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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想起了原来见过的一窝狼崽子…就是狼宝宝,它们的父亲让我吃过不少苦头,”墨菲斯指了指自己的右肩,那里曾经有一道恐怖的伤疤,他望着一脸好奇的修女继续道:“不过自从我给它前腿弄断掉一次后,它就躲着我走了。”
兴许是眼前这个像当初那窝小狼崽一样的小女孩让墨菲斯想起了什么,总之这是他在来到君士坦丁后第一次愿意敞开心扉自由自在的说话。
并非是没来由的信任,或许只是一种感情上的宣泄。
“你有卡尔巴之王厉害?”
墨菲斯伸出手,那双长满厚茧的手掌修长而有力,有些滑稽的做出了扑食的动作,顺带还做了个鬼脸——小修女“扑哧”笑出了声,捂着嘴弯了腰。
卡尔巴之王,这是最终被墨菲斯杀死的银腹魔狼的绰号。
“没它厉害,你就不怕我?”
没来由的,墨菲斯咧嘴一笑,心里柔软一片——这是他首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展露笑容,牙齿洁白,温暖而从容,而他上一次有这种表情还是在六个月前,自己成功干掉那头棕熊后坐在它温热的尸体上欣慰于完成了唐吉坷德布置的任务。
似乎是铁了心不说话,捂着嘴直起腰的修女眨着大眼睛,面对墨菲斯其实算不上好笑的笑话使劲摇了摇头,幅度之大晃得头顶的那个修女帽都要掉下来似的。
处的门口传来了谈笑声,转过头的墨菲斯目光微微一冷,原本轻松的气氛陡然凝滞,连旁边的女孩都感受到了眼前家伙那过于明显的变化。
她似乎并不喜欢嘈杂,望了墨菲斯一眼,便赶紧小跑向了教室的后门。
两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看上去只是一次无言的偶遇。
墨菲斯微微靠着椅背默不作声,他不喜欢这种环境,人过多的时候,自己的感知会因为分散而没有丛林中那种敏锐的状态,比如他现在挑的位置处于教室的一处角落,既能看到近乎所有学生的背影,也能看到讲台上讲师所站的的位置,但是却又处于背后的巨大立柱和墙面的夹角位置,这样后背便有一个屏障,让他可以微微放松对身后的防范。
这些都是本能,是近乎所有贵族少爷都无法学会的本能。
教室渐渐坐满,宽敞而巨大的教堂让学生们的谈话声显得有些空灵,让人不由自主的细声细语气来,仿佛害怕惊动了头顶的神明,在全民信教的拜占庭,对于神祇的敬畏于公共场合是一种素质的表现——当然,如果面对主的受难像表现轻佻,宗教裁判所并不介意把你逮捕并拖进那个被称为“圣光下的阴影”的阴暗建筑。
小修女再也没出现,这让墨菲斯微微有些失落——并非多余的感情,只不过是自己很留恋那种可以将心情放松的状态罢了。
上课铃声由这座大教堂门口的撞钟替代,学生们在钟声敲响过后便看到讲台走上一位老者,略微缓慢的步伐,驼得很严重的后背,一头银发草草梳理,戴着一顶修道院的修道士才会戴的帽子,眼神浑浊,一双手上满是虬结的青色血管,怀抱一本古旧的典籍,如同圣罗兰教堂前那些圣徒浮雕从历史中走出。
他的神情很专注,仿佛握着手中的《旧约》,便握住了整个世界。
在拜占庭神职人员中,眼前这种人物看上去基本都是最底层的修道士,往往政治地位一辈子不会寸进,但是却会为了手中的《旧约》——或者说头顶的神明而奉献终生,永不后悔。
“孩子们,请原谅我因为身体原因将‘神学基础’这门课推迟了两周,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或许教完你们这些学生,我便会回归主的怀抱,”老头子即使站在讲台上,却并没有比在座的学生们高多少,他的话语也是让教堂内寂静一片,“当然,主是宽容的,会允许我将迷途的羔羊指向正路。”
简短的开场白,老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学生们会有什么反应,他没有做什么自我介绍,只是以“牧羊人”自居,走到白色大理石堆砌的讲台上,他轻轻地用手画了一个十字,默念了祷文,将怀中的典籍轻轻放在木桌上,却并没有着急翻开。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或许心中有着这样那样的疑问,有些问题甚至会让你进入裁判所,这种情况我并不稀奇。”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和伛偻的形象截然不同,让不少坐在前排的学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
