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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午的两通电话将晚上的红堪之行无限延时。一通是丹尼尔托汤米打给我的,说是范斯高公司对风行制作部扩张后的设施启动速度不是很满意,要转向和另一家公司进行后续合作,这无疑会对我们造成重大的损失,我已经订了两台德国运过来的价值不斐的机器用以霓虹灯及大型广告牌喷绘的制作,五天后会正式投入使用,范斯高也许因为别的原因临时变卦,我必须采取有效的措施,原合同中尚没有涉及后续业务的承接事宜,所以如果不持续攻关,很难控制住局势,如果必要,可能还要动用其他渠道挽回。
“詹姆斯和对方交涉过几次?”我沉着以对。
“连同今天有三次了,还没有拿到确切结果,所以才打给你。”
“尽量拖住,我想办法四天内回来。”
等简要布置了一下任务之后,汤米似吃了定心丸,挂了电话,可我却只剩两三天的时间留在这里解决问题。
昀森微微纠结起眉头问:“有麻烦了?”
“麻烦经常有,今年特别多。”
“打算先解决哪个?”他倒又有心思说笑了。
“一起。”
另一通电话几乎令我头痛欲裂——章芝玲女士来电。这时,我们正准备离开咖啡座。
“震函,你在哪里?”一听她说这一句,我就浑身汗毛起立,这不是我已习惯了温情知性的声音,而是透着浓重的紧张和试探,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于是与昀森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立即明了,一脸担忧地盯着我。
“准备去太平山顶看看。”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不为看夜景,到那儿去干嘛?”母亲一向不是很柔软的人,如果不是平时对我习惯性地包容爱护,简直会忘记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可一旦有人惹恼她,她都会让对方知道厉害,“震函,阿森在你旁边?”
“嗯。”
“我只要想确认一件事情,你一定不要对我隐瞒。”
“好。”我知道要来了,只是没想到宋启山的切入点那么狠而准。
“启山今天跟我说你和阿森的事——是不是真的?”章女士的干脆作风全然发挥。
再对上昀森的眼眸,我轻叹一声,沉默五秒钟,她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直到我开口:“是。”
“我知道了。”我可以想象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是那么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如果她指责我,会比任务人指责我都让我伤心,“晚上八点,兰桂坊等我,我要跟你谈谈,儿子。”我突然觉得眼内酸涩,啪一声合上手机,再不忍听她多说一句。
昀森似乎洞悉了一切,搂住我的肩膀——这是他最喜欢的可以在人前公然显示亲密的姿势,边往车库走他边在我耳旁说:“我确认,你是我的NO。1。”我本来不信奉“浪漫”的理论,可现在有些领悟为什么会说它是精神的调剂品,且有着意想不到的效力,可以帮人在软弱时注入能量渡过难关,令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些。
“看来演唱会要下次看了。”我淡淡笑了笑。
“到时去听新春音乐会吧?”
“你要记得一个月后去订票。”
“当然。”我们已经来到车库,借着车身的掩护,他吻住了我,凶猛辗转肆意激情,似点燃璀璨的烟花,满溅的火星带着突如其来的灼热,烫得皮肤和神经都敏感异常,心跳也格外地合拍……
当晚,迎接我的是另一桩意外,走进兰桂坊的不是母亲而是周晴。她穿着T恤牛仔,俏丽动人,换去唐装的她也可以引人注目,当她款款向我走来时,已有不少男士回头看她。
“嗨,伯母让我来这里接你。”像对一个孩子般宠溺的语气。
我心底叹一声,一切了然,并没有什么多余问题想咨询:“不介意喝一杯吧?”
“那这要算是一次约会噢。”她笑容灿烂地抬手叫酒保。
等我送完周晴后返回山顶别墅,母亲居然端坐在客厅等我。老实说,经过这一天,我已精疲力竭,如果她还准备给我什么棒喝警告,我很难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有力气同她“打太极”。
她看见我进来就站起来,表情一如往常,没有过度热情也没有丝毫疏离:“厨房有煮宵夜,去吃点吧,我和华莱士会在这边住几天邀请一些宾客小聚。”
心里突然涌上几分难以抑制的感情,上前几步半拥住她纤弱的肩膀,像以前一样亲昵地称呼她:“Miss章,这几天累坏了吧?”
