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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从龙道:“说是元康余孽。还没问出更多,便嚼舌自尽。”
徐若麟脸色微霾,沉吟不语。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其实并不意外。
“大人,安南王子一行人昨日已经离去。本是想将你送回府上的,只你一直昏迷不醒,这里离太医院近,所以皇上下旨,将你留在此处医治。徐家派了丫头来服侍,魏国公昨夜来探望过,府上老太太和太太也数次打发人来问话。你可终于醒了,这太好了……”
大约是过于兴奋,向来话不多的邹从龙,此刻也说个不停。
徐若麟躺在床上,全身只觉微微酸胀。他知道这是因为躺得太久的缘故。下地活动活动筋骨,应便会无碍了。
“恩昌伯爵府有人来过吗?”
他打断了邹从龙的话,问道。
“司老大人亲自来看过大人。临走前说,若是大人醒来身体吃不消,婚事可延后。”
徐若麟闻言,略皱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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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十月二十二。昏迷了三天三夜,刚于昨夜醒来的徐若麟回了国公府。因为体内余毒尚未排尽的缘故,他的脸色还是微微有些苍白。
“后日的婚事,照旧进行,不必延后。到时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面对满屋子人的目光,徐若麟面不改色,淡淡地道。
于院使是此次奉旨替徐若麟治伤的主治太医。听到这话,有些为难。想了下,起身朝众人作揖,道:“诸位让让可好?我要替徐大人治伤了。”
人都散去。于院使关了门,令徐若麟脱了上衣赤膊趴下,一边取出银针替他刺穴排毒,一边道:“徐大人,老朽晓得洞房花烛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只你如今这伤势,恐怕……”
徐若麟扭过脖子,似笑非笑望他一眼。“不过是骑马迎亲拜天地,如何便不行了?”
于院使咳嗽了一声,苦口婆心道:“徐大人,此次你中的这毒,极其歹毒。若非你底子好,加上当时自救及时,寻常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如今虽侥幸醒了过来,只体内余毒,一时也难排清。须得慢慢调理,至少一个月后,方可清尽。”
“那就慢慢治。如何娶不得亲了?”
“咳咳……”
于院使又咳嗽两下,终于压低声道:“精血精血,精不离血,血生成精,二者自是一体。你血中残有余毒,精津自然也不干净。倘若此时成亲,恐怕……”
“咳咳……”
现在轮到徐若麟咳嗽了。趴在那里半晌不动,再次抬起头时,压下心中的沮丧,几乎是从齿缝里憋出来道:“你是说,至少一个月内,我都不能做那事了?”
于院使唉了一声,表情显得很是爱莫无助。点头道:“老朽晓得新婚燕尔,大人又正壮年,难免血气方刚有些难熬。故方才出于好意,才劝徐大人推迟婚期。何不等痊愈之后,再迎娶新娘?”
徐若麟想都没想,立刻摇头。咬牙切齿地道:“老太医的意思,我记下了。只这婚事,一天也不能拖!”
别说此刻还能站立行走,便是走不了路,爬着也要去把她先给娶回来放着!不能做那事,抱着睡觉也好。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
恩昌伯爵府。
后日便是原定的婚期了。只是数日前,忽然遭遇文庙那一场变故,知道徐若麟身中毒针昏迷不醒,司家大房二房的人,心思自然各异。王氏这里,惴惴不安。黄氏那里,面上不敢表露,心里却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前日,连老头子司彰化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亲自去探望徐若麟。当时过去时,见他仍昏昏沉沉。忧虑无奈之下,只好说出推延婚期的话。没想到峰回路转,次日便又传来消息,说他已经醒了,恢复良好,婚事要照常进行。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急忙命司家人都预备起来,准备后日的大喜之事。
第六十五回
十月二十三。明日二十四;便是魏国公府长子徐若麟的大喜之日。
魏国公府;历经八代百年。在那场改天换日的嘉庚之乱后,非但没如京中别的旧日门阀般衰败下去,时至今日;反而老树开花荣华满堂,仗的;便是徐若麟在御前的得用。
今时不同往日。在徐家上下人的眼中;徐若麟早不是从前那个可有可无甚至在有段时日里提起还要被痛斥一番的徐家逆子了。从得知他婚事后的次日起,所有事情便紧赶着忙碌起来。到了今日;大门里外油漆一新。黑色门面上的左右黄铜铺首光可鉴人。两边门檐之下高高悬出的两挑大红灯笼,上头的泥金喜字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这位长子原本所居的嘉木院,因照他意思仍用作婚后新房;所以里头早早便开始整修。虽则时间紧赶,却并不妨碍工造之事。数日前便已经完工。里头一改从前的荒颓之气。虽已深秋,如今院中却正如其名,嘉树扶疏。修竹、丹桂、芙蓉、老梅。室内粉刷,室外绘藻,至于掩映其中的栏杆槅扇,更是处处五彩鎏金。院落门栏上也已张灯结彩,挂着双双对对的“喜”字牛角灯,无不透着盈盈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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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儿在昨日徐若麟回徐家后,便从自己住了两年的慎德院搬了回来。数日前得知父亲昏迷不醒的消息后,八岁的她,已经完全懂得这可能意味着什么,一直是在流泪中度过的。她对太祖母说,想去父亲身边陪着他。但太祖母却不允许,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他会睁眼的。他的心愿还没了,等着要替你把继母娶进门。怎么会就这样醒不来?”
