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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儿,自把白天朴听得喜不自禁,心头“噗噗”乱跳!
打通任督两脉,冲破生死玄关,是练武人终身难望的境界,自然极难达成,白天朴边忧边喜,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后的卯牌时分,方听得落魂崖头,有人急步驰落。
他耳音太灵,听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息,方一凝思,一声“爷爷”,带着一阵十余年相依为命、业已闻惯嗅熟的体味,凌空直扑怀内!
白天朴一把搂住历经奇险、幸告无恙的爱孙白家华,一面爱怜亲抚,一面老泪纷披,失声问道:“华儿,怎么只有两人下崖?还有谁在崖顶?”
白家华一张聪明俊美的脸庞儿上,满布纵横的泪渍,悲声答道:“恩师为华儿贯注真力,解穴冲穴,真元方面亏耗太多,约莫还须静坐行功约半个时辰,才可复原!他老人家怕爷爷关怀心急,先请庵主携带华儿,下峰报告经过。”
玉清师太笑道:“白老人家放心,以冯施主的神奇修为,些许损耗,略加调息,便可复原,对他无甚大碍!如今,我已明白了事件经过,老人家有甚疑问,不妨提出,由我为你解答!”
白天朴向那具被玉清师太丢掷草丛内的尸体一指,扬眉问道:“根据‘修罗方士’邹亮临行前所说的话儿听来,这具尸体,可能名叫‘邬虎’?”
玉清师太道:“我也如此想法,此人年约十七八岁,身着玄衣,相貌又与邬龙仿佛,多半就是他兄弟!”
白天朴道:“邬虎是被冯老弟所擒,来了个偷天转日、换巢鸾凤?”
玉清师太摇头道:“不是,冯施主到达落魂崖顶时,这偷天换日的手段,业已有人代为作好,并划木留书,叫他只专心解毒救人,不必理会其他各事。”
白天朴瞿然道:“这样说来,那接受‘修罗方士’邹亮指示,拉开‘震天弓’,发出‘子母箭’的假邬虎,便是另一高人?。。”
玉清师太道:“不错,此事全出邹亮意料之外,也一无破绽,故而邹亮如今尚洋洋得意,认为白老弟已遭劫数,我们正悲愤万分。。”
白天朴道:“这位奇人够高,她冒用邬虎身份,前去商山金鼎峡,也可能另有深意,庵主知不知道她是谁呢?”
玉清师太摇头道:“我不知道,连冯施主也不知道,但冯施主赶上落魂崖时,恰值对方下崖,显露了一种世所罕见的高绝轻功,冯施主以此推断,认定那女性高人与他功力相若,多半不是‘寒霜’,便是‘冷月’!”
白天朴笑道:“冯老弟既自许能与‘寒霜’与‘冷月’相并,莫非他便是‘孤星’?”
玉清师太道:“早在金鼎峡内,冯施主熔金举鼎,所表现的功力太以高明,已使贫尼生此疑念,只是他韬光谦抑,不肯相承而已!但适才于落魂崖顶,为白家华老弟打通任督两脉时,冯施主施展出‘天星’绝学,业已不再讳言,他便是名震八荒的‘孤星俊客’了!”
白天朴喜得手拍爱孙白家华的肩头,含泪颤声说道:“华儿,你因祸得福,获此明师,务须好自奋发,不要辜负你师傅和庵主栽培救护的恩德!”
白家华自然连连点头,就在此时,一条青衣人影已如陨石飞星,从落魂崖上,凌空飘降!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修为真厚,常人经此消耗,十天半月仍将委顿,你却复原得如此快捷!”
这条青色人影自然便是冯多心,他飘身落地,向玉清师太笑道:“不敢对庵主相瞒,冯多心练过‘大还真力’,不管遇上多强的劲敌,只要当时不使我竭泽而渔,力尽倒毙,便可出人意料地循环恢复,至少也会比一般人来得快得多!”
玉清师太失惊道:“‘大还真力’世已失传,冯施主莫非艺出昔年一身综儒释道三绝的‘天痴遁客’门下?。。”
冯多心想不到玉清师太竟能一口道破自己的师门来历,不禁讶然问道:
“先师嗜武成痴,遁世独处,向不与江湖人物往还,庵主怎会一口叫出他老人家在八十年间绝未用过八次以上的‘天痴遁客’法号?。。”
玉清师太当胸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向冯多心含笑说道:“‘缘法’二字,真是不可捉摸!缘未至时,对面尚难结识,缘法一至,千里亦可相逢,冯施主可知我们不是外人?贫尼叨光年龄稍长,要叫你一声师弟呢。。”
冯多心微吃一惊,俊目中神光电闪,盯在玉清师太脸上,扬眉说道:“先师一生寡交,只有一位方外至友,便是浙东雁荡的心如神尼,庵主莫非。。”
玉清师太不等冯多心往下再问,便自连连点头,含笑接道:“冯师弟猜得不错,家师正是上心下如,如今仍在雁荡苦坐枯禅,静参上乘佛学!”
