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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的头上,包若一幅头巾,也是由色的,包得相当技巧,看来有一股飘忽之感,在头巾之下,是一张苍白得异样的脸。
脸色是如此之苍白,以致几乎和头巾以及长袍的白色,溶为一体,若不是她戴着一副相当大的黑眼镜,乍一看,几乎像是她的脸上也蒙着白纱一样!原振侠要定了定神,才能看清她的鼻子挺直,嘴形也很动人——只是嘴唇也苍白得异样,原振侠可以肯定,那是天然的苍白,而不是一种白色唇膏的作用!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而突然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自然相当怪异。
原振侠也不禁呆了一呆,那女人已又向前,走出了两步,确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原振侠心中又打了一个突。
因为这女人在走动的时候,姿态十分异样,她的身子,仍然十分挺直,整个人不像是走向前,而更像是滑向前来的!
原振侠自然知道,如果用“碎步”——舞蹈中一种十分细小的脚步,在看不到双脚移动的情形下,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可是,这女人何必用这种碎步来走动呢?
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她身负中国武术中的“轻功”,而且造诣十分高,所以行动才自然而然,如行云流水一般!
一时之间,原振侠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心大起。
那副大得异样的黑眼镜遮了她一大半睑,可以看到的是她的双颊和鼻,第一印象是苍白,白得和她身上的丝质白袍一样,仔细看来,才知道有这样的第一印象,是由于她的皮肤,和丝一样的滑润,也几乎有着同样的光泽。以致她的脸,像是极薄极细的极品白瓷。
这时,她正略为扬起手来,她的手也同样像是上佳的白瓷一样,细长的手指,看来十分诱人,在指甲上,没有任何装饰,一直到手腕,都是那种天然的苍白。
她先开口,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我是柳絮!”
原振侠的回答是:“我姓原!”
柳絮已适当地伸出手来,原振侠就和她礼貌地握手。和柳絮的握手,其实只是手指的接触,可是原振侠的感觉已十分特殊。
首先是冷——柳絮的手是冰冷的。其次是滑——视觉果然不曾欺骗他,她的皮肤,滑得就如细瓷的表面!
原振侠到这里来,有一大半原因,是被“柳絮”这个名字吸引来的,现在,他见到了这个名叫柳絮的女人,他自然对她亦一无所知,可是他已经直觉到,自己一定会不虚此行!
柳絮用十分优美的姿态站着——美中不足的是,她仍然戴着那副黑眼镜,而且一点也没有要除下来的意思。她道:“原先生看了我的作品?可以给点意见?”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我对于艺术作品,只是爱好,并不在行,我想你,是烈也好,是钢铁的熔汁也好,把人的身体或灵魂投进去,这是一种十分表面化和公式化的表现方法。无间地狱既然是地狱中最苦的,就不应该用如此肤浅的手法来表现!”
原振侠的批评,当然不属于温和的范围,那是相当苛刻的批评。
他会想到,对方在听了这样的批评之后,会有激动的情绪。
但是柳絮却没有,她只是十分平静地听着,只是略为垂下头,等原振侠说完,她才抬起头来,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的意见,太好了!可是,如果你肯听一听来自地狱的呼叫,那……或许会好一些!”
原振侠笑了起来:“你所谓『来自地狱的呼唤』,当然不是真正的来自地狱?”
柳絮的声音有着抑制的平淡:“当然,我绝不能带一具录音机到地狱去!”
原振侠摊了摊手:“那就听和不听,都没有什么分别,无非只是人的号叫声,而且,甚至不是人在真正受苦时所发出来的,只不过是通过想像摹拟罢了!”
柳絮缓缓摇了摇头:“原先生,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这样的啊,你总不能期望我的作品中那些是真的灵魂!”
他道:“如果不是一定要站着,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十分奇特的故事!”
柳絮没有立即回答,原振侠又道:“我看,在这个时间,也不会有别的参观者了!”
