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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心中担忧,皱起眉头,思忖排解之策时,忽然目光注处,愁眉立散!
因为玉清师太语音才了,冯多心已笑吟吟地从他满布酒渍风尘的青衫大袖之中,取出一封柬帖。
这柬帖的大小式样,不单与玉清师太、许伯亭所接获的完全相同,而且冯多心伸手翻开,指着那“地肺汤”下所注的“汤料”字样,赫然正是:“双杰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丝。”
这一来,有人脸红了。脸红之人,自然是那位对冯多心多了心的玉清师太。
许伯亭生恐玉清师太下不来台,遂赶紧设法岔开话头,向冯多心含笑问道:“冯兄不是说对方恭请你品尝两道佳肴么?另一道又是何物?”
冯多心翻过柬帖,只见在另一面上,写着“武林第一羹”五个大字,以及“羹料”两个小字,但“羹料”下的字儿,却被他用手盖住。
被许伯亭这一打岔,玉清师太脸上的赧色稍退,遂目注冯多心,苦笑问道:“冯施主何必不给我看?贫尼手中的‘玄拂’若是被对方当成‘地肺汤’的汤料,则我的一身皮肉,也难免不会被煮成‘武林第一羹’了!”
冯多心笑道:“庵主莫再多心,这‘武林第一羹’的羹料,不是庵主佛驾,而是我一位最亲近的知心好友!”
边自答话,边自放开手儿,使玉清师太与许伯亭二人,看清“羹料”之下写的是“马肉星心”四字。
许伯亭皱眉道:“冯兄的至交好友是谁?这‘马肉星心’四字,用意何在?许伯亭惭愧识陋。。”
冯多心指着店小二刚刚端来的一尾肥大的烹鱼,轩眉笑道:“昔日曹孟德与刘使君‘青梅煮酒’,畅论天下英雄!我们今日也不妨步仿先贤,在这‘烹鱼凤酒’之前,论一论当代武林的一流人物!”
许伯亭微一沉吟,计道:“少林、武当、峨嵋、雪山、昆仑、崆峒、点苍、太极等八派掌门,以及派中首脑,应算一流人物;‘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诗魄同魂掌法’、‘三星天磁气’,与‘雪衣观音’玉娘子的‘度世琵琶’、‘转轮指法’,名满塞北;玉清庵主的‘涤尘玄拂’与‘黄山长眉叟’孟逸尘的‘吴钩’短剑,威震江南;还有‘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亦复凶威极盛,煊赫一时,此外恐怕。。”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目注许伯亭道:“许局主走镖南北,游侠东西,知事必多,识人定广,你怎么单单遗漏了三位出乎其类,拔乎其粹,第一流中的第一流,当代武林中最富传奇性的特殊人物?”
许伯亭先是怔了一怔,然后目注玉清师太,问道:“师太是指‘孤星、冷月、寒霜’?”
玉清师太颔首道:“这‘孤星俊客’、‘冷月仙娃’、‘寒霜公主’等三位的名气,岂不要比许局主前述诸人,还要来得响亮一点?”
许伯亭叹道:“‘孤星、冷月、寒霜’虽是旷代人物,但武林中何曾有几人见过他们的庐山面目?只听说他们每人有一招杀手绝9 学,‘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凌厉精妙的程度,足以冠古烁今,泣鬼惊神,许伯亭却恨缘悭,迄未一开眼界。。”冯多心笑了一笑,接着许伯亭的话头说道:“许局主不必叹缘悭了,就在商山金鼎峡内,你可以了却这桩心愿!”
许伯亭悚然道:“冯兄此话怎讲?难道对我们下帖相邀的商山‘金鼎峡主人’,竟是‘孤星、冷月、寒霜’其中之一?”冯多心冷冷哼了一声,指着他那份柬帖上“天下第一羹”羹料以下的“马肉星心”四字,长眉微挑说道:“我如今替那‘金鼎峡主人’宣布一点秘密,这‘马肉星心’四字中的‘马肉’,就是我生平至友‘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肉儿。。”
玉清师太不自禁地合掌当胸,又念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马肉’既是‘瘦马书生’之肉,则‘星心’难道是‘孤星俊客’之心?”
许伯亭也失声道:“倘若用这两样东西作为羹料,则‘金鼎峡主人’邀请冯兄品尝的这味佳肴,真可以称得起‘天下第一羹’了!”
玉清师太不忌荤酒,但这时对着那尾在陕甘道上极为难得的肥美烹鱼,竟未下箸,只是双眉深蹙!
