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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又惊又喜,脸色发白,用颤抖的手接过。
“这是把好乐器!”勒柯吉补充,“它是弗里兹·格罗斯的提琴。”
“那么……”桑德结结巴巴地说,“格罗斯先生……要的话……”
“他死了。”勒柯吉解释。
“少了一个酒鬼。”阿尔特勒布尔冷漠地说。
这是弗里兹·格罗斯葬礼的悼词。
几天之后,又死了一个人,是拉查尔·塞罗尼,多少与勒柯吉有点关系。他的死亡确实使阿尔吉能够梦想成真,杜丽娅来找勒柯吉救她丈夫时,太迟了,已经无法挽救了。她由于无知,所以对他染上的疾病并没有在意,当她得知不可救药时,感到晴天霹雳,她为他可是献出了一切。
而且,即使他得到及时的抢救,但同样还是熬不过这场劫难。他患病的原因是由于他罪孽深重、饮酒无度造成的,只有八天时间,疾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
死者下葬了以后,勒柯吉还惦记着精疲力尽、长期忍辱负重的杜丽娅,这回好像轮到她了。她日经月累地生活在苦难之中,但爱心未泯。尽管生活苦不堪言,但有精神支柱。丈夫现在撒手归去,生活的动力已经消失,多年来的心血白费,使她一下子变得意志消沉,精神颓废。
她变得死气沉沉,半糊涂,半清醒,听人摆布。她带着那点可怜的财产,被人领着,顺从地离开了家。
她十分沮丧,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附近走过的施瑞克。
勒柯吉也没有看到他,他们默默地走着。
但是施瑞克却看见了他们,立刻停下来,脸色难看,十分恼火。拉查尔死了,格拉兹爱娜躲在新岛,杜丽娅也要去那里,他明白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他目送着他们远去,久久挪不动步子。勒柯吉要是突然转过身,看见这种目光会吓一跳。尽管他什么都不怕,但这种目光还是会让他不寒而慄。
第十节 流血
到利贝丽亚避难的人络绎不绝。整个冬季每天都有人回来。霍斯特岛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好像它真的具有超凡的魔力,可以源源不断地向这些可怜的人提供食品。七月初,回流的人数达到高潮,随后,每天渐渐减少,直到九月二十九日终于停止。
当天,人们还看见一个移民从山上走下来。他步履维艰来到营地。他光着上半身子,骨瘦如柴,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他走到第一排房舍前时,已精疲力尽,不由得瘫倒在地。
他们的不幸遭遇都大同小异,而且司空见惯,人们再也激动不起来,只是走过去把他扶起来,给他打了打气,便扔下他不管了。
在这个时候,已无法找到吃的,那么这种情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其他没有消息的人要么谷粮满仓,要么命归黄泉。
七百五十多移民回到岸边。绝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最好的也是软弱无力,精神崩溃。由于他们体质孱弱,疾病正好趁虚而入。勒柯吉顾不上疲劳,加班加点给人治疗。但随着天气变冷,死的人越来越多,死神对人一视同仁,可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毫不留情地将人勾去。
这倒是省去了口粮,但剩下的人还是太多,里巴尔托号运来的食品已远远不够吃的。当博瓦勒决定给他的臣民定额分配食品时,为时已晚,他完全没有预见到人数会陡然猛增。他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想亡羊补牢,可时不我与,灾难已经降临。九月二十五日,仓库里的最后一些饼干分了出去,这群悲愤交加的人才发现致命的饥饿正一步步逼近。
由于颗粒未进,他们感到饥肠辘辘,五脏六腑像似在翻江倒海,饥饿正紧缠着他们,折磨着他们,伤害着他们。死亡就是这般冷酷无情,正慢慢吞吞——如此慢吞地——将约纳丹号上的遇难者置于死地。
第一个受害者是布莱克。他实在饿得不行,而且人们通知勒柯吉又太晚,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可是布莱克在第三天仍然撒手归西。这次可没有道理去责怪帕德逊。因为他本人与大家一样正忍饥挨饿,被命运捉弄。
接下来几天,拿什么填饱这些移民的肚子?谁敢说他有办法?倒是那些曾留个心眼,省着吃粮食的人现在靠它尚能勉强度日。可是其他的人怎么办呢?……