太祖母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在她看来,似乎悲伤,又似乎是愤怒。她知道许久没出门的太祖母数日前去了趟司家,回来后,当跟前没有旁人的时候,向来慈祥的她,便会露出这种表情。
果儿不是很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太祖母的这句话,还是给了她信心。她便这样焦急而不安地熬过一刻刻钟,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又拿出父亲许久以前送给自己的那个铁皮匣,听它发出如同泉水般的叮咚乐声。
“菩萨,求你一定要保佑我爹他好起来。他还要替我娶继母进门呢……”
小小的她,甚至偷偷溜进太祖母的那间佛堂,模仿大人的样子,无比虔诚地跪下去这样祈祷。
这件事,她是从乳母宋氏口中听到的。当时她上床要睡觉了,宋氏坐到她身边,叹了口气,表情严肃地对她说,你爹就要给你娶继母了。那个继母是你从前二婶婶的妹妹。往后你一定要听她的话,努力讨她的欢心,千万别惹她嫌。
尽管,她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在心底里便怀了一种天然的畏惧和抗拒,甚至接连几夜没睡好觉。但现在,和父亲相比,什么都显得无足轻重了。因这个父亲,对于她来说,早不再是从前那个犹如符号一般的陌生人。他就是她如山的依靠。只要自己的父亲能回来,别的无论什么,哪怕他要娶十个陌生女人回家让她喊娘,她都会高高兴兴地接受。
菩萨大约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昨天,父亲真的回来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往常洪亮,但她兴奋得简直要哭出来了。直到父亲听了宋氏的话,知道她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朝她伸手过来,笑着扯了下她的辫子,亲昵地说了她一声“爱哭鬼”时,她才忍不住,真的眼泪汪汪地哭了出来。然后父亲仿佛很是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双英挺的眉,被略显苍白的脸色映衬得颜色愈发浓黑,此刻都似动了起来。
“爹,你放心,我会很乖的,会努力让她喜欢我的。”
果儿也偶尔从宋氏口中听说过“有后妈就有后爹”这句话。但是为了让父亲高兴。她擦了下眼泪,对他很认真地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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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麟转醒已经两天。一则养伤,二则,明天就是他迎亲的大好日子,所以皇帝很是大方地批了他半个月的假。这日一早醒来,他习惯性地握了下拳。却因体内毒素未散尽的缘故,自觉握拳甚至不及从前一半的力道。
太医说,等余毒消尽,体力自然会恢复。他自己也相信。但明天就要当新郎,自己在新娘面前却不在最佳状态。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憋屈。苦笑了下,起身到了院中,徐徐练了套拳法,权当舒展筋骨。等身上微微出汗,回房由新拨来这院里的两个大丫头碧霭碧烟服侍着换了衣裳。服药过后,眼前浮现出昨日果儿在自己面前提到“她”时强作笑颜的模样,想了下,便往她房中去。
果儿已经起身,正要过来拜望他。徐若麟叫宋氏绿苔等服侍的人都出去,屋里只剩自己父女后,望着她和蔼地道:“果儿,明天爹要娶亲。往后你就有了继母。你继母……是你从前二婶婶的妹妹。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听说了吗?”
