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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拉·罗特里奇的狂热形成异样的对比。
“再次降临时,主对一切恶者将不再容忍。他会从天上降下军队,将地上一切的恶一扫而空。最恶的表现,就是攻击体现自由与正义的唯一的神,以及所有针对神的信仰者和他们的文明进行的恐怖活动。我们要扑灭恶的使徒,净化他们玷污的土壤。让硫磺之火变成暴雨降临到地面,灭绝一切违抗神的恶徒吧!”
这种好像低成本世界末日电影里常见的世界观,像浊流一般从那位女性大富豪口中喷涌而出,湮没了整个大厅。
据说,美国人有半数左右都不承认进化论,坚信“世界和生命都是神创造的”。活生生的例子,并且也是最诡异的例子,就在我眼前。梅拉·罗特里奇水蓝色发亮的双眼冒出狂热的火焰,看起来不像神明的光芒之火,却像地狱的劫火。
“警告日本人。因为爱你们,怜惜你们才会这样。立刻摒弃邪恶的多神教,皈以唯一绝对的真神。现在还来得及——应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踏上光明的道路吧,与我们一起,走上充满正义与光荣、永远的道路!”
梅拉说完是一阵沉重的沉默。绝望般的掌声一波波荡起。(译者注:我到今天才知道,有个形容“绝望”的副词是“自棄糞”……orz)
“罗特里奇女士的话太伟大了,这是怀着对神的敬畏之念,充满了被神选中的人的使命感的肺腑之言。能担任主持的大任,我真是不胜荣幸。”
针对主持人露骨的奉承,梅拉轻蔑地表示宽容:
“这都是神的真心。”
“原来如此。您的心意真是太高贵了,让我们受益匪浅。”
“哼!”
凉子从秀丽的鼻尖冷笑一声。
“那么,请您舒展胸襟,尽欢而谈。接下来来宾们还会向您祝词的。”
主持人竭尽所能地捧出笑脸,缓解了大厅里的欺负。谈笑声渐渐充满会场。
“泉田君怎么看?”
“真是个危险的欧巴桑。”
“怎么危险了?”
“她的想法本身就不地道,不过每个人都有宗教和思想的自由权力吧。可是,她特地在会场上大肆鼓吹,听众会怎么想,这可很难判断……”
我并不了解宗教家的行动应该如果,不过作为大型企业的经营者,是相当不合适的吧。
“内容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新鲜的。在美国,每天都有基督教右派的布道者,在专用的电视台里借着电波向全国广播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呢。”
“啊,这样吗。”
即使如此,专程跑到日本来,梅拉·罗特里奇到底想干什么呢?针对“邪恶的多神教”的宗教恐怖宣传吗?难道要炸掉寺庙火烧神社吗……不至于吧。
我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总结着想法。
不管怎么说,美国是世界第一输出国。从牛肉到导弹,以及民族主义,一切的一切都要强行贩卖。他们绝不会说“请买吧”,只会说教“应该买”,训诫“不买是错误的”,和要挟“不买就会破坏两国的信赖关系”。无论什么人都好,谁来教教他们,正经的买卖之道应该是什么样的吧。
可是,哪怕进口了危险的牛肉,不吃就是了。强行灌输的极端宗教价值观可要怎么处置才好呢?我正想着,凉子用胳膊肘顶了顶我:
“泉田君,那个鬼气森森的男人是谁来着?”
听她一说,我的视线投向大厅的出入口,一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立刻映入眼帘。他似乎随意扫了扫宴会的情形,很快失去了兴趣似的。凌乱的白发,有点脏的白大衣,刺激着我不快的记忆。
“是莫沙博士呀,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
“啊,是吗。我不想记起这家伙,就给忘掉啦。”
“真是您的风格。不过您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他从亚洲和非洲各国接走了三十个不到十岁的孤儿,作为样子抚养起来。”
“哦,那还挺高尚的吗?”
“光这么说倒像是的。”
“……后来怎么样了?”
听了我的问题,凉子耸耸裸露的形状完美的肩膀:
“五年后发现,所有的孤儿都受到了性虐待。无论男女。其中三人自杀,三人死亡,情形可疑。还有五人失踪,八个人进了精神医院长期治疗。”
明明只喝了矿泉水,我嘴里却泛着苦涩。咳嗽一声后我提出疑问:
“这家伙丧尽天良,为什么还能昂首阔步地随意行动呢?”