冯多心看她一眼问道:“庵主怎不用鱼,想些什么?”
玉清师太道:“这金鼎峡的主人,语气太狂,简直在藐视天下英雄!贫尼正在揣测对方究竟是什么路道?”
冯多心狂笑道:“吉凶难测,路道难猜,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赶紧吃饱喝足,一进商山,便可见分晓了!”
玉清师太长身而起,一甩她那“涤尘玄拂”,轩眉说道:“冯施主不必吃了,这尾烹鱼虽尚肥美,但也绝对比不上什么‘地肺汤’和‘天下第一羹’来得别具风味!”
商山之中,金鼎峡口。
不问可知,金鼎峡的形势必属奇险,冯多心虽然佯狂,亦不得不稍露本相,他解了辔头,任凭载他远来的一头“瘦驴”,在林木间自由憩息,自己随着玉清师太、许伯亭等,巧纵轻登,翻山渡壑,身法居然还相当不弱!
玉清师太暗中对他相当注意,在翻上一片峭壁之后,随口问道:“冯施主的轻功身法,相当不错,你是昆仑高手?还是峨嵋弟子?”
冯多心笑道:“在下嗜武成狂,未入流派,但因浪迹天涯,交友极多,故而学过昆仑独擅的‘天龙百变’,以及峨嵋专有的‘佛光普渡身法’。”
玉清师太听得眉头更皱,因为这“天龙百变”与“佛光普渡”身法,均是昆仑、峨嵋的至高绝学,乃不传之秘,岂是外人所能妄参?冯多心虽在火候上尚有欠缺,但路数上却已被自己看出,丝毫不差,这位允文允武的神秘同路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位“烟雨庵主”正在思忖,冯多心却业已手指前方,含笑说道:“庵主不必再对冯多心有所多心,我们总是朋友,前面已到金鼎峡,应该设法唤出主人,责备责备他们太以大模大样,对客倨慢!”
玉清师太抬头注目,果见前面三数丈外,是一片相当宽敞的山峡入口之处。
但峡外虽广,峡口却狭,并在那仅容双骑并出的峡口当中,摆着一只巨大金鼎。金鼎斜上方约莫两丈高处,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金钟,这一钟一鼎的份量,看上去均有七八百斤上下。
鼎上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不举此鼎,怎镇中州?”
钟上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知味嘉宾,钟鸣鼎食。”钟鼎之间的石壁之上,也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特别优待女性,‘烟雨庵主’可不必试技,直接入峡。”
许伯亭被这“金鼎峡主人”捉弄得有点生气,双眉一挑,豪情勃发,上前单手抓住鼎足,把金鼎轻轻举起,移放壁下。冯多心则向玉清师太抱拳深深一揖!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莫再谦虚,真人该露相了,你如此多礼则甚?
难道要我替你敲钟?”
冯多心苦笑道:“这是试技,也就是考验资格,不是寻常的撞钟!在下手下虽拙,腹笥尚宽,眼力也还不浅,我已看出这钟厚达三寸,似是哑铁,更高悬两丈以上,无法以兵刃相触,倘若不运用极上乘的内家罡气,哪里击得响呢?”
话完,拾了一块石子抛去,正中钟腹,果然“壳”的一声,如击木石,毫未发出什么震耳惊心的金属脆响!
玉清师太看了冯多心一眼,皱眉笑道:“好,贫尼代劳,冯施主留点力气,养足精神,我和许局主大概要靠你旋乾转坤,超脱出这场劫数!”
语音方了,她那柄“涤尘玄拂”又复向上一翻!
这柄威震江南的“玄拂”拂尾,色呈全黑,不知何物所制,每根均长达三尺左右。
玉清师太看出冯多心不是凡俗,有心炫技,竟劲达四梢,用出佛门绝学!
千百根玄丝,不成一束,在翻向天空以后,好似散成一朵绝大绝大的黑色奇花!
这场面不单好看,并极好听!
好看的,当然是那朵比昙花开灭得还要快速百倍的千丝万缕的黑色拂花!
好听的则是密集如麻、一连串悦耳清心的“叮冬”钟韵!
拂柄盈尺,加上从肩头向上倒翻,距离那离地两丈的金钟,至少还约有一丈二三。
在这远距离,能翻拂凝气,把金钟击响,已是惊人功力!
何况,玉清师太不是把那金钟击成一声巨响,而是击成无数“叮冬”脆响!
更何况,这些密集如麻、连续不断的“叮冬”脆响,丝毫不乱,其中还颇有韵律,才令人听来美妙,听来悦耳,听来神往,听来心清!
