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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约五十步,有一个小池塘,塘中养着不少鱼,五色鱼穿行游水,令人不由驻足神往。这附近被一圈带刺的短树紧紧围拢着,另外还栽种着参天的竹子。整个的院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吹着竹梢,发出像哨子似的声音。
池子左侧是一片翠绿如茵的草地,有一个种南瓜的棚架子,架子后面是两间白石砌成的房子,看来洁静异常。有一个头梳丫角的少女由房里走出来,手中拿着拂尘,在纱窗上拂着。一眼看见三人,先是一怔,随后忙跑过来,对着狼面人拜倒,口中道:“少爷回来了!这是……”
浪面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她好些了没有?”
这穿着仿佛是道装似的女子,闻言站起来,轻轻摇头道:“还是一样……少爷,我看她……她是好不了啦!”
狼面人忽然面色一阵黯然,他咬了一下牙,挥手道:“你去吧!等会儿我来看她。”
女童弯腰说了声:“是!”慢慢转过身子,姗姗而去。狼面人呆呆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回过头,苦笑了笑道:“对不起,请随我来!”
说着大踏步直向前行,二人心中正自惊异,本以为他一定是安置他们二人住在那白石屋子里,谁知却绕过这白石屋子向后走去。当他走过那白石屋子时,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并轻声嘱咐二人:“这屋子里有病人!”
二人自然会意,也把脚步放轻,等到绕过这两间房子,见后面地势仍然不小,只是却被竹子占满了。有一排竹子编成、上覆茅草的房子,在竹屋后三丈以外另有一个马厩。
二人发现,他们的东西整齐地放在一间房子门口。狼面人这时脸色很沮丧,他推开了门,请二人入内,谭啸和依梨华也不客气,走了进去。见内中家具,也都是竹制的,看来简单,但却是极为洁净。
谭啸诚挚地道:“在下同舍妹多承援手,两度救命之恩,真不知如何报答,只请恩人将大名赐告,以便终身感戴!”
狼面人把手中狼皮搭在一个竹架上,回过身来笑了笑:“我的名字,在沙漠里只有两三个人知道。因为我出门,总喜欢用狼皮披在身上,所以大家都叫我狼面人!”
他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地道:“这一片园地,是我领着维吾尔人开出来的,这片土地里住的维吾尔人,都是善良贫穷的人;否则便没有资格进来住,也只有他们看见过我原本的面目,他们知道我也是一个人!”
他笑了笑,接道:“其他沙漠里的人,都把我看成一个怪物,他们说我的脸原本就是和狼一样的……”
谭啸微笑道:“其实你是如此的英俊……”
狼面人笑了笑:“我本名叫袁菊辰。知道这名字的,在这里,连你二人,总共是五个人,包括那老猴儿。”
说到老猴王,他冷笑了一声:“那老猴儿生性最爱打探人家的隐私,这是他最可恨的地方,其实他人并不顶坏!”
谭啸微笑道:“袁兄所说的老猴儿,可是指的老猴王?”
袁菊辰冷然道:“他本名叫西风,是蒙古人;可是他一直冒充汉人。他去过一次北京,学会了中原人的习惯,此后他就再也不说一句蒙古话了!”
他唇上带着冷笑,很有些不屑的味儿。谭啸不愿因为老猴王惹起彼此不快,忙岔开道:“袁兄在此,是一个人住么?”
袁菊辰脸色似乎有些发红,他长叹了一声,苦笑了笑:“不!还有一个生病的朋友……”
他说着两只手紧紧地互捏着,面上浮出一层悲伤惘然之色,他忽然站起来道:“二位也该休息了,请恕此地招待不周!”
他说着用手推开了一扇门,又现出一间房子,大小格式,和这一间一模一样,他对依梨华笑了笑道:“姑娘!这是你的住处,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着拿起架子上的狼皮,转身推门而出,进了隔壁一间房子,进门后就把门关上了。
依梨华长吁了一口气:“这个人很怪,我真想不透他!”
谭啸也皱眉道:“他是一个好人,只是他个性有点孤癖,他还有一个生病的朋友……”
依梨华嘘了一声道:“轻点,人家就在隔壁!”
谭啸仍握紧着手,思索着:“他把美丽舒适的石室,让给生病的朋友住,而自己却住在茅草房中……只此一点,可见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这个朋友,值得我们一交。”
依梨华也点头道:“何况他还救了我们的命,他真是一个怪人!”