“花钱买和解,以威胁的手段胁迫撤回证词,证人失踪,向陪审员施压和收买……再说受害者全都是孤儿,根本没有坚决斗争的亲人。罗特里奇家的权钱发挥了终极的功效啦。”
“媒体报道呢?”
“罗特里奇家是封塔纳媒体集团的大股东。”
这下,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III
“您说是罗特里奇家的权钱获得了胜利,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维护莫沙博士呢?”
“你也能推测个十之八九吧?很明显,是‘有所必为’嘛。”
这女人果然敏锐。
“莫沙博士作为主治医师,掌握着罗特里奇家的重大秘密……是这意思吧?”
“是什么秘密呢?”凉子的问题似乎有激活我的脑细胞的作用:
“线索很少,不过我猜是跟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的出生有关的秘密吧。”
阿特米西亚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物呢?我在抱有极大兴趣的同时,也有些顾虑,因为探究这个问题,太侵犯阿特米西亚的隐私了。
犯罪搜查会侵犯到被害者和加害者双方的隐私,如果加上媒体作为共犯,贻害简直不可计数。这个问题,无论怎么自我警戒都不算过分。
“本来,梅拉·罗特里奇是为了传道来到日本的吧?”
“传道啊……”
凉子皱起柳眉,又一次喝光了杯中的香槟。也不知道喝第几杯了,我有点急躁起来。
“不过,想知道那个扮嫩的欧巴桑到底有什么企图的话,办法还是有的。”
“怎么办?”
“把梅拉·罗特里奇抓起来拷问就行啦。”
“我已经向您说过好多次啦,拷问是不行的。另外,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为什么?”
“我觉得您吹吹夜风,醒醒酒比较好。”
“你,当我的保护者?”
中毒的同时,我的手腕被凉子挽住,只好陪着她往阳台走。露西安和玛丽安正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年轻男宾客聊得高兴,这时却立刻要来伴随女主人。凉子挥挥手阻住她们,我们俩人单独来到阳台。
阳台向外,远处是一片沉沉的黑暗,让人想起“更深黑月夜”这样的枕词(译者注:枕词,和歌中常见的一种修辞手法,置于特定用语前,用于调整语调、渲染情绪。一般是五个音节,置于歌剧的前五个音。见于《万叶集》等。)在东京生活舅了,完全没有天黑的实感,夜间也没有这么暗沉。
抬头仰望天空,似乎有一层薄雾。透过淡淡的气体面纱,初夏的星座在夜空里闪烁着。即使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俗了,却还是会让人感到浪漫气氛的夜晚。这样美好的夜晚竟会迎来那么凄惨的结局,一定不是轻井泽自然环境的错。
阳台上只有室内漏过来的的光线,有人靠近时,一开始不大看得清楚对方的面目。我正想着,是哪个吃饱了的家伙晃晃悠悠凑过来的,靠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我的老熟人——
岸本明。警视厅警备部所属的警部补。比我年轻十岁,阶级却相同——也就是说,他便是所谓前途光明的Career官僚。
“泉田兄,你这副打扮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可是让这家伙一说,不知为什么就会惹我不爽。
“你看我干什么呢?”
“你是凉子大人的伴儿吧。”
他立刻就答上来了,而且回答正确。真是半点都不可爱。看我不回话,岸本窥看着周围,悄声说道:
“那那,凉子大人今晚有什么目的?”
“单纯休假而已。”
把凉子称为“凉子大人”、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岸本,对我这糊弄的回答可不满意。
“哎,怎么可能,才不会是简单的休假呢。不要骗我了。我们可是同道呀。”
在我连伤口的疼痛都忘记了,正要一脚把他踢飞的时刻——
“泉田君。”
“岸本警部补。”
分别招呼自己部下的声音同时想起,两位上司一起现身。两位美女在夜雾下的阳台上互相瞪视,仿佛艳丽的大红玫瑰和清秀的白百合之间迸发出青色的火花,也不知是璀灿呢,还是恐怖呢?
“你跑来干什么?”
