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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可怕的开始。特拉德尔只好指明我是科波菲尔先生,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了,她们也只好摆脱认为特拉德尔是科波菲尔的成见。于是,我们都处在一种微妙状况。更微妙的是,我们大家都明明听见吉普短短叫了两声,然后又被堵住了。
“科波菲尔先生!”拿信的那个妹妹说道。
我做了点什么,大概是鞠了一躬,然后尊敬地洗耳恭听。
这时那个姐姐插话了。
“我妹妹拉芬尼娅,”她说道,“由于她对这类性质的问题熟悉,由她来说说我们认为最能增进双方幸福的意见吧。”
我后来发现,拉芬尼娅小姐是恋爱问题方面的权威,因为据说若干年前有个玩五点惠斯脱牌的某皮治尔先生曾爱上了她。我的个人看法是,这种说法纯属无稽之谈,皮治尔先生压根没一点那方面的感情,我从没听说过他有过半点那方面的表示。不过,拉芬尼娅小姐和克拉丽莎小姐都迷信一种看法,即如果皮治尔先生不是英年早逝(大约60岁时死,先因饮酒而坏了身子骨,后又为了调理,而饮巴斯温泉过量),他一定会宣布他的爱情的。她们甚至暗自疑心他是因患相思病而死的。可我应当说,在那家里有皮治尔先生的画像,他长了个酒糟鼻,并不像感受过感情的隐痛。
“关于这个问题的以往嘛,”拉芬尼娅小姐说道,“我们不去谈了。我们可怜的弟弟福兰西斯的逝世已把那段往事勾消了。”
“我们一贯,”克拉丽莎小姐说道,“不经常和我们弟弟福兰西斯来往;可我们之间也并没有明确的分歧或纠纷。福兰西斯走他的路,我们走我们的。我们觉得,为了各方面的幸福,当该那样。事实也就是那样了。”
两姐妹说话时都往前倾一点,说罢摇摇头,又默默地挺直身子。克拉丽莎小姐的双臂永远不变地交叉在胸前,有时她用手指在胳臂中弹一些乐曲——小步舞曲和进行曲,我相信——可她的双臂绝不会动。
“我们侄女的地位,或想象中的地位,由于舍弟福兰西斯之死而发生了很大变化,”拉芬尼娅小姐说道,“所以我们对舍弟有关她地位的意见的看法也有了变化。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你,科波菲尔先生,是一个具有优秀品性和可敬性格的青年;也没有理由怀疑,你对我们侄女怀有一种爱情——或十分相信你对我们侄女怀着一种爱情。”
我回答说(我总是一有机会就这么做),没人爱别人像我爱朵拉那样。特拉德尔嘟嘟哝哝了点什么以证实我的话。
拉芬尼亚小姐正要回答时,似乎一直想提及她弟弟的克拉丽莎小姐又插进来说道:
“当初,如果朵拉的妈妈,”她说道,“嫁给舍弟福兰西斯时就声明餐桌上容不下家人,将于各方的幸福更有益了。”
“克拉丽莎姐姐,”拉芬尼娅小姐说道,“也许我们现在不必再提那事了。”
“拉芬尼亚妹妹,”克拉丽莎小姐说道,“这是属于这个问题的。关于这个问题的你那一部分——那一部分只有你有资格谈——我并不想干预。关于这个问题的这一部分,我有一种发言权,也有一种意见。假如朵拉的妈妈在嫁给舍弟福兰西斯时,明明白白提出她的意见,那就于各方的幸福更有益了。我们那时就能知道我们该期待什么。我们就会说,‘无论何时,千万别请我们;’于是,一切导致误会的可能性都可以被排除了。”
克拉丽莎小姐摇罢头后,拉芬尼娅小姐就拾起她的话头——用单片眼镜看我的信。顺便说一句,她们俩的眼睛都生得又亮又圆,老闪个不停,像鸟的眼睛一样。纵观她们全貌,也未尝不像鸟。她们都具有尖锐、敏捷和突兀的风度,还有像金丝雀一样修整自己的简洁整齐的习惯。
我前面说过,拉芬尼娅小姐拾起了她的话头道:
“你请求家姐克拉丽莎和我允许你,科波菲尔先生,以舍侄女正式求婚者的身份来访寒舍。”
“如果舍弟福兰西斯愿意,”克拉丽莎小姐又发作了——如果我可以把这么平静的事也称作发作的话——“把自己圈在博士院的空气里,仅仅是博士院的空气里,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和意愿来反对呢?一点也没有,我相信。我们从来就绝对不想干涉任何人。但是,为什么不说透呢?让舍弟及他太太从事他们的交游,让舍妹拉芬尼娅和我从事我们的交游。我们也能找到自己的朋友呀,我相信!”
