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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吉坷德曾经形容过人类社会的那个金字塔上层是如何一副光景,很简单的三个字——“人吃人”,再无其他。
不过这足以让墨菲斯明白自己现在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这里没有绝对的捕食者,更没有需要绝对信任的人。
骑上老管家帕法为墨菲斯亲自牵来的瑟里斯军马,周围的家族骑士整齐的单膝跪地,表达着第一次对未来家主见面时的尊重,而墨菲斯则一身农村的土鳖装扮,愣愣的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半的马匹,眼神微微恍惚。
无论是否出自内心,无论眼前的骑士们在低下头颅时是否心怀鄙夷或敬畏,在这个即将带上贵族式面具的少年面前,他们已经在时刻不停地、默默地重新构筑着他的价值观。
高贵姓氏的荣耀与荒村野民的土鳖,看起来别扭异常。
墨菲斯海蓝色的眸子望着老管家从守卫手中拿过兵恭恭敬敬递过来的一套衣服,没有丝毫犹豫的伸手接过,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换了起来。
家族骑士们脸色难看,尴尬的望向了远处——拜占庭可是从来不会有这么一位贵族的,放眼整个帝国贵族,从来不会有人将多余的皮肤裸露在外,除了那些为了吸引眼球的贵妇们穿着低胸的晚礼服,没听说一位优雅的贵族会当着外人的面脱下自己的衣服。
粗鄙,这是唯一的形容,但是墨菲斯却连个多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老管家默默地弓着腰,接过了墨菲斯递过来的那件洗的发白的粗布麻衣,一双可以握剑杀人手轻轻将其叠好,交给了身后的侍从骑士。
“您比我更明白这身衣袍的意义。”
老管家没有多说,面前的墨菲斯的容貌与老公爵年轻时如出一辙,他相信就智慧而言这位能一个人干掉两位杀手的少爷绝对没有眼前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么浅薄。
君士坦丁“郁金香”裁缝店首席裁缝定制的衣服到底有何价值?墨菲斯并不知道,也并不会在乎。
他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将衣服套在了身体上,这身衣服老管家一共携带了五套,型号不一,此刻穿在他身上的自然是最合适的。
帕法微微低头:“少爷,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助您。”
并没有擅做主张,老帕法知道这位少爷心中的戒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在贵族面前永远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即便墨菲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而他是个实力高强的大剑师。
墨菲斯在听到帕法的讯问后轻轻点头,不过手与剑柄的距离却是近了不少。
贵族的装饰繁琐而板型,与墨菲斯以前穿的宽松衣物大相径庭,但是换上一身深色调的便服后确实形象改观不小。
当然,有些脏兮兮的脸庞和蓬乱的头发依旧和贵族二字相距甚远。
五代人成就贵族之名,一位或许富可敌国的暴发户却永远称不上“贵族”,看上去现在的墨菲斯离所谓的贵族标准相距甚远,但是望着他骑上马匹的老管家并不会介意自己花费五年十年甚至以上时间去培养少爷身上缺失的气质。
“当有力量控制自己的狂暴时,没有任何动物比人更加凶狠残酷。”
墨菲斯突兀的轻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手中的剑鞘轻轻挎在了火鳞蜥蜴皮制成的腰带上,转过头,低头望着仰视着他的老管家,“我现在选择接受命运,但是并不意味着将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老管家沉默不语,这是这位少爷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一位性格成熟稳重的可怕的少年在君士坦丁的贵族圈子并不少见,但是对于第一句话,帕法?雷诺这辈子只听一个人说出过类似的话语。
那是阿卡尔?温德索尔,帝国公爵,墨菲斯的亲生父亲。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老管家不得不在内心感叹一句,随即翻身登上了自己的马匹,凝视几秒,确认身前的墨菲斯可以自己熟练地驾驭马匹之后,便轻轻做了一个手势——护在墨菲斯身旁的两位骑士点点头,微微向两侧散开了一些。