“我负责来宾的保卫工作。”
“我就是来宾。”
凉子对哑口无言的宿敌挺起胸膛:
“也就是说,保护我的神圣职责就落到你头上了哟。哦呵呵呵,在你无聊的职业生涯中,这可是最有意义的工作啦。喂,快点,能保卫就好好保卫一个给我看看!”
“对不起,室町警视,她喝醉了。”
“你说什么呢,我很清醒。像冰一样冷静哦。想从现在的我身上夺走理性和良识,回头我可会找你算帐的。”
真是一定说服力都没有。由纪子忍不住愤慨:
“不用瞎操心。你的理性和良识都给你自己剩着好啦。刚才我还不小心打了泉田警部补,早知道应该打他的上司才对。”
这可是真是言多必失。由纪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手捂嘴,可凉子樱花瓣一样美丽的耳朵会张得像扇叶一样,把由纪子的失言捕获无遗——不,说不定是我的错觉呢,我往好处想着。
“是吗,由纪竟敢打泉田君。”
“那个……那是……”
“你竟然打受伤的人。你打了受伤的人对吧?你是不是打了受伤的人?”
凉子的声音像唱歌似的往上提。由纪子似乎招架不住了,可是也不能转身逃跑吧。
“换过来,你得让我打。这样才公平。”
“别闹了。你有什么立场责怪别人?”
“哎呀,我可没打过已经受伤的人哦。打人打到受伤的倒是有过。”
这还得意?而且这话即使不算说谎,也不能叫正确。照着已经被打倒的对手两腿之间踩下去使对方昏厥,这种事她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当时的情形是我突然出现在室町警视背后的,没有办法的事。要是美国的话,背后的人可能会突然袭击呢。请您别在意了。”
“你说的‘请别在意’,是对谁说的?”
她用不怀好意的语气不怀好意地挑刺。
“对您二位都是。”
“哎呀,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对罗特里奇家的恐龙女说的呢!”
实在被她气得不行,我无话可说了。由纪子倒开始努力使对话向理性的方向转移:
“应该对罗特里奇家提出起诉,至少有过失伤害、扣押监禁、损坏财产这些罪过呢。不过考虑到其他情况,比较现实的方法还是庭外和解吧。”
“对方是罗特里奇家呢,要是只给一亿美元可不干。那样的话就法庭上见吧,泉田君。”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没关系的嘛。反正他们榨我们的钱可是以百亿美元为单位的,稍微抢回来一点,是日本人的正当权力。”
“要是事态升级恶化了怎么办呢?你想下地狱,随便你好了,可不要把别人也卷进去。”
“哼,你就穷光蛋一个上天堂去吧,我宁愿握着重金下地狱。”
有钱能使鬼推磨,凉子早就说过了。不过,也不算是胡说八道。
“再说泉田君说了,他一定会陪我一起去地狱的哟。”
“我才没说过那种话。”
至今为止,被凉子勉强拉作部下,任何行动都陪着她,她要下地狱我也逃不掉,这是事实。我多少已经有点放弃挣扎了,可这种想法竟然被阎王大魔头误解为是我的自愿,这是何等的灾难啊。
“你真是太不容易了,泉田警部补。”
由纪子这次没有说更多的话。有个制服警官跑过来,向她询问什么指示,由纪子便带着岸本,看我微微低头行礼,她也以目还礼,然后离开了。
凉子假装没听到,只说肩膀冷,我们俩也回到了室内。聪明的做法或许是脱掉西装给凉子盖在肩上,可我身体很疼动不开,也无可奈何。
一回室内,马上有个声音叫我们:
“请问,客人您……”
我转身去看,是位宾馆的侍女——当然不会又是美少女了,是个身材微胖,满头白发的老工人。她递给我一个写着宾馆名的大纸袋。
“客人,请问您是姓泉田吗?”
“我是……”
“啊,那就好。啊,是罗特里奇家的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一位个子很高、头上包着绷带的英俊男人……她说的是英语,我也不大拿得准。这样,我把东西交给您了。”
“麻烦您了。”
侍女摇摇晃晃地走开了。打开纸袋一看,我大概苦笑了一下——看到我的样子,凉子发出洞悉一切的刻薄声音:
“还真顽固呀,那个恐龙女。要是睡衣的话,就扔还给她。又不是你的睡衣。”
“是我的衣服呀。她还给我了。”
我放心了。这下好了,脱掉礼服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