由于这都像是冲着特拉德尔和我说的,我俩就都说了点什么以示回答。特拉德尔说的是什么根本听不清,我觉得我自己仿佛说过这在一切有关的人们来说都值得尊敬的。我一点也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拉芬尼娅妹妹,”克拉丽莎小姐说道,她现在已经发泄够了,“你可以往下说了,我亲爱的。”
拉芬尼娅小姐又往下说道:
“科波菲尔先生,家姊克拉丽莎已和我很仔细地就这封信考虑过了,也已让舍侄女看过了它,并同她就其进行了讨论。
你认为你非常喜欢她,我们相信。”
“以为,小姐们?”我欣喜若狂地说道,“哦!——”
可是克拉丽莎小姐看了我一眼(正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请我不要打断这道白,我表示了歉意。
“爱情,”拉芬尼娅小姐用眼睛征求她姐姐的首肯说着,而她姐姐对每一句话都略略点头以示同意,“成熟的爱情、敬意、忠诚并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它是低调的,谦逊的,退让的,潜伏的,它等啊,等啊。成熟的果子就是这样。有时,生命已去了,爱情仍在暗中等待成熟呢!”
我当时自然还不明白这指的就是她认为在那个受暗恋之苦的皮治尔先生身上得来的经验;不过,从克拉丽莎小姐点头的那种沉重程度上,我知道这番话是意义深长的。
“年轻人那种轻浮的——和那种情操相比,我把这称作轻浮——爱好,”拉芬尼娅小姐说道,“正如灰尘与磐石之对比。由于不知这种爱好能否持久,有无真实基础,家姐克拉丽莎和我拿不定主意,不知所措,科波菲尔先生,还有——”
“特拉德尔,”我的朋友说道,因为发现她正看着他。
“对不起。来自内院的吧?我相信。”克拉丽莎小姐又看着信说。
特拉德尔说着“不错”,脸一下变得通红。
当时,我虽然还没受到什么明显的鼓励,但我觉得我看出那两个小姐妹——尤其是拉芬尼娅小姐——对这个新的有希望的家庭问题怀有强烈兴趣,并抱了要对其进行尽量利用的决心,以及有一种加以爱护的意思,这就有了一线希望的光明。我觉得,我看出拉芬尼娅小姐在监督像朵拉和我这样两个年轻爱人时会得到极大满足;我也看出,在看着拉芬尼娅对我们的监督时,以及在这种冲动变强时便在这问题上把属于她的那一特殊部分加入时,克拉丽莎小姐亦不会感到满足感差几分。这种种情形给了我勇气,使我极其热烈地表示我爱朵拉远胜过我言语所能表达的,也远过于人们能相信的;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怎样爱她;我的姨奶奶、爱妮丝、特拉德尔、一切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怎样爱她;我的爱情是如何认真诚挚。我请特拉德尔予以证实。于是,特拉德尔便予以响应,他像身置国会的辩论会中那样慷慨激昂地陈辞,用无懈可击的言词和坦率实际的态度证实我的话,显然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如果我可以这么说,我是以一个在这类事上有一点经验的人的身份说的,”特拉德尔说道,“因为我本人已和一位年轻的女士——十个姊妹中的一个,住在德文——订了婚,在目前,尚看不出我们的订婚期将有结束的可能。”
“特拉德尔先生,”拉芬尼娅小姐显然在他身上新发现了有趣的地方而说道,“你大概可以证实我刚才说的话吧——即爱情是谦逊的,退让的,让人等待的?”
“完全正确,小姐。”特拉德尔说道。
克拉丽莎小姐看了看拉芬尼娅小姐,郑重地摇摇头。拉芬妮娅小姐心领神会地看着克拉丽莎小姐,摇了摇头。
“拉芬尼娅妹妹,”克拉丽莎小姐说道,“用我的嗅瓶吧?”
