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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二人计议,由欧登科把汽车开到神武门外,溥仪设法溜出神武门,只要是进了欧登科的汽车,一切就都完成了。
于是他们定下了出宫的具体的日期和钟点。
御花园里,在一群狗的包围中,溥仪和溥杰站在亭子里计议着。
溥杰道:“我身边有一群太监,各宫门有各宫门的太监。你看,宫廷外围是护军的各岗哨,神武门外,还有民军步兵统领指挥的巡逻卫队,我们怎么走出这重要的包围呢?”
溥杰道:“我看,最关键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和宫门太监,只要这几关打通问题就不大了。皇哥哥有什么办法打通关节吗?”
“有!他们爱财,花点钱就行了。”
“不一定吧。”
“我最了解这些太监,他们为的就是钱。以前还想着地位,想着权力,以此找回男人的尊严。可是现在,我是个逊位的皇帝,他们追求的就只有金钱了。”
计议已定,溥仪便在太监们的身上大把大把地花起钱来,拿到钱的太监都欢天喜地地谢恩,表示绝对忠于万岁爷。溥仪内心暗自高兴,认为万事俱备,万无一失了。
约定出宫的日子到了,溥杰早早地来到宫中,进了养心殿。溥仪通知师傅今天放假,于是兄弟二人躲在养心殿里焦急地等着那一时刻地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钟摆地晃动是如此地缓慢,秒针的嘀嗒声,声声敲打在二人的心上。
到了!时间到了!
溥仪、溥杰往养心殿外走去。
“万岁爷,二爷请留步,王爷下了严令,叫奴才们不让万岁爷、二爷离开殿一步,令各宫门一律断绝出入,紫禁城全部进入戒严状态。”
“胡说,我是皇上都不知道,哪有这样的命令!”
“万岁爷看殿外面,护军已到了内延了,这是王爷刚下的命令,还没有一分钟呢。”
完了,全完了!溥仪、溥杰一下瘫坐在椅子里,面面相觑。
过了不大功夫,载沣气急败坏地来了,到了皇上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听听听听说皇帝,要要走走……”
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做错事的倒像是他,溥仪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那么回事。”
“这可不好,这可怎怎么好好……”
“没那回事!”溥仪矢口否认。
载沣把目光移向溥杰,溥杰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随我回回府去。”
溥杰低着头,跟载沣走了。
“你们,你们是谁把事情泄露出去的?”溥仪暴跳如雷。他从敬事房拿来竹鞭,疯狂地打向他们:“拿了我的钱,还要坏我的事!可恶!可恶!是你吗一是你吗!”他一一问去,一一打去,没有一个太监吭一声,任由他打。“我我要是查出来是谁告的密,我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割他的舌头!挖他的眼珠子!”
他不可能查出告密者,他对太监又多了层恨。
“监狱!监狱!监狱!”
他诅咒着,从此以后,最怕看见高墙。
本来溥仪只是晚上在长春宫就寝,而且近年来有时晚上也在养心殿居住,可是现在,他却躲在长春宫里不愿出来了。以前,白天的时间都是在养心殿和毓庆宫书房度过的,现在他却不愿到养心殿去,对那些报纸他也失去了兴趣,只是那一百头狗,他带了几十头在长春宫。
所有的太监都怕见到他,他一会儿能把你疼死,一会儿能把你打死;他疼你的时候,你是心惊肉跳地笑,他打你的时候,则是忍着剧痛去笑。连张谦和与阮进寿也被他打得遍体鳞伤,总是躲着皇上。
张谦和向内务府说了,绍英和春龄一声不吭,不得已,张谦和又把这事向瑜太妃禀报,敬懿太妃道:“还是找永和宫吧,这年头,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张谦和又硬着头皮来到永和宫。
“奴才给主子请安。”张谦和跪在端康面前,赵荣升正在给端康挖耳朵,端康太妃正在自在,见到张谦和,很感讨厌,道:“什么风儿把大总管给吹来了呀?”
“主子,现今万岁爷脾气大得很,养心殿长春宫的人被他打了一遍了。”
“连你这位罕达他也敢打吗?”