这消息,果儿自然知道。
如果是二婶婶就好了……
她心里再次涌出这个念头。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此刻听父亲这样开口,便道:“我晓得。”
徐若麟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有许多话要对这个女儿讲。但真让他说,一时却又有些没头绪,和果儿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不过点了下头,道:“那就好。果儿你放心。她会喜欢你,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果儿乖巧地应是。见父亲没话了,便道:“爹,我要去太祖母那里了。”
徐若麟被她提醒,问道:“你太祖母,前几日去了你太舅公家?”
果儿点头。见父亲问当时情景,便回忆道:“那日我还住在太祖母那里。她回来后,祖母和二祖母到她跟前商议事,她瞧着还好。等她们都去了,我见她便不说话了,后来还一个人在屋里许久。瞧着像是有心事。”
徐若麟沉吟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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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初念改头换面,以那个早不存的孪生妹妹初仪的身份嫁自己,这个办法,正如他那日去三花庵见她时提过的那样,只是个障眼法,遮外人的眼目,好叫她免受流言袭扰而已。司国太本就是司家人,以她的精明,想要瞒过她的眼睛,可能性微乎其微。何况,徐若麟其实也根本没有打算瞒她。这个老太太,虽然面上一直很冷,对他这个长孙,从他被接入徐家的那一天起,就没表露出过半分的喜欢。但在徐若麟看来,倘若这国公府里还有什么人需要他尊重的话,唯一的一个,便是国太了。所以既然瞒不住,他便也没打算瞒。让她知道了真相后,不管她如何看待自己,这都无关紧要。但对于初念,她必定还是会庇护的。
徐若麟相信这一点。而这一点,在往后的日子里,对于甚至是被迫才嫁给自己的初念来说,绝对是没有坏处的。
徐若麟立刻便做了决定。他望向果儿,微笑道:“爹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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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国太自数日前从司家回来后,在旁人面前,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心中的情绪,实则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也不为过。这日又到晨省时刻,廖氏和二房太太董氏及旁宗家的一群媳妇婶子正立她跟前,说着今日午后,司家要送嫁妆来的事,即男方迎亲前女方“过嫁妆”一项。老太太听了几句,正自微微出神之时,忽见门帘子被掀开,徐若麟带了果儿来了。脸色便微沉下去。
徐若麟命果儿向诸长辈见礼后,廖氏不过说了两句场面话便闭口。董氏和几个太太却乐呵呵地拿他明日当新郎官的事说起了话,他也颇配合地任由妇人们打趣。说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去忙活。徐若麟叫果儿出去,让屋里的丫头们也都避了,紧关上门,这才到了国太面前,朝她跪了下去。
司国太面上,此刻真正完全是内心情绪的流露,没半点装了。如罩一层严霜,甚至厌恶地撇过了脸去,冷冷道:“好好地又跪我做什么?你自起来,我老太婆受不起你这样的礼。”
徐若麟恍如未闻,只道:“祖母,孙儿是来向你坦承一件事的。明日我要娶的新妇,司家的初仪,她便是初念。”
“荒唐!无耻!天日昭昭,我竟不知道何时起,你便盯上了自家的弟妹。连个寡妇,你竟也不放过,下得了手去!”
饶是老太太城府再深,此时也是经受不住了,压低声怒斥,声音发颤。
“你有通天的本事,我那个老鬼弟弟,也不是个东西!你倆一道,不是已经谋算好了这瞒天过海的妙计吗?你自如愿娶了便是,这会儿又跪到我跟前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脏污了我的耳朵!”
徐若麟任她斥骂。等她说完,一脸怒容在那里喘息之时,这才道:“孙儿自知做出有背人伦的恶行,祖母如何骂都是应该。今日过来下跪,是替她求的。她对我避之不及,一直是我在缠求不放。这桩婚事能成,也是司家舅公所决。她心中还是不情愿的。我知道她嫁过来后,往后处境必定艰难。求祖母怜恤,倘能照应个一二,孙儿感激不尽。”
国太呵呵冷笑起来。
“你再往她脸上贴金,我也不信你话中所言半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真如你所言如此刚烈,也断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丑事发生!你既知道有悖人伦,你还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