冯多心闻言,立即改称“师姊”,与玉清师太在神态上,便自然而然也亲热许多!
玉清师太笑道:“冯师弟,白老人家这隐居之处已然迭现魔踪,不宜再住,是否要先替他暨白家华老弟寻个安身所在,我们才好毫无顾忌地放开手来,与那些乱舞群魔,作一角逐?”
冯多心点头道:“师姊之言,正合小弟之意,我也要先传华儿一些吐纳招术心法,等他锻炼精熟,扎好根基,再携他一同历练,行道江湖,但我在这‘龙驹寨’左近,并无熟人。。”
玉清师太笑道:“我认识一位黄大施主,所居距此仅约七八十里,庭院深广,适于隐居,又非江湖中人,邹亮、呼延楚楚等魔头,纵然再想寻觅白老人家,也绝对找不到那等所在!”
冯多心大为高兴,回转身来,向白天朴笑道:“白老人家请收拾些紧要东西,我和玉清师姊护送你和华儿,去往那黄员外的庄院之中,暂时居住。”
白家华既与冯多心已结师徒之义,白天朴也就不再作丝毫客套,遵嘱收拾一切。
到了黄家庄,方知黄员外是位退休的道台,为人十分仁厚,但患有哮喘宿疾,恰好由白天朴以借居之便,施展歧黄妙术,替他慢慢调治。
冯多心确实深爱白家华的根骨气质,遂把一些入门扎基的上乘内家妙诀,仔细相传,叫他好好用功,自己目前事多,等明年商山金鼎峡的约会一了,便来传授进一步的功夫,并携他游侠江湖!
白家华虽然此时业已跃跃欲试,但知在根基未扎好以前,跟着师傅,只有多添累赘,遂乖乖领命,立即朝夕不懈,用起功来。
离开黄家庄后,走到一座小山岗上,冯多心忽然剑眉双挑,引吭一啸!
说也奇怪,他本来形容憔悴,颇似风尘潦倒,意兴阑珊,但经这一啸之下,除去青衫未易,依然满布着酒渍征尘以外,竟似换了个人,潦倒憔悴的神态,顿时一扫无余,从剑眉星目之间,腾射出勃勃英气!
玉清师太看他一眼,点头笑道:“冯师弟这样才像是名震乾坤的‘孤星俊客’!本来你安置好白天朴白家华祖孙,脏腑间的‘桂花蚕蛊’又已祛除,大可毫无顾忌,莫再掩饰行藏,放开手儿,由我协助,把什么‘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万恶凶邪,尽量荡涤,好好在武林中积点功德!。。”
冯多心愧然一笑,向玉清师太抱拳长揖,深深施了一礼道:“在师姊佛驾之前,不敢再掩饰行藏,小弟并不姓冯。。”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笑道:“师弟到底姓什么呢?你这‘冯多心’三字,定必含有特别意义?”
冯多心苦笑道:“确实略有含意,但在商山金鼎峡中,已曾被秦盼盼姑娘一语道破!”
玉清师太恍然道:“冯字拆开,恰为‘马二’,冯若多心,又是‘凭’字,加上你如今还留在商山之中的那头奇瘦的健驴,莫非师弟姓马,你就是以一套‘诗魄词魂掌法’名震冀北的‘瘦马书生’马二凭么!”
冯多心(以后便改称原名二凭)点头道:“师姊猜得不错,‘二凭’两字,亦系先师所赐,他老人家要小弟一凭胸中正义,二凭掌内青霜,为人间铲除不平,为武林扶持浩气!”
玉清师太笑道:“好,这‘二凭’二字义意极佳,天痴师伯一身擅儒释道三家绝艺,马师弟是他老人家唯一心传的高足,名震冀北的‘诗魄词魂掌法’,得儒学精髓,为白家华打通任督两脉时,所施展的’天星罡气,乃道家奥秘,但不知对我三宝门中参究了甚妙法奇禅?你是会‘天龙无相步’,或是‘大罗十三剑’呢?”