“回主子,奴才的手指都被他打劈开了。”
端康坐正了身子,道:“你怎么不到太极殿去呀,你不是一向都是把话往那里说的吗!”
“主子的话好像巴掌扇在奴才的脸上,奴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主子尽管打就是。”
“你年纪也不小了,谁也不会计较你,你以后走正道就行了。”
“奴才谨听主子吩咐,奴才的心可以掏给主子。”
端康道:“好吧,皇帝闹得很厉害吗?”
“确实是有点过分。”
端康道:“这话,也只有你敢说了。不过如今我不大好管皇帝的事,这你是知道的。自从福晋仙升后,我内心愧疚,皇帝的事,不再好过问。现在皇帝正在气头上,就让他闹去,让他败败火,他总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张谦和道:“主子总要想个法子给万岁爷败败火才好。”
端康道:“总不能像他小时候那样关他禁闭。他的脾气,你们最晓得,有什法子你们不好做,可以禀告我——这法子终归你们想。”
张谦和见端康又把球踢给了自己,叩了头,回养心殿去了。
赵荣升道:“这老儿,也该受点打才能乖。”
端康笑道:“升你为大总管;到皇帝身边去吧。”
赵荣升搂着端康道:“就是主子舍得我,我又总能舍得主子呢。我要服侍主子一辈子。”
“你呀,就是嘴甜。”
“奴才的嘴还香呢。”
“什么法儿。”
“只怕说出来主子会治奴才的罪。”
“说出来看看,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赵荣升道:“万岁爷既然不喜欢太监,宫女也许喜欢,旁边安几个宫女不是很好吗?”
“这,可是有违祖制的呀。”
“皇上做了多少有违祖制的事呀,何况平了皇上的怒气,宫内宫外都会说主子的好处,谁还会怪主子不成?”
“行,就这样试试看。”
赵荣升出来,来到侧殿,一打帘子,里面出来一位宫女,袅袅亭亭,燕声玉润:“怎么这么长时间啊?你和主子干得好事。”
赵荣升一把把她搂过:“晴儿,我的心肝,我不侍候好她,能有咱们的好处吗。”
2
不一会儿,绍英回来报告道:“是庄和主子宫中在分东西。”
“分东西?分什么东西?”
“这……一向都是这样的,如果哪一宫的主子升仙了,她宫中的人就会分她的东西。”
“岂有此理!”溥仪嚎叫道,“严办!严办!”
“嗻,嗻。”
可是几天过去了,并没有对那些抢东西吵嚷的太监进行处理。
“春喜儿,你和虎子、豹子就睡在我的床边,不要到哪儿去。”
溥仪对太监厌烦透了。
这天,在养心殿里,溥仪无心看那些报纸,心里烦燥得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牙一咬,给庄士敦打了个电话。
“喂,是庄师傅吗?”
“皇上!皇上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下午三点钟到养心殿来见我。还有,你准备两部汽车,在东华门外等候。”
“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带两部车子?”庄士敦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非常疑惑。
“这个你别问,来了就知道了。不过,这件事,绝对不准向外人讲,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
“好吧。”
下午,庄士敦按溥仪的吩咐开了两部车进宫,两部车子都停在东华门外。
庄士敦骑马来到养心殿,东暖阁里只有溥仪和他,没有第三个人。
“皇上,出什么事了。”
“庄师傅,我已下定决心冲出这牢笼,你现在就带我到英使馆去,从那里我出洋留学。”
庄士敦惊讶万分。
溥仪又道:“一旦到达使馆,我就通电全国人民,说明我对继续留在无所事事、只领国家津贴的这个位置上感到羞耻,我要放弃民国政府的每年四百万元的津贴,我要放弃帝号包括占据皇宫的一切特权,声明后,我请庄师傅与英国政府疏通,安排我出访欧洲。在出国施行的必要事项还没有办妥之前,还得麻烦英国公使予以接待。”
溥仪静静地望着庄士敦,见他不说话,便急起来,在里面转着圈子。
“皇上,此时不能走。”
“什么?”溥仪听了庄士敦的话很惊讶。
“皇上此时不能走。”
“你,你不是整日地劝我离开这宫中,离开这庸俗的人群,腐败的环境吗!今天我作出了决定——这也是你平时督促我的——你怎么竟然不同意我走出去!”
