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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恙咦了一声,双手抱胸,盯着她瞧了片刻,面上忽然露出他少年时最惯常的那种带了几分讥嘲的表情,唔了声,点头道:“我明白了。弄了半天,你是在吃醋啊!可是我刚不是还和你好了?你吃的这是哪门子的飞醋?哦,是了,我晓得了,是怪我还宠幸你不够?你放心,往后就算我有了别的女人,第一个好的,必定还是你。这样你可满意?”
苏世独羞愤交加,握拳狠狠便朝他面门捣去,赵无恙见机得快,一下将她手捏住,她奋力挣扎,见挣脱不开手,弓腿要踢他时,他忽然松开了他,人已经低声地哈哈笑了起来。若不是怕声音太大会惊动人,恐怕已经笑得要前仰后合了。
“你这个傻瓜……哈哈……”
就在苏世独怒望着他时,他忽然停了笑,上前一步,压她在身后的那株桂树树干上。
“你什么意思?”
苏世独还在挣扎,握拳不住地推打他。
“别打我了,疼……”他低头,在她光洁如月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下。
她渐渐停下了手。
“我想起来了,你是记着我方才随口说的那句话,这才恼了,想不开要生我的事?”他再次托起她下巴,眼中微光闪动,声音愈发低柔了,“我不过是见你问得可爱,随口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却这么小气,连这么一句话都受不了,要爬上屋顶跟我这样地闹……倘若有一天我真的纳了别的女人,你岂不是要提了刀子冲到金銮殿砍了我?”他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好歹咱们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丢不起这样的脸……”
苏世独怔怔地望着他。
赵无恙叹了口气,伸臂围住了她,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俯到她耳畔,低低地道:“你当我是没心的人吗?我小时候跟随母后在京为质,母后日日念想着他,他转头却另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了儿子。母后在我面前虽一句话也无,甚至时常笑脸安慰我,我却知道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而已。后来入了这座宫殿……”
他放开她,回头环顾了一圈远近沉浸在迷离夜色里绵延转折的重楼殿宇,叹了口气。“后来,我的父皇又纳了许多的新人。结果也你看到了。他并不快活,我的母后和所有那些女人们也不快活……”
“你从前不是一直追问我,当年为什么要选你为太子妃吗?我一直没说,”他再次望着她,笑了下,“不是我故意说,而是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倘若一定要说个理由,大约那时候起,我便觉得和你在一起很痛快。可以痛快地说话,甚至痛快地打架。所以我喜欢你。现在我更知道了,这辈子就算我有再多的女人,也不会有另一个女人能像你这样给我带来这种感觉。”
“我不缺女人。我缺的,是这种和你相处时才会有的畅快。所以我不会像我父皇那样,有了你,还要一个接一个地纳女人。明白了吗,我的皇后?”
苏世独终于听清楚了他的话。
她睁大眼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是那样站在她面前,面上还是带了那种她曾极其讨厌的仿似漫不经心的笑,可是月光树影下的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她从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柔的光。
她小声地道:“可是……万一我要是生不出儿子呢……”
赵无恙正得意洋洋地等着她大受感动扑过来,没想到她没动,竟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实在忍不住,伸手重重拧了把她的脸,在她呼痛声中,一把横抱起了她,抱着她往回去,低声道:“那就看你本事了。咱们回房吧。你再像方才那样多勾勾我,让我满意了,说不定今晚你肚子里就有了……”
苏世独埋首在他胸前,闷声笑了数声后,伸臂勾住他脖子,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遵命,我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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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奋斗了一夜的太子顶了两个黑眼圈去赶早朝会,有老臣子见了,心中不忍,待议事完毕后,上前殷殷叮嘱,说操劳国事虽是他当尽之责,只过犹不及,身体亦要多加注意。众臣纷纷附和。太子大为感动,表示一定不忘。君臣和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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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数日后,关于那份联名上疏,皇后终于首肯。于是钦天监、礼部一道筹备忙碌,择了黄道大吉日,发继位诏书,拜宗庙,太子正式登基称帝。
后记
太熙三年的秋。
西苑之中,此刻秋景仍是怡人。
萧荣推了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赵琚,沿着不时飘下瑟瑟黄叶的甬道,慢慢到了一处池畔,停了下来。远远跟在后头的宫人们,终于长长吁出口气。
他们盼着太后能时常来,最好一直留下不要走。因为现在,太上皇的情绪与前两年似乎倒了个个儿。
那时候,每逢月底太后要来探望太上皇的日子,他就会暴躁发怒。而现在,情况反了过来。月初月中的时候,他们必须小心地伺候着暴躁无常的太上皇,只有到了月底那几天,就是太后会来的日子,太上皇的情绪才会好转,人看起来也温和许多。
“万岁,一晃眼,我是太后,你是太上皇……咱们都已经老了呢。”
她到了赵琚的面前,伸手替他拂去方才掉落到他头上的一片落叶,端详了下他。
比起前两年,他显得浮肿了些。或许是因了这个缘故,早两年眼中的那种愤懑和恨意似乎也渐渐消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仿佛磨平了棱角后的平静和温和。
他的目光从方才天上的那一排归雁上收回,落到了他发妻的身上。
她其实,不过才四十多。风华足勘傲世。
他怔怔地看着她。
“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事。都是好事。”萧荣微微笑道,“儿媳妇刚生了个儿子。除了阿欢,我也有孙子了。前次,子翔的夫人领了她家的公子入宫来探望时,阿欢和他家的儿子玩得好,不肯让他走。儿媳妇便玩笑,说等阿欢大了就结亲。无恙把朝政理得很好。民间也风调雨顺,今岁是个丰年……到了明年,就会开始迁都。你从前的心愿,无恙会一一替你实现……还有件事,便是袁迈。去年里,他第二次率船队回京。竟带回了生得通体漆黑的人,还有上古传说里才有的麒麟……京中人大开眼界。方上个月第三次出海。徐家的那位四姑娘……”她略微想了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终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继续跟随上船……”
“我隐约也听说了,她似乎与袁迈有情。京中那些高门中人,私下里对此不乏诟病。在我瞧来却没什么。这世上多的是同床异梦的夫妻。那样一段奇绝之情,可遇不可求……”
她停了下来,看见赵琚的头靠在椅背上,已经阖目睡了过去。秋日的阳光照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安详。
她定定凝望他片刻,解下自己身上的罩氅,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默默坐到了他身畔的一张石凳上。
秋阳照在身上,晒久了,后背微微有些暖。她仰头,看见秋爽长空之上,一群大雁往南飞掠而去。
这样的景象,年年相似。
又一年,就这样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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