除却老管家和墨菲斯,这支队伍一共还有二十多位家族骑士,都是有着帝国颁发的护卫骑士勋章的强者——这一等级相当于剑师级别,仅仅二十人,对付一个百人左右的盗贼团丝毫不在话下,而加上实力深厚的老管家,这支看似毫不起眼的队伍已经足以媲美任何一支主教级别的随身护卫骑士团。
骑在马背上的墨菲斯没有再回望过奈尔村一眼,远处唐吉坷德所居住的那所房子突兀而安静的燃烧着,仿佛是一个信号,宣告着那位怪异的主人已经远走他方。
“少爷,我们需要穿过大概六个郡,在五天之后到达君士坦丁,不过这段时间或许会有各式各样的阻挠出现。”
老管家并没有告知过这位少爷为什么自己会从遥远的公爵府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原因,说实话,这对于一把年纪的帕法来说不是什么正常事,所以必要的提醒还是有的。
“贵族之间的摩擦往往会升级到让人不齿的互相攻击,对于一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还望少爷您体谅一下公爵大人。”
“一位没有见过面却能带给我荣耀的父亲或许值得感谢,但是从现在起,我已与他两不相欠。”
墨菲斯的话语并没有多少乡村口音,这是帕法刚刚注意到的事实——童年经历无从可知的他按理应该是说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的,可现在听来却与君士坦丁的口音并无任何区别,着实让人意外。
因为君士坦丁的口音还有另一个民间称呼——“贵族腔”。
“我的导师已经离开,或许你们可以试着查找这个老家伙的身份,别忘了回头告诉我一声。”墨菲斯似乎早就明白自己可能引起的疑问,淡淡的从侧面回答了老管家,“因为,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卷一】继承人 第六章 信仰,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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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帝国,这个庞大而富有的国度是如今大陆强国之一,从经济到军事实力都是让其他列国需要仰视的庞然大物,而首都君士坦丁更是可谓近百年间强势崛起的一座超级大城,享有“世界的十字路口”美誉。
那里便是自己的目的地么?
墨菲斯望着夏日里茂密的森林和乡间小路上擦肩而过的商队,不发一语,手中的缰绳轻轻捏着,回忆着唐吉坷德这些年来的教诲——除了不断面临死亡,还有那些让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一条条规则与教条。
瑟里斯军马在这种偏远地区有着鹤立鸡群的显著区别,所以这支队伍很容易引起路人的注意——按照常理来说,在军事力量不够强大的情况下老管家似乎应该以绝对低调的作风来行事,而现在这种低级错误就仿佛是黑夜中的灯塔一样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政敌引着路。
可是出乎意料的,整整行进了一天,墨菲斯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轻轻一拉缰绳,墨菲斯胯下的军马极有灵性的停住了脚步。
随行骑士立刻警觉的转过了身,手搭在了剑柄上,而老管家则是疑惑的望着墨菲斯,不明所以。
“这里是我到过的距离奈尔村最远的地方,”墨菲斯指了指路旁的一棵小树,“不知道离开这里,世界会以怎样的面目呈现在我面前。”
“会像老家伙说的那样如同在科林斯瀑布下沐浴么?”
望着远处卡伦山脉山脚处那已经隐隐约约的城镇,墨菲斯轻声感叹。
老管家打了个冷战——科林斯瀑布是帝国最有名的大瀑布之一,落差超过三百米,正好位于胡克镇旁边的森林之中,难不成这个孩子真的在那个瀑布下沐浴过?
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墨菲斯嘴中的“沐浴”二字是泡在水里,为了追求强横和实力进阶的剑士们可是早就有过站在瀑布之下锻炼耐力的先例的。
“少爷,我很好奇您都经历过了什么样的历练,能为我这个老头子讲讲么?”
看到墨菲斯再一次挥动了缰绳,在所有骑士默默的重新排好队伍前行后,老帕法试探性的问道。
“无非是在森林中打猎而已。”
墨菲斯似乎是渐渐适应了身边的这些骑士和老管家在自己身边,话终于多了起来,否则老管家会觉得他真的有交流障碍的病症。
“没有害怕过?”
这句话似乎不该是老管家问出来的,但是他依旧显得有些冒失的说出了口。
试探?