“皇上,让我慢慢讲,不错,我时常劝皇上早下决心,毅然离开这扼杀生机的宫廷,但是现在的时机却不好,现在徐世昌总统刚刚逃离北京,皇上在这时出去寻求外国的庇护,那么,这两件事情将会自然而然地被新闻界和舆论界看作是一种默契,即皇帝和总统的命运乃是神秘地联系在一起的。这样,对徐世昌总统的谴责乃至攻击,就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或更多地指向皇上。还会有人认为,徐世昌总统在和皇帝一起搞什么阴谋,皇帝的逃离是由于内心受到谴责,心虚才这样做的,另外,皇上放弃帝号也不会消除舆论界的怀疑,只会证明皇帝之所以作出自愿放弃不久以后无论如何将被迫减少的权利的表示,只是为了保全面子而已。”
“我……我不是这样的,你是明白的,我的这种帝位让我感到耻辱,我的臣民是谁?是谁?我不愿要这个帝号了。我也清楚我的臣民都是在靠我的四百万生活,他们附在我的身上,如同一群蚂蚁叮在一块香糖上,他们关心的肯定不是我——没有人真正地关心我,而只是关心他们自己。他们把我当成摇钱的树,挣钱的幌子。庄师傅,我要离开这里,何况,这些军阀们,在一夜之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荒唐不测的事情来。”
“皇上若现在真的逃出宫中,皇上的初衷是肯定会被误解的。至于皇上的安全,我可以向大使先生提出要求。”
溥仪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庄士敦,仿佛万念俱灭。
看见溥仪这样,庄士敦也惊慌起来,劝溥仪道:“皇上不要耽心,我这就到使馆去。”
溥仪神情痴呆,也不回答,庄士敦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似乎也不知道。
庄士敦来到英国使馆,办公室里,比尔比·阿尔斯顿爵士和他握手坐下。
庄士敦道:“大使先生,如果中国政局混乱,发生了危及我的学生——中国已退位的皇帝——的安全的话,爵士可以给他提供安全的地方吗?大使馆会不会接待他?”
阿尔斯顿笑道:“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的学生来这里居住当然是可以的。就英国政府来说,对逊帝宣统并没有恶感,甚至非常同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政治的倾向并不明显,所以我们可以庇护他。”
“太谢谢爵士先生了。”
比尔比·阿尔斯顿爵士道:“不过,此事要能确认皇帝有危险才能这么做,我们不愿为中国的政局再节外添枝。另外,避难的方式也是要注意的。庄士敦先生你可以在大使馆这里拥有一间房子——即我们给博士先生在这里提供住处。万一有事发生,你的学生到老师这里来听课,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爵士先生考虑得太周到了,谢谢,谢谢。”
庄士敦把在英国使馆的谈话告诉了溥仪和陈宝琛,二人都很高兴,溥仪的恐惧心理略微减弱了一些。
溥仪除了忙于偷运那些古籍字画外,平时闲来无事。在养心殿里,除了逗逗狗,就是看报纸了。忽然他看见一份报纸上写道:
“襄岁本有人提议,以今大总统徐东海之女公子许配宣统,以东海名门与全国惟一无二之老世家,结秦晋之欢,本属门当户对,乃荏苒敷年,尚无定局。”
溥仪洒然一笑,心道:看样子我还有点价值,还能成为新闻的热点;不过这位记者也太迟钝了。
溥仪之所以觉得那位记者迟钝,是因为徐世昌也好,张作霖也好,已绝对不可能和紫禁城结为亲家。一个逃离京城躲到租界,一个退到关东,哪里还有可能与退位的皇上结上连理。
一年多来,为后妃的事宫内外你争我斗,热闹非凡,溥仪觉得可笑,就由着他们去斗去吧,他自己干着他早已准备的事情。
但是,漩涡最终还是要卷来,溥仪还是要成为漩涡的中心。还在他庆幸能置身事外的时候,一向不太交往的载洵来了。
“六叔还认得养心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