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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任的医生已经坦白的差不多了。你过去的一切都败露了,还想怎么样,老太婆?”
“我不管。反正人类都要毁灭了,我会进入爱达荷州的地下宫殿,创造我自己的世界。任何人都别想阻拦。”
“你会给爱达荷州的地底人添麻烦哦。”
“地底人?那是什么东西?”
梅拉显然不知道凉子的怪趣味——就此来说,梅拉还是蛮正常的人类。
V
成为药师寺凉子的部下以来,我有过不少不愿回忆的经历,遇上过恐怖恶心的怪物,跟不良不善的恶徒交过手。可是,没有哪个怪物比得上梅拉·罗特里奇的可憎,也没有什么恶徒比得上莫沙博士的卑鄙无耻。
“你们两个,外表装成地球人的样子,内心简直跟栖息在黑星云的龙虾人一样黑暗。无论怎么痛扁你们这类败类,我良心都不会感到半点谴责的!”
凉子宣告——这次对手又成龙虾人了,谁知道这又是什么出典啊?
计算起来时间倒也不太长,不过这场荒野上的舌战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无论梅拉怎么想,莫沙博士很明显是在直升机到来之前拖延时间。智慧胜我几筹的凉子,不可能看不穿他的意图。可是,沐浴着轻井泽的暑热,凉子渐渐冒出汗意,继续舌战。
“你们说什么世界啊世界的,都只是基督教狭隘的世界吧。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也可以算是,简单来说都是一神教的世界。‘唯一绝对的真神属于我们,你们所谓的神都是假像’——你们信奉这些教条而互相杀戮,是你们的自由,跟多神教世界没什么关系,不要随便把佛教道教印度教神道教牵扯进去。虽然日本是个没出息的国家,只会讨好第一强国以保住第二的地位,可是八百万神灵可以和平共存,比你们这些家伙正道多了。”
真是精彩的演说,完全不能想象,说出这番话的跟白天唯恐天下不乱拼命扩大打击范围的危险分子是同一个人。可是,人说“不以人废言”,不等凉子下令,我已经热烈鼓掌了。
“这污秽的世界将会破灭,没有生存价值的人都会死绝,只有十四万四千个优秀美好、命中注定青年才能活下来。我会成为女王,君临众人之上,创造清洁的新世界——神之下唯一的世界!”
梅拉双手伸出,做出掌心向上的动作——这是毫不关心人命的狂热信徒的仪式。
“哼。你在爱达荷州准备的王国领地有多大?”
“五十万英亩。”
一英亩约合四百四十七平方米。五十万英亩,就有两千零二十三平方公里之多……几乎跟整个东京都差不多大小,在日本可是了不得的广大土地。我惊得哑口无言,凉子却没有一丝钦佩的意思。
“多少平方公里?”
“平方……公里?”
“我叫你换算成公制呢。”
“公制是什么……”
着实出乎意料的缘故,梅拉没必要地认真迷惑起来。凉子高声笑道:
“哇,真受不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是唯一不施行公制的国家。太落后了——美国真是个落后的国家呀。”
不知道是不是唯一,不过美国确实到了二十一世纪还不实施公制。重量单位是磅,长度单位是英寸和英尺,距离单位是码和英里,连温度都不用摄氏而用华氏度表示。美国人顽固地拒绝世界标准的公制,坚持使用只有本国才通用的度量单位。
如果是亚洲或非洲的小国如此偏执,日本人一定会冷笑吧——可对方是美国的话,日本人竟还有几分羡慕呢。美国小说翻译成日语的时候,也常常出现没有英寸、英亩等单位注释的不人性化情况,意思是,读者自己查去呗!
“喂喂,连公制都不懂的野蛮人!愚昧的家伙!就凭你们也能登上月球?一定是假拍的录像欺世盗名啦!”
挑衅敌人的办法有的是,这么没水准的还是头一次听说。再说如果这样的挑衅都能行得通,造成日美决战的话,岂不是太丢人了。
“你这小丫头满口胡言!等我抓住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你。脑移植手术的时候连麻醉都不上!”