说话之间,二人似乎听到隔室有锅勺相碰的炒菜声;而且鼻中闻到阵阵香味。依梨华不由笑了笑道:“他还会炒菜呢!”
谭啸笑道:“我肚子倒是真饿了!”
依梨华笑道:“我也是,只是怪不好意思的,来了就吃。”
谭啸想了想,也觉得和人家萍水相逢,既蒙人家两次救命之恩,大恩未报,如今反倒搬到人家这里住下来了,想起来也实在是有点冒失。只是对方那怪异的个性,看似无情,实际上却是极为热情,他交结自己二人,全系本着侠义本色;而自己也和他客气不上来。因为他这种人生来直爽,不属于虚假之流。
他微微低头思想着,觉得这个袁菊辰内心并不似外表那么淡漠。忽然,门被轻轻叩了两声:“开门,饭来了。”
谭啸答应着,把门打开,只见袁菊辰一手提着一只细竹编就的提篮,另一手托着一个大托盘,盘中盛着几个热气腾腾的菜,还有白面蒸的馒头。
谭啸汗颜道:“真是太不敢当了。”说着忙把托盘接了过来,置于桌上。袁菊辰露出白牙一笑:“我马上就来!”
说着指了一下手中的篮子:“还有我那位生病的朋友……”
在他说这话时,眼睛似乎有些红了,说着转身而出,直向前面白石房子疾行而去。
谭啸来不及再说什么,呆了一呆,望着依梨华苦笑了笑,叹道:“他那位朋友,也不知是什么病?唉!我们太打扰了。”
托盘内很简单的四个菜,一碟香椿炒鸡蛋、一碟竹笋烧鸡、一碟豆皮拌白菜,还有一碟藕片糟小鱼。瓷罐里是满满一罐子鸡汤,还有一盘子青棵饼,虽是简单的四个菜,却弄得十分精致。
依梨华把饭菜一样样放在桌子上,见有三份碗筷,知道那狼面人袁菊辰要与他们同食,等了一小会儿工夫,袁菊辰果然回来了。他进来后,笑了笑:“你们怎么还没吃?
这都是我自己弄的。”
说着他拉出位子坐了下来。谭啸怔了一下道:“袁兄,你还会做菜?”
袁菊辰笑了笑,摇了摇头,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说:“做的不好,你们不要客气,我肚子可是饿了!”
二人也就不再客气,随着吃起来,吃了几口之后,袁菊辰忽然落下两行泪来,二人都不由一惊,却见他转过身子,偷偷用手擦去,仍装作没事似的吃着。谭啸心中明白,他是在为那生病的朋友担心。因不知究竟,自己也不便提起,偏是依梨华心中不忍,问道:“你朋友的病很重么?”
袁菊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谭啸放下筷子皱眉道:“既如此,袁兄还是去那边看看吧!”
袁菊辰笑了笑道:“我素日都是和她一块吃饭的,今日二位到此,我那位病友,却非叫我来陪二位不可。”
他轻轻叹了一声,低沉地道:“她这病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她喜欢吃我做的菜,所以我每天都亲自做给她吃。”
说着他又微微笑了,露出整齐雪白的牙。谭啸叹道:“袁兄真义人也,小弟能幸会识荆,真三生有幸。只是令友贵恙……”
袁菊辰眨了一下眸子,勉强地笑道:“是肺病……”
二人都不由一惊,因为在那时候,肺病是一种很严重的病,患者初期根本无从体会,等到发觉后,已可说是药石无救,所以彼时一提起肺病来,人人胆战心惊。袁菊辰喃喃道:“她出身富贵之家,如不来找我,在内地这种病未尝不治,可是她偏偏……”
他声音有些抖,拳头握得紧紧的,频频苦笑道:“她偏偏忘不了昔日旧谊,找到了我这穷小子,才会有今日……是我把她的病耽误了,可是她死也不离开我,不离开这沙漠!”
谭啸和依梨华听后,都不禁甚为感动,暗中对那位病人寄以无限同情。谭啸问:
“令友擅武功么?”
袁菊辰叹了一声,痴痴地道:“她过去有很好的武功,只是如今……”
依梨华张大了眸子:“那他为什么这么爱沙漠呢?”