在灾难期间,勒柯吉忙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他不但要给病人治疗,而且还得管那些饿得不行的人。人们向他哀求,扯他的衣服,有些母亲把孩子往他怀里塞。他整天被怨声载道,满腹牢骚,哀告乞讨所包围着,而且只要向他开口,就会若有所得。他慷慨大方,一个劲地把左岸攒的粮食分给大家,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他并没有考虑,这样做虽然解决了他人燃眉之急,而同时也将自己送进了深渊。
可是,情况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腌鱼、腌兔、干菜,一切飞速减少。只一个月的功夫,新镇与利贝丽亚一样开始忍饥挨饿。
显然,形势岌岌可危。因此勒柯吉的那帮子人开始对他不满,抵制。他们对勒柯吉的命令置之不理,一口拒绝,不肯将自己的口粮送给他人。他每次要花大量的时间循循善诱。人们只是跟他讨论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才极不情愿地拿出食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越来越棘手。
阿里·洛德士试图向他的朋友指出他这是在做无谓的牺牲。一切都是徒劳无益,吃力不讨好的。他想干什么?左岸的粮食所存无已,无法解决整个岛上居民吃饭的问题。一旦粮食全光了,走投无路时,再怎么办?现在不惜牺牲那些目光远大,勤勉劳苦的人的利益,将他们劳动换来的粮食奉送,而这只能延缓灾难的发生。灾难早晚要来的,无法避免,那么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阿里·洛德士却无法说动他。勒柯吉根本不愿意跟他讲话。面对如此的灾难,说归说,做归做,人们无遐思索。眼看着芸芸众生命归黄泉,而自己无动于衷,这决不可能办到。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要与他们休戚与共,直到弹尽粮绝,这是当前迫切需要做的。今后呢?……今后再说今后的事,当一无所有时,人们会自动离开,远走高飞,找另外一处栖身之地。在那里,会和新镇一样,他们靠钓鱼,打猎为生。人们都会远走他乡,因为再用不了几天,这里会变成遍尸陈横的万人坑。但至少,他已倾其所有,竭尽全力地奋斗了。他可没有超凡的勇气,眼看着为数众多的人坐以待毙,而自己却坐视不管。
阿里·洛德士提议将阿尔特勒布尔藏的四十八支枪发给移民,他们用这些武器去打猎、或许还可能弄来吃的东西。人们讨论了以后,将这项建议否认。这个季节根本见不到野兔的影子。而且这些于农活的人对枪的常识一无所知,指望他们向这么多人保证食品供应,犹如大海捞针。相反,他们一旦手里有了枪,便会惹是生非。现在已出现种种预兆,动作粗野,目光凶狠,打架斗殴时常发生,有些人身上暴力的分子在蠢蠢欲动,一触即发。移民们公然表现出敌对的情绪,他们互相嘲弄对方的失败和不幸,每个人把目前的状况归咎于别人。
然而,有一个人是千夫所指,天怒人怨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此人便是费尔丁南·博瓦勒。此君毛遂自荐,草率从事,挑起管理人类的大梁。
他显然才疏学浅,能力平庸,因此移民对他怒目相向也是情有可原。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忍气吞声。这也是心甘情愿的,他们只希望得过且过,不愠不火。这是群碌碌无为的人,他们既愚不可及又懒惰成性,因此他们只有耐着性子等下去,他们有的是时间。不管如何不满,只要一说到他们的领袖,他们便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否则就是对自己创造的宗教偶像表现出大逆不道,他们感到惶惶不安。如此一来,只有当没有人时,他们才敢窃窃私语,多次说大话,放空炮、用尽了威胁的词语,以宣泄他们的不满和愤怒。可惜这些人全都是华而不实,没有一个人能将大话和威胁付诸事实。
权力可是件美妙的事,即使目前情况让人恼火,但博瓦勒所享有的有名无实的权力仍让人垂涎三尺。他手中的权力是可怜的,他只是位统治着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的,名存实亡的领袖。
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况,刘易斯·多里克虽然认为权力唾手可得,但不应该掉以轻心。总而言之,博瓦勒不是打着如意算盘,利用人们老实,毛遂自荐,攫取权力吗?用句形象而生动的话来表达,就是趁机捞油水。尽管这里的条件艰苦,可是做为一呼百应的领袖还是有利可图的。博瓦勒深知这个中的奥妙,同时也清楚那些可怜的同类正忍饥挨饿。多里克现在正打算将这权力归为己有,好处赐于同伴。