“人之所以痛苦,往往因为追求的是错误的东西。”
第二句话,全场寂静。
“异端和圣徒,往往一线之隔,历史上的诸多圣徒,十之为死后追认,因为他们在世时提出的理论都是打破世俗的,是我们手中的书籍所不曾出现的。”
他的手掌摊开,指向了旁边檀木讲桌上的那本典籍。
“我们终生仰望,圣徒却在俯瞰,这或许是主向我们开的最大玩笑,也是世间最残忍的事实——我们无法否认自己的愚蠢和无知,却不愿意真正抬起面庞去面对它。”
短短几句话,振聋发聩,令教堂仿佛公墓。
墨菲斯有些出神的望着眼前的老人,心下惊骇——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唐吉坷德口中那群教廷的神棍永远是一副恨不得把你脑壳子掀开洗脑的德行,在进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第一节课便把它从课表上划去的准备。可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却用几句话让他脑海里对神学的固有概念完全推翻,虽然称不上折服,但是墨菲斯却暗自佩服他的功力,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自己面对唐吉坷德时的那般,自己仿佛倏然渺小了许多,却又和他站在平等的位置。
老人没有多说,只是带领整个教堂内的学生们默默地念诵了《旧约》中那信徒在食用午餐晚餐前的祷言,随即开始的课程却不像是理论课,反而如同历史——因为他所讲述的,是神学基础演变的过程。
触类旁通,生动有趣,一堂课时间流逝的飞快,墨菲斯在种种故事和趣闻中兀自出神,这些东西都是唐吉坷德不曾讲述的,因为在那个老家伙眼中,这些玩意就是“该扔进壁炉里焚烧的垃圾故事”,和《尼伯龙*根之歌》与《罗兰之歌》那种讲述骑士勾引贵妇的狗血情节一样都该被万人唾弃——当然,事实上这些东西在拜占庭都是最受人追捧不过的诗歌故事,口口相传大有延续千年之经典的架势,可见“狗血造就经典”的事情在历史上频频出现绝非巧合。
下课的钟声响起,老人的最后一个故事正好讲完,不多占用学生们一分钟,他挥挥手示意下课,随即也不理会教堂响起的掌声,转身离去。
背影略显孤单。
……
【卷一】继承人 第二十三章 暗色蜡封,仗剑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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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生活并没有被什么意外打破,墨菲斯察觉到了总是若有若无跟踪自己的几个家伙,不过似乎是惧怕于他的武力值,那几个尾巴都没有靠近过这个危险的贵族,不想徒惹是非的墨菲斯倒也相安无事。
塔伦斯学院的占地面积异常之大让人瞠目结舌,而周末的休息时间总有各式各样的活动,社交酒会之类的自然与墨菲斯无缘,这个性格冷清一脸生人勿进的家伙也渐渐没有了“女人缘”——简而言之就是每周扔进壁炉的信件越来越少,但是一直成反比的是,墨菲斯书桌上的书籍越来越多。
除了每天天不亮继续练习唐吉坷德教给他的那些武技,墨菲斯现在阅读量大的惊人,每天近乎都是通读到半夜——包括了现在他所上的各个课程,重中之重的便是克里维循序渐进般给他的一本本笔记。
克里维这个经常被人揍的瘦弱孩子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对于魔法,他给墨菲斯一个异常直观而简单的概念,用墨菲斯的话说,克里维的所有解释说白了就是:“懂了魔法,你便是无敌的。”
自然一本本厚厚典籍能否真的给墨菲斯带来力量还犹未可知,但是时间充裕的墨菲斯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天天在丛林中修炼,而眼前的这一条路似乎更让感兴趣。
感兴趣,这对于墨菲斯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对于一个之前最大的乐趣仅仅是将猎物扒皮抽筋的怪胎来说,能有另外一样事情使他愿意付出精力去对待,难。
不过墨菲斯并不是万中无一的奇才,虽然克里维的笔记让他对于那厚厚的课本有了不一样的认识,深入浅出的以最大效率吸取着知识,但是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出现了症结。