冯多心又是深深一揖,向玉清师太大表钦佩笑道:“庵主击钟成韵,欲度众生,绝艺慈心,真令冯多心万分敬佩!”
玉清师太微叹一声,苦笑说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魑魅四出,世劫方殷!冯施主请听,这钟声中的杀气多浓?我们入峡容易,出峡艰难,只好各凭修为,在这虎穴龙潭中闯一闯了!”
原来玉清师太所击的钟韵,尚有悠扬的尾音,金鼎峡中,也“叮当,叮当”的响起了一声声金钟脆响!
许伯亭武功不弱,对于禅机玄理的悟力尚差,他未觉峡内钟声有何异样,但冯多心却连连点头,皱眉说道:“庵主佛教高明,钟声中的确充满杀气,不知这‘金鼎峡主人’,究竟与我们结过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这时,玉清师太已举步当先,向那金鼎峡中走去。
冯多心忽似有甚灵感,发话叫道:“庵主暂留佛步,这钟声虽蕴杀机,亦有韵律,我们且听听是敲三十六响?还是七十二记?”
玉清师太闻言止步,向冯多心苦笑说道:“冯施主见闻广博,悟性亦高,贫尼如今也听出一些端倪,响数已过卅六,必然止于七二,这是对方表示与来人绝不两立、夺魂追魄的‘地狱钟声’!
“地狱钟声”四字,把许伯亭听得毛骨悚然,失声问道:“庵主既这样说法,莫非金鼎峡主人竟是当世邪派诸凶中极少见也极难缠的‘地狱三魂’?”
玉清师太念了声佛号道:“纵然不是,也必与‘地狱三魂’大有关系,贫尼已知对方摆出今日阵仗的主要对象是我,许局主与冯施主只是适逢其会,作了陪衬,与贫尼同蹚一场浑水而已!”
许伯亭知道“地狱三魂”是“九劫痴魂”常素素、“三生怨魂”凤飘飘和“七杀凶魂”秦盼盼等三位女杀星的总称,个个一身绝艺,十分难惹,遂皱眉问道:“庵主与‘地狱三魂’结过梁子?”
玉清师太道:“许局主记不记得在勾漏山中的‘血影壁’前有座规模极大的尼庵,被我独力扫荡,一火焚却?”
许伯亭点点头:“那座尼庵号称‘空门欲海’,其中藏污纳垢,武林内正人君子无不侧目,并都夸称庵主辣手佛心,诛除败类,放的是把清净火呢!”
玉清师太叹道:“那尼庵住持俗名秦妙妙,风闻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两个胞妹之一!。。”
他们说话之间,金鼎峡口已生变故!
所谓“地狱钟声”,恰好敲到了七十二记。
“嗡。。飕。。崩。。”
一线玄光电闪,无数金光四散!
“嗡”,是弓弦劲响。。
“飕”,是箭啸破空。。
“崩”,是金钟碎裂。。
连在一起来说,就是有人用强弓劲弩,以及什么特制宝箭,把峡口所悬的金钟,射裂成无数碎块!
就在金钟碎裂,巨响摄魂之际,金鼎峡中抬出了三乘软轿。一个玄衣劲装汉子,抢在轿前几步,向玉清师太躬身行礼,陪笑说道:“庵主飞拂鸣钟,铿锵生韵,功力堪称绝世,是本峡所迎接的宾客中最高的人物!我家峡主遣轿相迎,并请庵主见恕,因另接嘉宾,有所失礼之罪!”
玉清师太懒得和这些头目身份之人多话,只是轩眉一笑,便飘身上了软轿。
许伯亭与冯多心,自然也随同她一齐行动。
人一上轿,帘幕立垂,等到轿停,玄衣壮汉揭帘相请之际,业已到了峡中一片广场之上。
在山峡之中,这数十丈的广场,着实称得上一个“广”字,场中土石掺半,左边是一片十六七丈高下的峭壁,壁上苔藓十分肥厚,被人在苔藓上镌出“杀杀杀杀杀杀杀”,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是深绿之中的七个浅绿杀字!
场右,一片小岗,岗上微露檐牙飞角,似是筑有宫室。
玉清师太等三人下轿,在场边预设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冯多心目光微注左面壁间的七个“杀”字,向玉清师太低声笑道:“庵主所料果然不差,从这七个‘杀’字看来,此地主人定是‘七杀凶魂’秦盼盼,并似已把这金鼎峡占作巢穴,成了她的‘七杀地狱’说至此处,忽然失笑道:“不过‘地狱’遇佛,必然鬼门大开,怨魂得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