枪声又断断续续响起,哀嚎和怒吼声随之传来,犬吠声也不绝于耳。
罗特里奇家的私兵和支援部队被两位侍女和一千只狗拦住了,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
梅拉喝声之下,敌我双方都架起手枪。有人俯下身子,有人跳到一边。莫沙博士躲在梅拉身后,也缩起身体。
双方爆发前的最后一刻——不,半刻——敌我双方中间传出一个沉重、僵硬的声音。不知道多少目光都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真切地看到了那一幕难以置信的光景。
棺材盖子移动了。
发现那个情形的时候,一阵至今为止最为激烈的恶寒在我背上自下而上流窜起来。希瑟·维琳葛姆恐惧的表情和她转述的阿特米西亚的话在我脑海里复苏了。
“过几天还会活回来的。”
今天是第三天。
第九章 永垂不朽
I
卡嘡。
这是第一个声响。接下来是卡嗒卡嗒卡嗒……短促生硬的声音连续响起,无论什么人,哪怕拥有跟无机物质一样坚固的神经,听到这个声音,也变得好像被无形的锁链缚住一般僵硬。连凉子也蹙起柳眉无话可说了,最后还是我向莫沙博士开口:
“那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黑衣保镖们没有对我的质问怒目相向,显然他们也都想知道。
“什么‘什么’?棺材里装的当然是尸体了。不过,不一定一直都是死的罢了。”
莫沙博士口气恶狠狠地讥笑到:
“小丫头,你可没少贬低我哪。你说我是缺乏基本医学知识和技术的骗子?说得好啊。你可别忘了自己说的话。”
莫沙博士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同时气温也越来越低。
这并不是什么超能力或者妖术造成的,与前天晚上相同的浓雾,今天在白昼又出现了,而且这场雾气降临得异常迅速。
狗群的叫声凄厉高亢,格外加深了周围不祥的气氛,仿佛它们已经感知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恐怖情形。
“把棺材盖关上!”
梅拉·罗特里奇厌恶地尖叫着。同时,我看到——一只漆黑的、碳化了的人手,从棺材盖的缝隙中伸出来,五个手指攫住棺材的边缘。
早已拔枪待命的保镖们行动了。但是阵势的混乱表明,他们训练有素的专业精神也在动摇,动作迟钝,脚步杂乱。浓雾比他们快得多,已经笼罩了附近一带,无声无息地漂白了整个世界。
“雾中的轻井泽多少有点浪漫的感觉呢。”
凉子自言自语,而我已经不大看得清她的脸了。牛奶色的气体形成洪流,无论敌友都被吞没在雾中。
我头上的绷带、西装、衬衫立刻被水气侵蚀,潮湿滞重起来。手里的贝雷塔也滴下水珠。仅仅数秒之间,环境已不允许我轻易开枪。上司大人应该就在我近前,我正想请教妥善对策的时候,涡卷涌动的重雾中,突然炸开一声沉重的巨响。
我听到凉子的声音:
“棺材盖落到地面上了。”
“你们干什么呢,快把它盖上。一群废物!”
梅拉呵斥着。
惨叫声撕裂了雾的帏幕,连续不断的枪声与叫声重叠在一起。
我反射性地蹲下躲避,但射击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和凉子。枪声的余韵伴着痛苦的呻吟声。
“你是什么……?!”
什么东西倒在草地上的声音。
对方不问“你是谁”却问“你说什么”,这个词印证了我的恐惧。我意识到自己呼吸又急又浅,又大口深吸了一口气。
我一边跪在潮湿的草地上定住身子,一边找寻上司,又不敢太大声音:
“警视……?”
“我在这儿。”
敌方没有开枪的声音。我反而听到头顶上传来重重的机械声。
那是直升机的破风声。
直升机从上空靠近我们,我却无从判断它接近的角度。别说东南西北,连前后左右都难以分辨了。
雾和云是相同的东西,浮在天空上的叫云,降到地上的被称作雾。无论怎么称呼,都是冰冷成团的水气,我仿佛在雨中漫布似的走了五六步,终于走到了上司身旁。
“这么大的雾,直升机很难降落吧。”
“嗯,到现在都不出我所料呢。”
凉子的话让我对她的战术能力又了新的了解。
轻井泽的暑热和闷气到达顶峰时,不是降大雾就是下雷雨。凉子早就预测到了天气的急变,所以她才跟梅拉和莫沙博士斗嘴,等待时机。
黑衣保镖,也就是罗特里奇家的私兵人数有一打之多。我方只有凉子、两位侍女和我本人,四个人而已,不得不利用其他条件弥补我们人数上的不足。以凉子来说,开出坦克也不足为奇,她却没干出这种事儿来,应该因为预测到了天时之利吧。
“这场雾能持续多久啊?”