马二凭笑道:“佛学高深,小弟资质鲁钝,仅得皮毛,先师又坐化稍早,以致对师姊所说的两般绝艺未窥全貌!‘天龙无相步’不太精熟,‘大罗十三剑’中,更仅学十剑,尚缺最后三式,未及蒙先师指点!”
玉清师太听得颇为动容,并略一寻思,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得此明师,福泽真厚,我也和你一样,‘大罗剑’仅学十式,并已化为拂招,等我恩师枯禅坐满,不妨和你同赴‘雁荡’参谒,或许由于师门渊源,以及马师弟的端正品格,绝世资质,使我恩师喜爱,把最后三式最厉害的‘大罗慧剑’相传,也说不定?”马二凭几乎喜得眉飞色舞,向玉清师太连连长揖,称谢笑道:“多谢师姊。。多谢师姊。。”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我有一事不明,你能不能对我说个清楚?”
马二凭道:“师姊尽管请问,小弟绝不会有半句隐瞒!”玉清师太道:
“马师弟的‘瘦马书生’四字,极具堂堂侠誉,你为何又重起炉灶,要异常神秘的,另在武林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创出个‘孤星俊客’的名号?”
马二凭叹道:“还不是为了秦盼盼曾在翠眉峰顶提过的那位‘寒心仙子’。。”
玉清师太想起翠眉峰顶的林中秘闻,目注马二凭笑道:“就是因为马师弟一再于金风玉露时爽盟失约,最后更向她绝情,使她恨得咬下你一块肩头血肉的那位痴情姑娘么?”
马二凭神色赧然,点头答道:“小弟风闻此女也入武林,并成了魔道高手,正四处追寻于我,生恐狭路相逢,处置为难,遂使‘瘦马书生’暂时失踪,另外以较神秘的身份,闯出了个‘孤星俊客’之号!”
玉清师太忽然想起一事,双眉微扬,向马二凭问道:“马师弟,被我们疑心她不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秦盼盼姑娘,会不会就是要苦苦寻你的‘寒心仙子’?”
马二凭丝毫不加考虑地摇头答道:“不是,面容易变,神韵难改,任凭她用了再高的化妆手段,也必有些地方会露马脚,无法瞒得过我!”
玉清师太笑道:“如此说来,‘瘦马书生’既告隐迹,则马师弟如今这副形相,定也不是本来面目的了?”
马二凭点了点头,伸手摘下一副制作得极称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他原来那副英挺无比、俊美无俦的真实面目。
玉清师太含笑伸手道:“马师弟还请把面具戴上,你如此风神,难怪多风流孽债!但我记得秦盼盼在翠眉峰顶曾说‘寒心仙子’听到一些有关你不上进的丑恶传言。。”
话犹未了,马二凭便接口问道:“是不是指我‘利欲熏心’,谋夺‘风砂宝藏’;‘名欲醉心’,想成‘武林第一人’;‘色欲迷心’,常和‘摩伽魔女’、‘玉娘子’等荡妇淫娃混在一起?”
玉清师太大笑道:“我知道马师弟这等人品,绝不会熏心利欲、醉心名欲和迷心色欲,但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这些流言之来,你。。”
马二凭不等玉清师太往下再问,便自戴好人皮面具,苦笑接道:“流言之来,不会无因,当然有它的蛛丝蚂迹,师姊请看看这件东西。。”
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卷薄羊皮,展开给玉清师太观看。
玉清师太注目看去,只见那卷羊皮之上,画的是一片沙漠。
但一般沙漠,都是其色如金,而这羊皮上所画的沙漠却作银色,沙上并有“品”字形的三个小小红圈。
别的江湖人物会对财富动心,玉清师太却因一来身是侠义,二来早入空门,遂只略瞥一眼,淡淡问道:“马师弟的这卷羊皮,莫非就是江湖中盛传有敌国之富的‘风沙藏宝图’?”
马二凭才一点头,玉清师太便自咦了一声,轩眉笑道:“想不到江湖传言,果然不虚,更想不到马师弟对于财富宝藏,竟会深感兴趣?”
这位“烟雨庵主”虽在含笑答话,但语意之中却已微露哂薄马二凭是聪明得可以聆音察理、鉴貌辨色之人,赶紧陪笑说道:“师姊莫要误会,小弟向来疏懒澹泊,薄功名于敝履,视富贵若浮云,但甘陕一带近年天旱地震,灾异频仍,家园破碎、嗷嗷待哺的饥民数达百万之众,我们身为江湖游侠,安得广厦万间?若能寻获这据闻为数极巨的‘风砂藏宝’,变卖金珠,改办粮米,并义助灾民们重建家园,岂不使阿堵俗物发挥功能,对生灵不无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