意的笑着:“皇上,臣妾像不像纯元?”
玄凌被她疯狂的行径惊愕住,连声道:“来人!熹妃疯了,给朕拖下去!”几个小内监匆匆进来靠近熹妃,却被熹妃一个眼神定住。她回过头,看着玄凌,神情冰冷而仇恨的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皇上为了一张相似纯元皇后的脸,害了我与姐姐,不知道地底下,纯元皇后会因此遭受什么样毁容灭迹的折磨!”
“大胆!”玄凌暴怒,呵斥道:“熹妃甄氏诋毁皇后,着褫夺封号位份,降为庶人,赐鸩酒!”熹妃冷笑连连道:“不必了!”她挥袖转身,却是从门前疾步冲来大力碰死在玄凌床前!头骨碎裂中,鲜血和着白色的脑浆缓缓溢出。熹妃昔日娇俏的容颜,如今伤痕遍布。一双美目瞪大死死盯着玄凌,不肯瞑目。
我和贵妃心中一寒齐齐打了个激灵。玄凌亦是惊吓住,连声呼喝道:“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将庶人甄氏的尸体拖出去!”几个内监这才醒过神来,慌手慌脚的将熹妃抬起。玄凌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恶狠狠的补充道:“将甄氏丢入焚化炉,挫骨扬灰!”
我激灵灵一个冷颤,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去看现在玄凌是个什么表情。我和贵妃德妃没有吭声,章弥却是避不开去,他颤抖着连连叩首道:“皇上息怒,您才中了毒,还请勿要动怒!”玄凌恶狠狠的盯着章弥,许久之后才闭上双眼,挥了挥手。
我和贵妃会意,留下太医带着一群宫人回去审问。熹妃毒杀皇上,兹事体大,那些奴才们也不用我们逼问,个个忙不迭的招供。却原来熹妃偶然间得知樱桃与河虾同食会使人中毒,便刻意的引诱玄凌多吃,以致玄凌中毒。那些呕吐物,便是太医赶来后催吐的。
我和贵妃面面相觑,不料一向宠冠后宫的熹妃竟然毒害皇上。德妃试探着道:“或许熹妃是为了菀妃复仇?”贵妃想了一想,道:“或许是,只是她不该只想着复仇而不顾菀妃留下的一双皇子帝姬。”小钱子闻言上前道:“启禀主子,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奴才刚才得知,淑妃娘娘已将五皇子和灵犀帝姬接走了。”
我道:“淑妃与菀妃交情匪浅,如今熹妃去了,又是这个缘故,后宫里敢抚养予涵灵犀的妃子几乎没有了。”贵妃道:“既如此,五皇子和帝姬就交予淑妃抚养吧。”德妃念在胧月的份上,亦点头同意。
处置了予涵灵犀的归宿问题,我们三人皆沉默下来。想起那个风华斐然的熹妃就这样红颜薄命,各自暗自叹息。良久,贵妃道:“皇上下令贬熹妃为庶人,称呼上可要注意了。”我和德妃点头,静坐了一刻,各自散了。
此次中毒,大伤了玄凌元气。加之他有几近一年半时间的纵欲,病愈后身体迅速垮了。身体好转之后,玄凌下令处死熹妃亲近宫女内监,其中赫然包括他曾经的心腹李长。然而因淑妃谏言,玄凌竟没有追究抄斩甄家,甄致宁得以幸存,只是以后五代内皆不得为官入仕。且,玄凌多了一个梦魇的毛病,每每深夜中,总会梦见纯元皇后满脸可怖伤疤的景象。
玄凌由此愈发厌恶一个人独处,不顾太医清心寡欲静养的建议,强行留宿妃嫔宫殿,偶尔还会服食春。药助兴。这般折腾,即使每日大量温补药汤进补着,太医的调理药方吃着,玄凌的身体依然不可挽回的衰败着。