“可能到半夜都不会散吧。”
“整个轻井泽地区都这样吗?”
“轻井泽嘛,嗯,一半左右的地方吧。西南方比较严重,那边地势低,民居又集中。”
我把手表举到眼前细看,还不到下午一点钟。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因为白色的暗沉笼罩视野,可视距离最多两米左右。雾气偶而会随着风向流动,视野最多只有一瞬间稍微广阔一点。白色的气体浊流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把我们封进雾的迷宫里。
厚厚的白色墙壁那一头不断爆出枪响,连连传来悲鸣,还有不明的奇妙声音,显然正在上映一幕幕不间断的惨剧。我们也不知道棺材里出现的“什么”会在何时袭击这边,虽然身体好像泡在水里,嘴里却直发干。
“从棺材里跑出来的那家伙,很会利用这场雾啊。”
“你以为只是利用吗?”
“啊?”
我无法把握凉子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明白吗?那人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样子。所以要隐藏在雾里!”
凉子的语气很激动,以同样激烈的目光瞪着浓雾的另一边。
这么说,那个黑糊糊的异形物体拥有跟人一样的意识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深的恐惧。那副样子活着的人——不,生还的人,对自己的模样感到羞耻。
太残酷了。
枪声和悲鸣又一次划破白雾。
“你是想复仇吗……向你母亲和莫沙博士复仇?”
她都不提说话的对象。
“死过一次,终于有血性了啊。”
凉子自言自语地答道——话还是刻薄的话,却是我从没听过的语气。
我能向阿特米西亚开枪吗?准确地说,我能向那个曾经是阿特米西亚的存在开枪吗?如果她突然从背后袭击,我可能会反射性地还手吧。
困惑的同时,不可抑制的愤怒同时涌上心头——那些利己主义者把阿特米西亚这可怜的女子变成怪物,我怎能不怒?
对母亲梅拉来说,阿特米西亚是个“败笔”。一看到女儿的容颜,就会激起自己跟下等男人的混迹的记忆,只好以自欺欺人竖起保护自己的盔甲。对梅拉这完美女性的典范来说,阿特米西亚只是个多余的存在。
“梅拉可能想过要杀掉阿特米西亚吧。”
“是莫沙博士阻止她的吗?”
“对。”
“当然他不可能以人道的理由说服梅拉,就以在梅拉年老的时候,把她的头脑移植到年轻的身体里为由……”
“没错。当然他根本达不成那种手术。对莫沙博士来说,这么做有两层好处。首先是向阿特米西亚施恩——是我给了你一命,这个意思。你能想到另一层好处吗?”
“那也是莫沙博士自保的手段吧。为了实施脑移植手术,阿特米西亚的身体固然必要,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等于宣告只有莫沙博士才能进行脑移植手术。”
“Bingo!”
简短应答之后,凉子念叨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这呆瓜男人怎么就不会在更重要的时刻醒目一点啊?”(译者注:原文整句是片假名,表示泉田完全没听懂,当作一句咒语……咳嗯)
我们能在浓雾里躲起来,匆匆忙忙地说出以上那些话,全赖棺材里出来的那个人没有攻击我们。为什么不向我们出手呢?
直升机的破风声在我们头顶上忽左忽右。这么厚重的雾,别说着陆了,高度都没法降低。万一碰到树木或电线,立刻就会打破机体平衡,失速坠落。本来在山沟里,气流与地形相应,变化格外复杂。
如果这是特种部队进行的军事作战的话,可能无论冒多大危险都会强行着陆。可是,包机只是民用飞机,既没有那样的技术,也没有那种责任感。直升机期待过一阵儿雾会散去,只在头顶上盘旋。
“以惨叫声的次数算来,敌方人数应该不到一半了。”
美貌的上司一边进行着可怕的计算,一边露出敏锐的笑容,甩掉伯朗宁枪身上的水滴。
II
距我左侧十步开外,隔着一扇雾的墙壁,传来一声大吼。
凭经验不难听出,那是人的哀叫声。但是,重合着雾中奇妙的回音,我无法判断朝我滚来的那个圆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直到拨开浓雾,我才能低头去看停在脚边的物体。
那是中宫组的老大,中宫崇之——准确的说,只是中宫脖子以上的部分。那张脸我在警察档案照片上见过很多次,两眼间距过宽,眉毛淡得近乎没有。这张古怪得像条深海鱼的脸,由于恐怖和痛苦,扭曲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