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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车夫刚刚加速,走到开封府前的路口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牛车根本来不及躲避,两车车轴便猛地撞在了一起。
剧烈的震动传来,正在临窗户欣赏另一边街景的赵铮全无防备,头部猛然撞在车厢上,好不疼痛。坐在外侧的小斯更是左摇右晃,手中捧着的装有玉佛的礼盒险些掉落摔碎。
“怎么回事?”赵铮刚开口询问,便听到对面有人大喝道:“没长眼睛?会不会驾车?”
牛车是雇的,车夫也是车行的伙计,见到对方驾马车,而且并非寻常的劣驽马,便知对方身份不一般。又见到对方车夫口气如此之大,一看就是豪奴作风,心知惹不起,哪里敢还口。
“赵泉,怎么驾车的,磕到本公子了!”马车里传出来一个慵懒且愤怒的声音。
“公子,有辆牛车撞到了马车!”豪奴貌似奸狡惯了,立即颠倒黑白。
随后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喝道:“狗奴撞到本公子,还不跪下磕头谢罪!”
“明明是……”车夫刚想辩驳,那华服公子又喝道;“车里的人也滚出来,都给本公子磕头谢罪。”
赵铮顿时眉头一皱,好好地去拜访未来老丈人,路遇阻碍本就不爽。本想着让车夫息事宁人,尽快离开继续前行,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纨绔竟然这般咄咄逼人,赵铮顿时怒意升腾。
两个小斯知道自家主人的是鸿胪少卿,身份不低,只是对面不知道是哪家纨绔,谁更厉害些?在赵铮的示意下,有些忐忑地先下车,赵铮却依旧安坐车中,强忍怒意道:“你家的马车撞到的我的牛车,些许小事就不计较了,在下还有要事,不若就此别过。”
赵铮很重视此次符家之行,故而极大克制,尽量想要息事宁人。可是一番好意,对方却毫不领情。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本公子计较?”华服公子暴喝一声:“立即滚出来磕头谢罪,或可饶你狗命!”
那名为赵泉的驾车豪奴狗仗人势,立即一马鞭就往小斯身上抽过来。那小斯下意识地闪避,手中的礼盒未拿稳,立即坠落在地。玉佛从中摔了出来,幸而未有破损。
街边的灯火之下,晶莹剔透的玉佛格外精美,十分抢眼。那华服公子一看,顿时眼放绿光,冷笑道:“也罢,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只要将这玉佛献给本公子,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小斯一听,急忙从地上捡起玉佛,用衣袖擦拭干净抱在怀中,求助地眼神落在了牛车上。
给秦王妃的礼物被人打落在地,赵铮已然大怒了,而今还想强取豪夺,哪里还忍得住?
赵铮终于现身,探身出了牛车,便瞧见那嚣张跋扈的华服公子,满身浓烈的酒气,整个人有些颓废,一看就是个酒色过度的纨绔子弟。
见赵铮器宇轩昂,那豪奴隐约觉得不妙,但想到自家主人身份便怡然不惧。华服公子更是纨绔跋扈习惯了,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指着赵铮道:“你装什么蒜,本公子让你下车,磨磨蹭蹭的没听见啊?快些,把那个玉佛拿过来,今天这事就算了……”
说话间,华服公子又瞧见赵铮随身带着的宝剑,又是满眼贪婪。当然了,他也猜测了赵铮的身份,能携带如此宝剑玉佛,或许身份不凡……但是乘牛车……
今非昔比,隋唐时期关陇贵族习惯乘坐牛车的习惯早就成为历史。汴梁权贵们通常都是乘坐马车出门,而且都是精选上等战马来训练,甚至还互相攀比血种毛色等等。从来不曾听说那个权贵乘坐牛车……再者,赵铮的年岁不大,衣着寻常,华服公子在脑海里筛选了一遍,大宋权贵二代里没有这个人,大概只是个商贾吧,所以没有任何顾虑和担心。
“我要是不给呢?”赵铮冷冷回答。
“不给……撞坏了本公子的车,可得赔偿……”
“是啊,你撞坏了我的车,是得赔偿……”
“吆喝,兀那小子这样嚣张?”华服公子恼羞成怒,喊道:“给我打,让他满地找牙!”
除了赶车的豪奴,另外几个跟在后面的家丁也纷纷冲了过来。街上突然起冲突,围观的人不少,一看便知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不免纷纷同情赵铮。看到家丁豪奴冲过来,不免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赵铮实在不明白,为何世间总会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纨绔喜欢仗势欺人呢?到南唐的首日遇到了皇甫绍杰,回汴梁的第一晚又遇到了这厮,还真是巧合啊!
