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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告诉她说她带有我的白兰地的气味,还请她出去,这样就结束了那场争论。克鲁普太太认为就这两种说法中的任何一种都可起诉,并表示了要向“不列颠朱蒂”①起诉的意向。
①朱蒂(Judy)是滑稽木偶戏里的女主角。克鲁普太太把法官一词误读成了朱蒂。
不过,当皮果提带狄克先生去看骑兵卫队的士兵时,姨奶奶已有充分时间冷静下来了;加上见了爱妮丝又喜出望外,她对这事反有些得意的夸耀了,所以毫不见半点扫兴地接待我们。爱妮丝把帽子放到桌上,来到她身边坐下;这时,我看着她那柔和的眼和光光的前额,不禁想她坐在那儿再自然不过;她那么年轻而不世故,却深受我姨奶奶的真诚信任;她在纯洁的爱心和忠诚方面是多么有能力啊。
我们开始谈姨奶奶的损失。我告诉他们我那天早上试过的事。
“那是没见识的,特洛,”姨奶奶说道,“但用心是好的。你是一个厚道的孩子——我想,现在我应该说是个小伙子了——我为你而感到自豪,我亲爱的。就这样很好。喏,特洛,爱妮丝,让我们来正视贝西·特洛伍德的问题吧,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得出,爱妮丝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她很注意地朝姨奶奶看。姨奶奶拍拍她的猫,也很注意地看着爱妮丝。
“贝西·特洛伍德,”一向不谈自己财产问题的姨奶奶说道:“——我说的不是你姐姐,特洛,我说的是我自己——曾有一笔财产。它有多少无足轻重,它足以维持生活。它还有些富余,因为她有点储蓄,又加上了一点。有一个时期,贝西用她的钱买国内公债,后来受了代理人的劝,用来做以不动产为抵押的贷款。这生意做得不错,获利也不少,直做到贝西把借出去的债全收回。我这么谈贝西,就像她是条军舰似的。行了!于是,贝西得审时度势,从事新的投资了。而这时,她的代理人不像旧时那么有经营头脑了——爱妮丝,我指的是你的父亲——于是贝西认为她自己比代理人聪明些,就心血来潮要自己投资了。这一来,她把资金投入一个国外市场,”姨奶奶说道,“后来才知道那市场很不好。起初,她在矿业方面失利,继而在潜水业方面失利——打捞宝藏成为那种汤姆·泰特勒式的胡闹①,”姨奶奶揉揉鼻子说道;“再后来,她又在矿业方面失利,最后,她在银行方面也失利,这就使这事到了个头。开始,我不知道银行股票的价值,”姨奶奶说道;“我相信那票面值是最低的了;可是那家银行在地球的另一头,据我所知,变空了;不知怎么回事,它瓦解了。它再也不会、再也不能付一点钱了;而贝西的钱全在那里面,于是就在那里走到了头。还是少说点吧。”
①西班牙和直布罗陀海峡之间以一块叫汤姆·泰特勒的地方为界,后该地为英属。
姨奶奶做了这番富于哲学性的结论,就得意地朝爱妮丝看看,爱妮丝的面色也慢慢恢复了。
“亲爱的特洛伍德小姐,这就是所有的故事吗?”爱妮丝说道。
“我希望就这够了,孩子,”姨奶奶说道,“如果还有更多钱可损失,我想,那就一定不只这么多。我相信,贝西一定会设法再扔出去,成为另一章。可是,再也没钱了,也就再也没故事了。”
爱妮丝一开始就屏住气听。她面色仍不断变化,但呼吸自如些了。我当时认为我知道个中究竟;我当时认为她担心她那不幸的父亲也许要为已发生的事负责。姨奶奶握住她的手大笑起来。
“就这么多吗?”姨奶奶重复道,“嘿,是的,就这么多,再有就是,‘以后她幸福地生活着。’以后也许我还可以再说说贝西的故事呢。喏,爱妮丝,你有个聪明的脑袋。特洛,你有时也有,可我不能恭维你说你总是有;”说到这里,姨奶奶带着她特有的神气向我摇摇头。“怎么办呢?那小屋,平均算,假设每年可得租金七十镑。我想,我们这么计算是靠得住的。行了!——我们所有的也就这点了。”姨奶奶说道。有些马在正要顺利前进走很长一段路时会突然停下,我姨奶奶也有这种特点。
“再说,”姨奶奶歇了下又说道,“还有狄克呢。他每年可进一百镑,不过那当然要花在他自己身上呀。虽然我知道我是唯一理解他的人,我仍宁愿打发他走也不让他留下来却不把钱花在他自己身上。特洛和我,用我们自己的资产怎么办才好呢?爱妮丝,你有什么说的?”