克里维很干脆的表示自己没有时间一点一点解答他繁多的问题,迫不得已,墨菲斯只得去寻求魔法教师黛拉的帮助。
……
在墨菲斯下定决心寻找老师解惑时,塔伦斯外一处高高的塔楼上,魔法师黛拉正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张张试卷。
这个仿佛永远带着一张死板面具的女魔法师说实话有着五官端正的面庞,如果不是表情总是太过僵硬,绝对算得上一位标志美人,而且是处于二十七八岁那种风韵正佳的少妇型美人。
但是很显然的,魔法师大多数都没有时间找什么配偶,“他们的唯一伴侣只有浩瀚的知识海洋”这句史学家的评价绝对贴切——正如此刻的黛拉,简陋的屋子内除了两个大到夸张的高高书架,就只剩下一张狭窄的木床和一张宽大的书桌,材质低廉,甚至还带着毛茬。
这里是黛拉的临时住所,是她从吉尔曼帝国一路赶到这里应聘塔伦斯学院一个学期指导教师后的附带福利。
当然,作为大陆最为富裕城市的标志性学院,为一个高薪聘来的魔法师准备一套媲美皇宫的套房自然轻而易举,不过黛拉轻轻挥手拒绝了这些待遇,自己住进了这座空荡荡的塔楼,孑然一身,遗世独立。
她的胸前没有佩戴帝国魔法工会办法的等级证明勋章,但是却在应聘的第一天让院长破例亲自书写了聘书,其中意味无需多言,只不过这个游历大陆看起来无欲无求的魔法师为什么会在一所二流院校任职,无人可知。
轻轻地翻动羊皮纸,黛拉用对于魔法师来宝贵异常的时间来看一些所谓的“试卷”,说起来实在是有违她的习惯,不过她的目的显然很明确。
“墨菲斯。”
轻轻念出了这个在拜占庭近乎不会有人起的诡异名字,黛拉抽出了那张略显干净的羊皮纸,目光扫过,微微皱眉。
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若魔法无法带给我力量,若元素无法匹敌长剑,若终生研究却无法寸进,我愿放弃,去追求任何有可能让我强大的道路。”
看似幼稚而莽撞的一句话,带着一种孩子特有的赌气,让不苟言笑的黛拉微微翘了翘嘴角。
墨菲斯的字迹刚劲有力,比起大多华而不实的君士坦丁贵族有着太多的阳刚之气,字如其人,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确实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微微眯了眯眼睛,黛拉从《塔斯格七级防御理论》的封皮上拿起九尾红鸠尾羽装饰的羽毛笔,思索片刻,轻轻写下了评语,随即将这张羊皮纸放回了原位,再也没动其他的试卷。
愣了愣神,黛拉似乎是有些看不下去眼前那本吉尔曼皇家图书馆最高权限才能借阅到的古老典籍,伸手从自己黑色法袍的贴身内兜内取出了一封信件。
普普通通的羊皮纸,已经撕开的信封留有异常罕见的暗色火漆蜡封,上面却没有印着寻常贵族的花哨族徽,唯有一柄孤零零的黑色权杖。
“导师,他就是您选中的孩子么?”——
礼拜日,拜占庭帝国传统的休息日。
墨菲斯手中抱着一摞羊皮纸,抬起头望了望头顶的烈日,用昂贵的丝绢手帕动作优雅的擦了擦汗水,这种细节他并没有遗忘,一位贵族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自己的仪态,唐吉坷德说过,老管家同样说过。
魔法师黛拉的住所距离塔伦斯学院并不远,但是已经位于学院之外——很多时候,某些矛盾的解决也是在校园之外,这个定律在墨菲斯身上体现的尤为彻底,所以当这位贵族独身一人走出塔伦斯学院的时候,宽阔的街道上似乎便多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影。
校门口距离那座塔楼三百米,墨菲斯却没有走最近的直线,反而拐上了一条看上去狭窄异常的小巷——意料之中的,在他进入小巷之后,身前身后便出现了一个个身影,将整个小巷堵了个严实。
墨菲斯回头望了望,前后加起来超过二十个人,基本都是学生装扮,并且还都是学院中那些被称为“苦力”的剑士班平民,这群人属于最没节操的一群,给钱什么事情都办,下手狠,因为学费最便宜,所以并不担心自己被退学——事实上塔伦斯学院也是每年向帝国输出基层士兵士官最多的学院,不用想也明白有人想用这些炮灰对付自己。
轻轻的将手中的一摞羊皮纸卷起,墨菲斯面无表情的开始了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