衰败的身体愈发扛不住药力的侵蚀,连续两年多日日摄取五石散,后果渐渐显现。玄凌白日里时常精神恍惚,且暴躁易怒,脾气诡谲。十月,仪元殿伺候的宫人被乱棍打死十人,一人重伤。为玄凌调理身体的太医被斩首一人,家人没为官奴。朝廷大臣亦常有被玄凌痛批责骂的。
在玄凌酷苛暴虐之下,虽有太医诊断出玄凌乃是服食五石散造成如此症状,却为了保住身家性命,而缄默不言。十一月二十九,离京半年前去云南赈灾的予泽回京。通过免役税,无偿提供禾苗,挖地下水,蓄水库等手段,百姓总算在秋季收回一些粮食,过冬已不是问题。
予泽办差回京,玄凌大力嘉奖,赏赐之物源源不断的搬入楚王府。予泽更是获取参与早朝议事的资格。
乾元二十九年至三十年,玄凌的身体愈发坏了。在不服食烈性春。药的情况下,他已无力驾驽妃嫔。玄凌自己大约也知道,虽然他一如既往的喜爱予沵,但流连在予泽身上的目光也逐渐增多。予泽依然故我的孝顺玄凌,友爱手足,踏实办差。不讨好,不逢迎,甚至在一些贪腐事情上也会与大臣当庭辩论,下手不留情面。
三十年三月初七,玄凌下旨晋我为皇贵妃,晋欣敏夫人为贤妃,并定于五月举办已经六年没有举办的选秀之事。玄凌的旨意下的突兀,众人敏感的察觉到什么,我和予泽身边的逢迎谄媚之辈愈多。
贵妃满面春风的来向我道喜:“齐王失了圣心,至今仍是郡王爵位。予沵才十一岁不到选妃的年纪。本宫猜测,皇上前脚晋你为皇贵妃,后脚就下旨选秀,只怕是为了予泽挑选几门得力的亲事。”
予泽虽是亲王,但他的外家着实不能助益他。玄凌为他挑选得力亲事的用意显而易见,是要亲手为他缔结势力。且皇贵妃位同副后,在皇后仍然活着的时候封我为皇贵妃,其用心不说而知。
我微笑着打趣:“同喜,同喜。”贵妃想起齐武安与予泽的关系,与我会心一笑。三十年这一场选秀,虽然是我主持,但予泽的亲事却是玄凌亲手挑选,宰相关浩卿嫡长女关梦笙为予泽正妃,户部尚书胡达书嫡次女胡颜,镇国公嫡幺女叶芜菁为予泽侧妃。
关梦笙与予泽大婚定在金秋十月,两位侧妃定在来年开春三月。皇子大婚,一般有一年以上的准备时间,相比之下,予泽的婚事却显得仓促了。想来也是玄凌担心他撑不到那个时候罢。
六月起,玄凌开始修身养性,旬日无事,来我宫中的时间慢慢增加延长。我与玄凌相伴多年,知他并不是突然醒悟出对我有了情感,乃是做出给我恩宠体面的样子与众妃与大臣看。我顺着他的心意,每每做出一副温情的寻常人家的温馨待他。
十月初七,予泽大婚前一夜,玄凌睡梦中被梦魇惊住大声呼喊不止。我连忙摇醒他,唤道:“皇上,皇上?”玄凌惊醒,定睛看了看我。我起身欲唤人进来伺候,玄凌却随手拿睡衣袖擦了擦汗,拉住我道:“不必麻烦了,容儿,咱们说说话。”
我温顺的依了他,躺平在他身旁道:“好,皇上要与臣妾说什么?”玄凌侧身向我,调笑道:“怎么,朕老了,你就不唤朕四郎了?”我想起年轻时候那夜的促狭,微有些赧颜,低低唤了一声“四郎”。玄凌大声的“哎”了一声,竟羞得我微红了脸。
我感叹道:“唤了皇上这么多年的皇上,臣妾已经习惯了。再换了别的称呼,十分不适。”玄凌有片刻的惆怅,他怔了会神,伸手握住我的手,道:“也不知怎的,今夜朕就想再听人唤朕一声四郎。”
我感受到他曾经干燥温暖的手,如今变得冰凉而皮肤松弛,心里也有些怔然。偏首去望玄凌,他满头的黑发在昏黄的烛火下竟闪出点点的银光。他曾遇到过爱的人,也遇到了喜欢过的人,曾与人两情相悦过,也被人倾慕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