“我说,姨奶奶”我插嘴说,“我应当做点什么!”
“你是说,去当兵?”姨奶奶吃惊地忙说道,“还是当水手?我不要听这种话。你要做一个代诉人。我们这个家不要再遭到任何重大打击了,对不起,先生。”
我正想分辩,说我并不想把那些养生之道引进家时,爱妮丝问我,她问那寓所租期长不长。
“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亲爱的。”姨奶奶说道,“除非转租——但我不相信能这样——在这里至少还可以住六个月。先前住的那人死在这儿了。就算六个人住在这里,必有五个——当然——是被那个穿紫花布胸褡的和法兰绒袍子的女人害死的。我有点现款;我同意你的说法,最好的办法是在这里住到到期,为狄克在附近找一个安身处。”
我认为我必须说明,由于不断和克鲁普太太兜着圈子交锋,姨奶奶在这儿一定住得不舒服;可她坚持说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的大意是:等到第一次火迸时,她会让克鲁普太太吓得后半辈子都回不过神来。
“我想过,特洛伍德,”爱妮丝犹疑着说道,“如果你时间富裕——”
“我时间很富裕,爱妮丝。我下午4或5点钟后,就总是没事了,我在一大早也有时间。总是可以有办法。”我说道,这时我想到我花那么些小时在城里转悠、在诺伍德大道上来往,不禁有点脸红了,“我时间很富裕呢。”
“我知道,你不会反对,”爱妮丝走到我跟前,低声说道,我现在还能听到她那饱含着令人愉快的体贴的声音,“做一个文书。”
“反对,我亲爱的爱妮丝?”
“因为,”爱妮丝继续说道,“斯特朗博士已按他的愿望退休了,他也已来到伦敦住下。据我所知,他问过爸爸,能否给他介绍个文书。你不认为他与其用别人,不如让他心爱的老学生呆在身边吗?”
“亲爱的爱妮丝!”我说道,“没有你,我又怎么办!你永远是我的幸运天使。我对你说过的。我一直这么认为你是的。”
爱妮丝愉快地笑着答道,一个幸运天使(指朵拉)就够了;然后她又提醒我,博士习惯在清早和晚上在书房里工作(所以我的时间大体上很适合他的要求)。在老师手下赚生活的希望比去独立谋生的前景更让我快乐;一句话,听从爱妮丝的劝告,我坐下给博士写了封信,说明我的目的,并约定次日上午10点钟去拜访他。我把这封信的投送地址写成海盖特,因为他就住在那个我觉得难忘的地方,为了赶上时间,我亲自去投邮。
无论爱妮丝在什么地方,她都能让人觉得那地方和她那不多言多语的举止特征密切相连。我回来时,发现姨奶奶的鸟笼已挂起来了,恰如以前挂在旧日住宅客厅窗前一样;我的安乐椅也按我姨奶奶安乐得多的安乐椅在旧日住宅的位子摆好,就放在打开的窗前;连姨奶奶随身带来的绿色扇屏也钉在窗棂上了。看到这些似乎无声无息就自己做好的事情,我就知道是谁干的;就算我以为爱妮丝在几里以外的地方,就算我没看见她一面对我那些零乱的书微笑一面把它们按我在学校时的习惯清好,我也会马上知道这些都是谁干的。
姨奶奶对泰晤士河的风景很满意,虽然比不上那幢小屋前的大海,太阳照耀下时,这条河还是很壮观的。可她对伦敦烟雾的十分憎恶未减半分。她说这烟“像胡椒一样撒在一切东西上”。我的住所中每一个角落都进行着有关这胡椒的一场革命。而皮果提就在这场革命中充当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一面旁观,一面想,皮果提虽然手忙脚乱,却也并没真正做好什么;而爱妮丝虽不慌不忙,做好的却好多好多。这时,传来了一下敲门的声音。
“我猜,”爱妮丝说着脸也刷一下白了,“这是爸爸。他答应过我要来这儿的。”
我去开门,进来的不仅仅有威克费尔德先生,还有尤来亚·希普。我已有相当时间未见到威克费尔德先生了。听了爱妮丝的话后,我已料想他会变化很大;可见到他,我仍为他外表的变化吃了一惊。