她拍拍我的手臂,没能成功俺去脸上的倦意:“习惯了,我什么时候停过?在霍家也不是轻松的,但是很充实,看你们儿女一个个都那么优秀,也不求别的了。看看,阿齐都赶在你前头了,还不快加把油。”
我淡淡答:“妈,你知道我不会结婚的。”
“干嘛说这种话!我不会左右你的眼光,但好的女孩子你也不要错过,我说过现在的你只是还没遇到真正心仪的。”她低下头看着衣服上优雅的碎流苏。
“如果我找到了那个与我偕手相伴的人,你是否会尊重我的选择?”
我知道我的问题在此刻显得很突兀和苛刻,但我不想蒙混过关,也不想自己把自己划入一个阴暗的角落不得翻身,至少我要对他公平。
“震函,今天太晚了,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口气近乎透着淡漠的矛盾的恳求,我真不希望这个在世上与自己最亲密的人,站在对立的立场上相互猜哑谜。
“我只是想坦白——你的儿子是个怎样的男人,他需要的是什么。”
她缓缓从我怀中挣脱,傲然挺了挺背:“你需要一个妻子,震函。”
“这就是答案?”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韧:“对。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有的事不需要别人提醒就应该自动回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
我深深地蹙眉,感觉到一桶凉水浇下来,扑灭了我心里那一点火种:“如果不懂得放弃,那等待我的将是指责、屈辱和谩骂?你也这样理解我和他的关系?你也是这样不公正地看待我们?”
“别说了。”她背过身子往后跨了几步,上身微微颤抖,“你们这样下去,不会有人祝福的。”
“我只需要你的祝福,别人的我无所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很痛,那是以往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如果多几次,还真是不怎么吃得消。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们同时抬头发现昀森,他稳稳经过我们身边,喊了声“玲姨”,然后朝我点了下头,那眼睛里的安抚意味只有我能够在短短一秒钟内接收到,然后他往餐厅的方向去了。
32
我们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母亲美丽的面孔并未舒展,昀森的自然表现不但没有令她放松,反而使她更激动起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选择,但偶尔,我也会对你说不行。”
我朝她走过去,再次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像儿时寻求庇护那样贴近她,口气放缓近乎叹息:“Miss章,我多么希望你给我哪怕一点点的力量。”
“震函,你不能要求我接受这个事实,换作别的对象或许我还能通融,但如果是阿森,绝对不可以。”
“因为华莱士?”我闷闷地将鼻子埋入她清香的发际。
“还有霍家、还有泰华、还有公众舆论,我们每天生活在探照灯下,除非你们远离香港,可你根本没必要承担任何不良后果,震函,你原本就可以拥有最幸福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和一个男人……”
“我现在也很幸福,请你相信我。”
“震函,自始至终,我都认为,该考虑清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不知道这件事会得不到你的理解,我为此抱歉。”
母亲摇头,很明确地表达她的担忧:“阿森那么年轻,他甚至还没有定性,就像二十岁的你,同样在外面疯玩,追逐零星的快乐,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但我也曾经担心过。现在你成熟了,走的每一步都心里有数,甚至还懂得如何控制人心控制场面,可今天,在这样简单的事情上你怎么就糊涂了呢?你一定有想过各种不乐观的状况,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她的话很大程度地冲击了我的神经:“我知道你们之间或许有了相当特殊的感情,但那也可能是一时迷惑,毕竟你和阿森都是很特别的存在,会相互吸引并不是不可理解,圣人尚不能完全分辨友情爱情亲情的界线?你又为什么要如此肯定?我知道你从来都是选择女性伴侣,相信当你有家庭之后就会把感情历史淡忘,我们都曾被同性之爱影响,但那样的冲动不足以维系一生。阿森也会变的,在这个花花世界,你们如何有把握给自己的心提前下定论?我从来不会对你的抉择全盘否定,因为你是我最深爱的儿子,所以我宁愿遵从自己的直觉,你们不适合,震函,两个发光体是无法融合的。”