直至目前为止,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对其对手抢山头,扩地盘一忍再忍。但只要他认为时机成熟,便会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劳苦大众将是他所依靠的、坚实的基础。要对索博勒加以批判,其题目数不胜数、信手就可拈来。他唯一的麻烦就是从中进行挑选。如果有人问他取代对手之后如何执政?他会感异常尴尬,好在任何人都不会向他提出诸如此类的冒失问题,因此他也不必担心要为此作答。
博瓦勒对其对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所察觉。当春暖花开的时分,他常常从上面写着华丽的,政府大厦几个字的窗户望去,发现多里克的那伙人与日俱增,他们似乎若有所思,从那帮人投来敌对的目光,从他们有朝他挥舞拳头的情形来看,他知道多里克战术卓有成效。可他也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制定了反攻的方案。
当然,他所领导的事业一败涂地,是无法否认的。但他推卸责任,将自然环境因素例为指责的对象,尤其是将各种不幸归咎于气候恶劣,他的自我感觉仍然良好。如果说他一事无成,那是因为无事可做,即使换一个人也比他强不了多少。
博瓦勒紧紧抓住权力不放,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虚荣。不管怎样,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变得非常现实,因此个人的收获不小。他一方面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却洋洋自得,因为他为自己藏了很多粮食,如果他只是个小卒子,能有今天这个样子吗?如果他交出了权力,今后还得占到这些好处吗?
那么现在即是为了保护其领袖地位,也是为了保护既得利益,他满腔热血地投入战斗。他极有见识,知道如何避重就轻。对于多里克的种种非难,他采取不理不睬,不辩不驳的态度。因为在这方面,他已未战先败。另外,他也反复强调这些问题确实存在。相反,他却叫苦连天,摇身一变成了最不满意的人。
而且,两位对手在采取何种有效方法的问题上意见相左。多里克宣称,必须更换政府,而博瓦勒却强调,要精诚团结,同仇共戚,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吗?我认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冬天没有返回营地的少数移民,他们已丰衣足食,没有必要回来躲避。博瓦勒的推论简单,既然大家再也没有见到他们,那说明他们有了收获,吃穿不缺。既然他们有吃有穿,人们就有权将他们的粮食充公,分给大家。
少数几个绝望的人经不住煽动,便立刻响应。他们急不可待地执行这道命令。起初还只是利贝丽亚附近搜索、掠夺,后来,由于要出远门,便结成一伙。队伍迅速扩展,最后,到了十月十五日,形成了一支真正的军队,有二百来人。摩尔兄弟领着乌合之众朝着目的地开拔。
五天里,队伍四处闯荡,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人们只要看到受害者朝营地蜂拥而至,便可猜到一、二。他们惊恐不安,历经千辛万苦换来的果实却毁于一旦,太出乎他们意料。人们接二连三地来到政府大厦前面,请求法律制裁。但政府不仅对他们粗暴无礼,而且将他们扫地出门。同时指责他们鲜耻寡廉,自私自利。怎么!他们是朱门酒肉臭,而其手足同胞却是饥寒交迫,命归黄泉。听到这番言论,他们目瞪口呆,惊愕不已,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博瓦勒大获全胜,这些人跑来告状,就足以说明,他所指引的道路是何等正确。这着棋算是走对了,他感到兴慰。那些冬天没有返回的人确实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不管你是谁,都得与其他人共命运。那些曾经吃苦流汗的人是白费了力气。他们现在也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与把他们东西抢光,吃光打家劫舍的强盗一样,生活拮据,这些人像蝗虫,一窝蜂拥进来,只要是吃的,伸手就抢,而且,诛求无己,胡作非为。他们虽然是第一批遭受如此人祸的人,但由于对此司空见惯,只好听之任之。强盗们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