袁菊辰伤感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袁菊辰望着谭啸,正色道:“你们来得真不巧,这半个月之内,沙漠之中可能随时都有暴风雨,所以你们暂时就住在我这里,等这不正常的雨季过去之后,你们再上路如何?”
谭啸先是一怔,随即叹道:“好自然是好,只是你我萍水相逢,岂不是太打扰了?”
袁菊辰淡然一笑:“不要客气,自从昨夜见你之后,我就想跟你作一个朋友……”
他苦笑了一下,又接道:“我很孤独,孤独得像一只沙漠里的骆驼。”
说着把碟碗收拾在托盘之中,对着二人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依梨华忙追出道:“我来洗碗吧!”
袁菊辰回头一笑道:“不用!洗碗有人,你们好好休息吧!”
待他走后,二人都不禁深深为他的诚挚感动了。谭啸对依梨华道:“他原本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只是很不容易表现而已,你看怎么办呢?”
依梨华叹了一声:“人家既然这么说,我们也只有住下了。我想晏星寒他们,绝不会找到沙漠里来;就是来了,沙漠这么大,他们也没有地方找去。”
谭啸冷笑一声,依梨华这句话,重新唤回了他的怒火,又不禁有些悲哀。想到当初进晏家大门时,自己曾发有重誓,如不把那大家庭粉碎了,自己绝不走出他家大门,可是……
他的脸不禁变得红了,两道剑眉紧紧蹙在了一起,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他脑子里又在重新思考着新的复仇计划了。
一个陌生的人,贸然接受了人家的招待,他的内心是错综复杂的。首先对于居所的主人,应该认识得很清楚;尤其是像“狼面人”这么一个神秘的人物,更是应该加以分析。因为外面传说他是一个强盗,对于一个强盗的友谊,尽管他是一番热心,也应该多加考虑,或是设法劝导他归入正途。
这些都是潜在谭啸内心的意识,可是他并没有与依梨华讨论,只想自己暗中去注意观察他。那么,那个生病的朋友,该是第一步下手的对象了!
午夜,无风无云,夜幕深垂,院落里一片静寂,天上虽有月亮,可是月如钩,光不亮。在竹床上翻侧难眠的谭啸,终于翻身下床,轻轻走到窗前,用手轻轻推开了窗户,却见身着白衣的袁菊辰,正负手在院中踱着。
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有满怀的心事,不时地仰首长叹,最后转过身子,直向那白石房子行去。谭啸心中一动,当时微提长衣,轻如狸猫似地翻出窗外,用“燕子钻云”的轻功绝技,拔身上了一株极高的竹梢。袁菊辰忽然站住脚,回身看了看。
谭啸在树上暗惊:“这家伙耳朵真灵!”
袁菊辰看了一会儿,才又回过身来,继续前行,径直走进那白石房中。谭啸略为犹豫之下,决定探测一个究竟,当时提着丹田之气,展出上乘轻功“凌虚踩云步”,月光之下,只见他身形如乳燕出巢,几个起落,已飞纵到了那白石房屋瓦面之上。
他轻轻俯下了身子,却见室内灯光亮着,微闻得有人说话的声音。
谭啸呆了一会儿,自然,自己背后探听人家的谈话,那不是光明的行为;可是为了要对这位新朋友进一步的了解,他还是决心看一个究竟。
窗内垂有紫色的窗帘。谭啸用指甲轻轻挑开一条缝,凑目其上,当他看到屋中情形之后,不禁脸红了,忙把头收了回来。
他没想到,袁菊辰所谓的病友,竟会是一个女人。他很后悔跟来,可是自己好容易来了,再马上回去,却又有些不大甘心。正在两难之间,忽听到室内那女人娇喘细微的声音。
“菊辰……你不要这么侍候我!我已经不行了……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为我耽误……”
袁菊辰打断她的话:“你不要说这些……白姗!我离不你!”
那声音像是哭泣,谭啸不由心中又是一惊,忍不住又轻轻凑目其上。却见穿着白衣的袁菊辰,正趴在一张红木床上,两条腿半跪在绛色的地毡上。
室内摆设十分阔绰,长案上展着一张画绢,绢上是一幅未画完的山水画;银质的高脚烛盏,插着三支红烛,分置在长案和床头小几上;墙上挂着铜萧和一把月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