我屡次想要开口,却都发现喉咙被堵,我无法向她说明一切始末,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我都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我们在彼此伤害,用最不情愿的方式,这对话明明没有恶意却令人心碎,我明知道她讲的是肺腑之言,耗尽她所有的期许和忧虑,用最温柔的方式劝阻我,我不能当作听不见听不懂,直到能够发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答案却只有三个字:“我爱他……”
泪水迅速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这是我成人以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无助地落泪,胸口的悲痛比原先想象的要沉重得多,我不想放弃母亲和他之间的任何一方,即使现实不允许,我也不会让步,如果借助痛苦能够惩罚贪婪消除迷雾,我愿意以身试法。
母亲再坚强也顶不住了,转身匆匆上楼,不忍再多看我一眼。我立在原地,这么茫然地度过数分钟,用手抹了把脸,慢慢向餐厅那边走去。
经过厨房时,发现昀森正边切韩式御手卷,边熟练地把它们装盘,等完工后,他单手托起盘子,然后右转朝我的方向走来:“来,尝尝,我有加了点色拉酱。”
他意外的温和令我迅速镇定下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安抚昀森的状态,而现在我感觉他在给我信心。他的笑一直很有感染力,如同一道阳光散落在俊美的脸庞,使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纯净的性感。
心头一阵激烈地涌动,我伸手取了一块点心咬了半口,然后送到他唇边,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一只手捉住我的手腕,偏了偏头吃下我手上那剩余的半块,然后慢慢地咀嚼,像一个美食家一样细致地感觉每一丝味道,接着舌尖滑过我沾上了色拉的手指,轻柔地舔砥,情色地吮吸,感受指腹在他整齐光洁的齿贝上流连不去,不禁轻吟一下,夺过隔在我们胸膛之间的托盘丢到左边的茶台上,与他紧紧拥抱,这是我们第二次在厨房里亲热。
一个吻落下,轻柔辗转,在温热的口腔迟迟不退,舌面尚残留着甜腻的余味,反复缠绕的情热,比以往更激狂的探索与纠结,我逡巡着每一寸领地,想要找出最原始的证据。
腰间的力量在加大,胸口贴合成一道不透风的屏障,严实得安心,当拥有一个人的时候手臂不再空虚,但如果这个人让你失去很多其他东西,你是否仍然会保持拥有他的满足,这是一道心理测试题,而结局,迟早会揭晓。
昀森没有问起我与母亲的对话内容,在急促而濡湿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的那一刹那,我摆脱了困境,迎向他明澈的眼睛:“还真不好办呢……”
他淡笑:“那还办不办?”
“只能争取了。”
“行,说定了啊。”他干脆地立誓,在我嘴角轻吻了一下,脸上的诚意驱逐了我的伤感。
我也点下头:“说定了。”
当晚,昀森在房间为我弹奏萧邦的降b小调第一号夜曲,如诗的意境,柔软纤细的旋律,空气中好似飘着一种情韵,我站在琴身旁边,静静欣赏,这一刻好像抛开了世俗烦恼与纷争,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倒可以成就永恒了。
在昀森结束最后一个音符时,我走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了他,将感受近距离地传递。他背靠在我胸口休憩片刻,抬手撩拨我的发,在如此静谧的空间,我感觉不到时间从身边流逝的声音,有的东西可能这一刻不抓住,下一秒就会无声息地溜走。怀里的这个人,带给我多少与众不同的感慨和期待,既然我们走进对方的生命,又何以因为那些不优雅的挫败就退缩呢?无论过程怎样,答案只有一个——“我想我们应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