本来想息事宁人的,可这厮非要不知死活。些许冒犯赵铮或许大人有大量,但是阻碍自己去魏王府,这简直不可饶恕,现在竟然还想打人……
赵铮怒火升腾到了极点,待到豪奴家丁近身,立即出手。不过眨眼的功夫,五六个豪奴全部跌倒哀嚎,满地找牙。
那华服公子大为惊讶,没想到赵铮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瞧见赵铮朝马车走过来,心里有些发毛。外强中干地大喊道:“你别过来,我爹是武信节度使,侍卫司步军指挥……”
赵铮哪容他念完老爹冗长的名头,盛怒之下,即便是他爹是天王老子,也会毫不客气地出手。
一个酒色过度的纨绔子弟,如何挡得住骁勇高手,赵铮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从马车中拉出来,猛地摔倒地上。
撕心裂肺的嚎叫传来,但这厮仍旧吃力地喊出了老爹的名字——赵彦徽!他终于明智地看出来,赵铮不会轻易放过他,试图用老爹的名号来唬住他。
可惜没有任何作用,盛怒的赵铮几乎充耳不闻,上前抓起那厮又是两拳。
众人看得清楚,只见华服公子的脸颊突然变形,口中喷出鲜血,随后一颗颗牙齿滚落在地。尚未站稳,迎面又是一脚,整个人飞起跌落,恰好倒骑在牛背之上。
第一二二章悲催府尹
自古以来,都城的地方官都不好当,上要为皇帝管理好都城,下要对百姓有个交代,事情本来有千头万绪,稍有不慎就会出差错。
最麻烦的则是都城聚集着大量的权贵,纨绔子弟众多,仗势欺人更是常有发生。不管百姓不答应,想管有时候也爱莫能助,弄不好还会得罪权贵,掣肘太多,日子难过。
以至于有言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可见都城地方官是何其悲苦,汉朝的京兆尹,唐朝的长安令,以及如今大宋朝的开封府尹,都面临这样一种窘境。
吴廷祚现在是权知开封府,也就是代理开封府尹,他的处境相比于盛世的普通都城长官略微好些。首先一个,他之前的身份不低,早在后周时期就是宣徽南院使,曾担任西京留守,也就是陪都洛阳的地方长官。
这个资历颇能服众,再加上赵匡胤先后两次御驾亲征离开都城,吴廷祚都负责留守汴梁。责任重大,权力也就大,有圣旨在手,畏惧之人也不少。在皇帝离开的日子里,和吕余庆一起配合留守大内的赵光义,保持了汴梁的稳定。
几个月来一直平稳安静,吴廷祚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向皇帝交差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最后时刻,皇帝返回都城的首日,竟然遇到行刺。虽说皇帝当场没说什么,但吴廷祚知道,龙颜大怒是肯定的,这也算是自己的失误。
他一边递上请罪的折子,一边安排人手加强汴梁城内的治安与管理,防备可能的隐患,要是能发现些许此刻的蛛丝马迹那自然最好不过。
这个夜晚,吴廷祚心情忐忑。唯恐再出什么岔子,连家都没敢回,一直坐镇开封府。果不其然,刚入夜不久,西大街上就发生了械斗。
平日里这不算什么,但今日特殊,又是在开封府附近,自当重视了。不过一场械斗,让他堂堂一个府尹前往还不至于,故而派出了几个得力差役前往处理。吴廷祚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随意但是合理的安排,注定让他后悔。
……
却说赵铮在西大街出手,将衙内和一帮豪奴打的满地找牙,动静闹的有点大,立即有人传报开封府,差役随后奉命赶到。
“怎么回事?”差役瞧见几个一群人出血倒地,便下意识将站在一旁表情阴冷的赵铮当作凶手,态度也不怎么和蔼。
“此人行凶,打伤了我们……”牛背的衙内用漏风牙齿吐出几个不太表情的音节。控告赵铮。
“你是何人?”差役们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瞧见衙内乘坐的是马车,便知道身份不凡,先行询问。
“本公子……赵安邦。家父……武信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赵彦徽……”衙内一边吐血,一边艰难地爆出老爹的官职。
差役们顿时一惊,宋初的节度使们还是颇为厉害的。而且还是侍卫司步军指挥使。禁军高级将领啊,这身份可不低。他家的衙内竟然被这般暴打,当真是意外……
差役都是老油条。欺软怕硬是必然的,遇到权贵少不得要偏袒。再者,这情形似乎也再明显不过,哪怕衙内有错,但对方出手伤人是不争的事实。当先的差役龙四转身恶狠狠地看着赵铮,怒道:“你等当街行凶,全部带走拘押,来日审问。”说话间,瞧见赵铮的宝剑和玉佛,冷冷道:“凶器与赃物也一并带走!”