拉芬尼娅小姐用几滴香醋提了提神——特拉德尔和我当时都怀着深切的担忧在一边看着;然后她又有力无力地继续说道:
“特拉德尔先生,像令友科波菲尔先生和舍侄女这样十分年轻的人,对他们的爱好和想象中的爱好,我们应采取什么方针呢,家姐和我对此疑虑重重。”
“舍侄女是舍弟福兰西斯之女,”克拉丽莎小姐说道,“如果舍弟福兰西斯的太太生前觉得应该把家里人都请到她餐桌上——诚然,她有按她意愿行事的当然权力——我们在目前对舍弟之女的了解就会更多些。拉芬尼娅妹妹,说下去吧。”
拉芬尼娅小姐把我的信翻过来,把写着姓名地址的那一面朝她,用眼镜看她自己在一面上写下的一些条理分明的备忘录。
“我们觉得,”她说道,“特拉德尔先生,他们这种感情要经过我们亲自考查,才算慎重行事。目前,我们对他们的这种感情一无所知,也就无法判断这其中多少是真。所以我们有意欲接受科波菲尔来此处作访的建议。”
“两位亲爱的小姐,”我叫道,这时心头如释重负,“我永远忘不了你们的恩惠!”
“不过,”拉芬尼娅小姐继续说道——“不过,眼下呢,我们愿意把这种来访看作对我们的访问。在我们得到一个考查他们的机会之前——”
“在你得到一个考查他们的机会之前,拉芬尼娅妹妹,”克拉丽莎小姐说道。
“就这么样吧,”拉芬尼娅小姐叹了口气说道——“在我有机会考查他们前,我们不能承认科波菲尔先生和舍侄女之间的任何正式婚约。”
“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转向我说,“我相信,你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合理也更谨慎的了吧?”
“再没有了!”我叫道,“我能很透彻地领会这意思。”
“既然这样,”拉芬尼娅小姐又看着她的备忘录说道:“只有这样理解,我们才接受他的访问。我们必须得到科波菲尔先生明白无误的保证,即在他和舍侄女中间,不得瞒着我们通任何消息。在向我们提出——”
“向你提出要求,拉芬尼娅妹妹,”克拉丽莎小姐插嘴道。
“就这样吧,克拉丽莎!”拉芬尼娅小姐无可奈何地同意道——“向我提出要求,并得到我们的同意之前,不得私下有任何计划。我们应当把这点非常明确非常郑重地定下来,不能以任何理由破坏。我们所以希望科波菲尔先生今天和一个亲密的朋友同来,”她把头向特拉德尔一偏,后者便鞠了一躬,“就是为了不至在该问题上有任何疑点和误解。如果科波菲尔先生,或如果你,特拉德尔先生,在做这应许时,感到有半点迟疑,我请你们花时间再作考虑。”
我真是如痴如醉了,我便大声说连一刹那的考虑也不用。我非常激动地声明我将严格遵守规定,并请特拉德尔作证。我还说,如果我违反了一丁点,我也是最穷凶极恶的人。
“等一下!”拉芬尼娅小姐伸出手说道;“在接见你们二位先生前,我们就决定给你们15分钟,请你们单独考虑这问题。
我们暂且告退了。”
尽管我一个劲说没有考虑的必要,但没一点用。她们坚持在指定时间内退出。于是,这两只小鸟很神气地跳出去,这一来我有机会接受特拉德尔的祝贺,也有了机会去体会有如步入非常幸福的国度之感觉。不多不少,15分钟刚过,她们又带着刚退出去的神气出现了。她们走出去时发出沙沙声,好像她们的衣裳是用秋天的树叶制成;她们回来时依然带着那沙沙声。
这时我又声明将遵守规定。
“克拉丽莎姐姐,”拉芬尼娅小姐说道,“下面的事就归你了。”克拉丽莎小姐这才把胳臂分开,拿起那备忘录来看。
“我们欢迎科波菲尔先生每星期天来吃晚饭,如果这日期于他无任何不便的话。我们的时间是3点。”
我鞠了一躬。
“在其它日子里,”克拉丽莎小姐说道,“我们欢迎科波菲尔先生来喝茶。时间是6点半。”
我又鞠了一躬。
“每星期两次,”克拉丽莎小姐说道;“不过,也许不会更多了。”
我又鞠了一躬。
“科波菲尔先生信中提到的特洛伍德小姐也许要访问我们,”克拉丽莎小姐说道。“当访问对各方面的幸福有益时,我们很高兴接受访问,并会回访。当访问对各方面的幸福有损(比方像对舍弟福兰西斯及其家庭),那就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