原振侠在这样补充的时候,心中已经相当尴尬。因为刚才,他向对方作出了一个强烈的可以长谈的暗示,可是对方却没有立刻有反应,这是很令人发窘的一种情形,尤其对原振侠这样风度翩翩又俊俏的男性来说,绝少在异性面前碰钉子的!
他正准备,若是在作了这样的补充之后,对方仍然犹豫的话,那么他唯有立刻打一个哈哈,夺门落荒而逃,以免再受窘了!
幸好,他这句话一出口,柳絮就立刻有了反应:“啊,真是,请跟我来!”
她翩然转身,向前走去,走动的时候,仍然像是在水面滑行一般。
原振侠跟在她的后面,看到头巾和白袍之间,她的一截雪白的后颈,十分动人。
她走到墙前,一伸手,就推开了一道门,半转过身来:“请进!”
原振侠在那一刹间,感到自己的提议,实在太唐突了一些,难怪她不是立刻有反膺。
柳絮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里,只怕一公里之内不会有别人,要是他忽然有不轨的行动,吃亏的自然是她!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柳絮还是立刻答应了,可见她有着过人的胆识和自信!
这令得原振侠对她,又大增好感,他跟着柳絮走进去,那是一间布置得十分舒服的休息室,不出原振侠所料,有闭路电视可以看到展览馆中的情形。
原振侠不禁奇讶:“柳小姐,你二十四小时……都在等候参观者?”
柳絮的声音相当无奈:“反正我没有别的事,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参观者。”
原振侠指着闭路电视的萤光屏:“你从闭路电视之中,看到有参观者进来,你就和他们对话?”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而且,原振侠问得也十分清楚。可是,原振侠却并没有得到回答。柳絮只是略转过脸去,对着萤光屏,呆了片刻,才突然道:“你不是要坐下来,提供我一个有趣的故事吗?为什么还站着?”
休息室中,有相当舒适的安乐椅,虽然原振侠的那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可是那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所以他并不在意。
他随便找了一张安乐椅,坐了下来,望着柳絮。柳絮还站着,从低角度来看,柳絮的身形,也格外颀长,柳絮走向一个柜子,不经意地问:“原先生爱喝一点酒?这里有展览馆提供的酒,听说酒还不错!”
她一面说,一面已打开了那柜子的门,原振侠也看到柜子的酒,岂止不错而已,简直极好——由此可知展览馆对艺术家的尊重。
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兴致更高,因为眼前这个颀长白皙的美丽女郎,看来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原振侠凭直觉,可以肯定,在她的身上,一定可以发掘出许多意料不到的故事来!
而且,如今他的行动,使他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认识了这样的一个女郎,这不正好像传奇神秘小说的开端吗?
他点着头:“好酒,我自己来!”
他一跃而起,一下子就来到了柳絮的身边,由于他的行动快,柳絮身上的白袍,飘扬了一下。
柳絮的身子,也急促地略避了一避。
就在这时候,原振侠听到,在柳絮的袍袖之中,传出了一下清脆之极的“叮”的一下声响。
那一下声响,其实并不是太响,可是入耳清脆无比,尤其在十分寂静的环境之中,听来更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效果。
那分明是一下金属和金属撞击所发出来的声响,来自柳絮的袖袍之中,柳絮的白袍,有着十分宽大的袖子,也无法知道她袍中藏着些什么。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动,太鲁莽了一些,柳絮既然急促避了开去,自然是最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所以,他拿起一瓶酒来,不经意地道:“多好听的声音——嗯,你不喝一点?”
柳絮的声音也很平静:“一点点!”
原振侠斟了两杯酒,取起酒杯,半转过身,将一杯酒递给柳絮。柳絮伸手来接,她的袍袖略褪,使原振侠可以看到她的一小截小臂。
小臂的肌肤,一样地其白如瓷,原振侠不敢想像它的柔滑,因为想多了,只怕会忍不住伸手去轻轻地抚摸——绝不是有轻薄之意,只是面对如此美丽动人的肌肤的一种自然而然的行动。而就在这时,原振侠看到了在柳絮的小臂上,套着一只十分奇特的臂环。
原振侠一看到了这只臂环,也立刻可以知道,那是柳絮在动作之中,故意略褪下了衣袖,让他看到的!