墨菲斯轻轻抖了抖缰绳,道:“恐惧有时来自判断力的缺乏和勇气,它比死亡更让不受欢迎,也更难忍受,不过幸运的是…”他扭过头,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没有同龄人的浮躁与轻狂,微笑时露出的牙齿洁白而耀眼,“我活下来了。”
帕法没有再说话,恭敬的跟在了墨菲斯马后。
……
队伍的前方是距离胡克郡最近的一座大城市——“帕丁”,拜占庭帝国西北方接壤的是神圣加百列帝国,而这座有着高大城墙的城市算得上是毗邻那个老邻居的第一重城。
战争总是人类发展进步的源泉,不过神圣加百列帝国与拜占庭帝国同根而生,二者的前身同为一个超级大国,只不是由于东西两帝自治而最终分裂,矛盾或许有,但目前还不至于兵戎相见。
帕丁有着人类城市不曾缺少的喧嚣,高大的城门由颜色漆黑的实木灌注铅水制成,铁链拉着长长的吊桥,一条宽十米有余的护城河横在城墙外,军事防卫力量可见一斑。
一座三万人的城市已经能在帝国内数的上名号,而身为温德索尔家族继承人的墨菲斯不会知道,拜占庭的首都君士坦丁是一座有着四十万人口的超级大城。
高大的军马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家族骑士们阵型整齐,冷酷而沉默,从进入这座城市起,墨菲斯便享受着那仿佛矮小苍生的平民的注目礼。
仅仅是骑在一匹马上便会产生这种感觉,那所谓的权力和力量,又会让人如何去攀登?
墨菲斯在内心不禁微微感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说实话他并不适应。
“听从理性的人是迷惘的,理性使那些心灵不够健全而难以驾驭它的人成为其奴隶。”
没来由的想起了唐吉坷德的教诲,墨菲斯将刚刚产生的疑惑抛诸脑后,跟随着前行的骑士下榻到了一处酒馆。
酒馆,墨菲斯是第一次在现实见到这东西。
只保持对这个世界足够的好奇,这是墨菲斯自保能力的一种体现,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甚至连四下张望都没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骑士下马和酒店老板交涉,随即在扔过一袋钱币之后一行人便集体入住,除了引来街上一些好奇平民的目光,并无其他作为。
“少爷,您的房间。”
老管家一路在墨菲斯身旁,直到这时墨菲斯才知道他是一位信徒,脖子上挂着的小十字项链普通人是不会带的,不过他没有多嘴,只是机械式的跟随着来到了一间算不得宽阔的客房。
光线柔和,木质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一张铺好被褥的精致木床、一个造型精致的衣橱,一副桌椅,上面有一个不知从哪里买的花瓶,插着两支不算新鲜的月季,这些都是寻常酒店的标准配备,不过这在墨菲斯眼里却是头一次见识。
转过身,墨菲斯望着老管家,轻声道:“谢谢。”
“一位贵族是不必为管家道谢的,这是分内之事。”
帕法深鞠一躬,动作优雅,随即让开了房门,指了指走廊的方向道:“我们的人不多,虽然作为公爵府的管家有两手糊弄人的招式,但是我还是希望少爷您保持足够的警惕。”
“我有一个问题。”
墨菲斯望着躬身弯腰时管家脖子上坠着的那个小小的十字架出声道,“在拥有力量之后,为什么还需要信仰?”
短暂的沉默。
“我的少爷,或许我现在说的话您还不会明白其中的含义,不过我还是会以一位信徒的身份回答您:‘信仰是所希望的事物的实质,是未见之事物的确证。’”
“或许我还需要时间来理解。”
墨菲斯微微点头,望着老管家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语。
木门关上的瞬间,墨菲斯便转过身,像是身处丛林那般将屋子的各个角度扫了一遍,随后竟然直接窜上了房梁,警戒许久,随即在屋子内部难以置信的翻出了一大堆或许连打扫卫生的服务生都没有察觉过的东西:一枚遗落在床底下的铁钉,几张无用的羊皮纸碎屑,食物残渣等等。
安全感,这种东西对于墨菲斯来说太过遥远。
隔壁的老管家站在窗口轻轻叹息,他真的难以想象这么一个怪异的少爷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童年生活。
……
还未到晚餐时间,或者对于墨菲斯来说还没有到日落的时候,房间的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坐在床上从未躺下的墨菲斯一个箭步无声的冲到了房门后,手中的短剑出鞘时带着一股子凛冽的寒气,木门虽未开,墨菲斯却已经站在了门的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