使我吃惊的并不只是他那苍老了好多的模样——虽然他依旧衣冠整洁——不只是他那不健康的通红脸色,不只是他那外突而充血的双眼,不只是他那双手神经质的颤抖(我知道它们为什么这样抖,也有几年看到这起因发生作用)。最让我惊诧的不是他那英俊外貌已荡然无存,或他依然拥有的那旧日雅人的风度,而是仍然具有天生的上流品质的他竟甘心受尤来亚·希普——那只配爬行的卑贱化身——的支配。他们的相应地位变化了,尤来亚处于擅权地位,威克费尔德先生就处于服从地位,而这一来,我就更痛切地感到这两种性格使我难于言表地难过。如果我看到一个猴子指挥一个人,我也不会觉得那情形比这更加可耻了。
他自己对此似乎也完全觉察了。他进来后就站着不动;头低垂,仿佛已明白了一般。不过这只是片刻即过了,因为爱妮丝小声对他说:“爸爸!特洛伍德小姐在这呢,还有特洛伍德呢,你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于是他走过来,很不自然地把手伸给我姨奶奶,然后又和我握手(但要亲切得多)。在我听的那片刻之时,我看到尤来亚的脸做出了最令人生厌的笑。我猜爱妮丝也看到了,所以她才也避开他。
姨奶奶看到了什么,没看到什么,只要她不想让人知道,怎么观察她脸也不会看出什么的。我相信,她要做出镇定的样子来时,是没人比得上她的。在成为僵局的那时,她的脸就像一面没有窗子的墙,一切光线都不能穿透她的思想;然后,她才用她一贯的生硬方式打破了沉默。
“嘿,威克费尔德,”姨奶奶说道;于是他抬头看她,这还是他进来后的第一次看她。“刚才,我告诉你女儿我过去怎样自己处理我的钱,因为你在业务方面日益生疏,我不能信赖你了。刚才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得很好,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依我看来,爱妮丝真抵得上一个事务所呢。”
“如果我可以卑贱地说一句,”尤来亚·希普痉挛了一下说道,“我完完全全赞同贝西·特洛伍德小姐的话,如果爱妮丝小姐是一个合伙人,我一定非常快活了。”
“你已经是一个合伙人了,你知道,”姨奶奶马上说道,“我想,你大概总能满意了。你觉得怎么样呀,先生?”
听到这样冷淡的问候,希普先生很侷促地抓着他的蓝提包答道他很好,他向姨奶奶道谢,还希望她也很好。
“还有你,科波菲尔少爷——我应当说,科波菲尔先生,”尤来亚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也很好!虽然眼下这种情形,我见了你仍很高兴,科波菲尔先生。”我相信他说的,因为他似乎对这情形觉得很有趣。“眼下这情形不是朋友们希望你会遇上的,科波菲尔先生,不过人的成就不是靠着钱,而是靠着——以我这卑贱的能力,我实在说不出是靠什么,”尤来亚摇尾乞怜地痉挛着说道,“不过不是靠了钱!”
说到这儿,他就握住我手。他不是通常那样和我握手,而是离我远远地站着,像摇唧筒手柄那样把我的手一掀一掀,他有点怕我的手了。
“你觉得我们的气色怎么样,科波菲尔少爷——我应当说先生的?”尤来亚可怜兮兮地说道,“你觉得威克费尔德先生的精神健旺吗,先生?这些年来,我们的事务所并没很大变化,不过提高了卑贱的人,那就是我母亲和我;发展了美丽的人,”他又像事后又记起了什么一样地说道,“那就是爱妮丝小姐。”
说罢这句恭维话,他就用那么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方式跳来跳去,连我那坐在那里一直瞪着他的姨奶奶也再也忍不住了。
“鬼把他抓住了吧!”姨奶奶严厉地说,“他在干什么呀?”
别像触了电那样抽吧,先生!”
“请你原谅我,特洛伍德小姐,”尤来亚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滚你的吧,先生!”姨奶奶一点也不软下去地说道,“不要胡说!我才不是那样呢。如果你是条泥鳅,先生,你就像泥鳅那样动吧。如果你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