臂环套在她臂弯和手腕的中间,略比较接近手腕,套得相当紧,所以不会滑上滑下。
臂环只有普通筷子粗细,黑黝黝的,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所铸。臂环之上,还有着附件,那是两块如指甲大小的,同样黑色约三角形的薄片,看来像是臂环上的一种装饰。
但是,在柳絮伸手过来接酒时,她的手臂略动,那两片金属片,就互相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无比的“叮”的一下声响——就是原振侠刚才听到的!
柳絮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她的一切看来不注意的动作,都是在回应原振侠的那一句话:多好听的声音!这令得原振侠感到心旷神怡,因为女性的善解人意,可以使人感到无比的舒适愉快!
原振侠轻呷着酒,又坐了下来,柳絮也坐了下来,把酒杯凑近她颜色浅薄得分不出有唇在的口边,也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原振侠心中十分想请她把黑眼镜取下来,但是又怕太唐突,他再喝了一口酒,才道:“事实上,我要说的故事,不是我自己的经历,是我一个朋友的事。”
柳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发出了十分轻的一下“嗯”地一声。
原振侠又道:“那位先生的名字是——”
他说出了那位先生的名字。那位先生自然是十分出名的人,他的传奇故事,也传诵一时,可是他再也想不到,柳絮一听到了那位先生的名字之后,反应竟然会如此强烈!
她先是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看来她没有什么动作,可是她身上宽大的袍子,却在不断地抖动,可知在宽袍之内,她的身体,正在不断颤抖!
她的脸色,看来也更加苍白,这种情形,使原振侠感到,自己有必要把她紧搂在怀中,助她恢复镇定!不过,他当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道:“喝一口酒,会有帮助!”
柳絮果然喝了一种酒,过了一会,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忽然道:“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故事,那个故事,从一间奇特之极的蜡像馆开始!”原振侠扬了扬眉:“是,你也知道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中出现的一些『蜡像』,和你的作品,略有一些相似之处。”
柳絮好一会不出声:“当然不类似,我的作品,根据我的想像创作,而那蜡像馆中,一切可怕的情形,全是真实的,是撮取了当时的真实情景,呈现在人的眼前!”
原振侠吸了一种气,柳絮知道这个故事,并不令他感到奇怪,因为那位先生曾把这个故事命名为“极刑”,详细地记述了下来。
原振侠道:“那位先生,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也曾听过真正来自地狱的惨叫声。”
柳絮的声音很沉重:“我提议你听的,当然只是人间的声音。”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有了真正的解释的机会:“所以我不想听——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想像那位先生一样,听听真正来自地狱的声音,虽然据他说,那经历极之不愉快,可怕之极。”
柳絮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来自地狱的声音,当然决不会好听,对了,真抱歉,原先生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原振侠医生?”
柳絮的这句话,令原振侠感到了意外,他道:“我以为你早知道我是谁——机械人曾从信用卡上,读出了我的名字来!”
柳絮吸了一口气:“那是机械人。”
原振侠向闭路电视的萤光屏指了一指:“我也以为在那一刹间,电视上会出现我一切的资料来!”
柳絮又吸了口气——她这一次动作的幅度相当大,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在宽大的白袍之中,有适度的挺耸,她的声音,听来是经过克制的平静:“或许是,可是我看不见!”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她半转过身来,完全面对看原振侠,让原振侠可以看清她的脸。
原振侠一听得她这样说,已经陡地呆了一呆。因为柳絮不是说“没看见”,而是说“看不见”——虽然听起来好像一样,但当然其间大有差别!
原振侠自然而然,脱口问:“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柳絮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