“他们呢?”赵铮不动声色,冷冷问了一声。
“当然是尽快医治了!”龙四没好气地白了赵铮一眼,转身道:“立即派人送回节度使府。”
赵铮冷笑道:“服务真是贴心周到啊!”
“那你以为呢?”龙四冷冷道:“给我帮了,带走!”
赵铮依旧平静道:“你也不问问事情缘由吗?改日府尹大人审理,也该你现场调查的记录不是?”
“这还用问吗?你行凶伤人,打伤数人,在场之人都是明证!”龙四很不耐烦,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讨好赵彦徽家。他也可以预见,这位“凶手”不死也得充军,节度使府不会放过他的。
赵铮道:“那好,我和你走,不过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离开?”龙四冷笑道:“行凶伤人,进了开封府的大牢还想离开?”
赵铮十分平静道:“不离开也罢,只是我正要前往魏王府做客,现下是去不了,劳烦你去帮忙通知一声符王爷!”
龙四心里咯噔一下,去魏王府作客,岂非说明此人身份不一般?来的那一刻,他就打量了赵铮的衣着车辆,得出了和赵安邦相同的判断,现在……
不等他有任何揣度的结果,赵铮续道:“这都是小事,改日我上门向符王爷道歉就是了。可明日清晨得入宫朝贺,官家问起来,你去解释吗?”
龙四一颗心坠入冰窖,入宫朝贺这几个字传入耳中,他便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而今只希望对方身份不要太厉害,武信节度使府出面报复,才能安然无恙。
“敢问尊驾是?”龙四立即换了一张笑脸,讪讪询问。
不等赵铮回答,压抑许久的小斯便匆匆道:“我家大人是鸿胪寺赵少卿!”
“一个鸿胪寺少卿也敢打本公子?”赵安邦仿佛听到了笑掉大牙的故事(事实上他的大牙确实掉了),阴阳怪气的冷笑和不屑。
“鸿胪寺……少卿……赵铮!”龙四听到,却震惊不已,牙关已经咯咯作响了。赵安邦这个纨绔子弟不知道赵铮,但他开封府的差役却十分清楚。今日他就在街边维持秩序,虽未亲眼所见,都听同僚们说起了赵铮英勇护驾之事。
难怪一人将这六七个人撂倒,果真神勇,更重要的是身份。虽说赵安邦是节度使的儿子,可赵铮可是护驾的功臣,听说深得官家器重,这身份能一般吗?刚才自己竟然瞎了眼,对他那样的态度,这……
想到这里,龙四就心惊胆颤。也许赵铮可能斗不过节度使府,但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自己,他又怎能不怕?
“快,快抓他啊,还愣着干什么?”赵安邦捂着嘴巴,艰难地疾言厉色。他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因为深得祖母疼爱,又有个权势赫赫的老爹,因此在汴梁城里横着走已经习惯了,一个鸿胪寺少卿根本不放在眼里。
今日赵匡胤回城之时,他正在春风楼饮酒欢乐,根本不知道官家遇刺的事情。夜里接到老爹传话,让他尽快回去,才会匆匆而行。途中有小摩擦也不知收敛,尤其是瞧见赵铮那尊玉佛之后,更是大动心思。抢回去送给祖母,必定能够讨得欢心。却不想因此彻底激怒了赵铮,可怜他不知遇上了强大对手,兀自十分托大。
龙四就不同了,此时他两股颤颤,任由赵安邦怎么呵斥,却一动不动,有几分滑稽。
“还要抓我走吗?”
“不敢?”龙四颤声回答。
“是不是要问一下来龙去脉?”
“是是……”龙四连忙点头,开始进行现场调查。
车夫听说是雇主也是一位大官,再无顾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缘由如实到来。龙四听的分明,纨绔衙内横行霸道是常事,他们惹事在前也在情理之中。还有街边的百姓,也有人直言描述,事实十分清楚。
可当此之时,一切清楚明白又能如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