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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劳敬才人走这一遭,臣妾正巧要回宫,愿为太后走这一遭。”兰昭仪这个“木秀于林”的人立马就想抢了差事,要知道到目前为止,宫里可还没人见过连理堂那位“贵人”。
近来亭幽才算是探听明白了。俗话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定熙帝尤其喜爱野花,每年要不摘个两三朵进来放放,那是过不了年的。
有或者进来个三、五日的,也有十天半月的,一个月以上的几乎没有。这些野花,也有最后落到后宫土壤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歪了惹了帝王厌,后来就再没人提起过。
这宫里虽然衣食无忧,富贵至极,但大约是精神压力太大,每年总要躺着抬出去那么两三位,所以亭幽进宫这半年并没见过当年的野花。
也有一度风流,最后出了宫的,由不得亭幽不为那些野花叫一声好,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但苦就苦了宫里的这些女人,到如今看起来仿佛不过是定熙帝采花间歇里的候补一般,再怎么得宠,也好不了多少去。先时也有那为难野花的,可恨帝王心,那里从来没有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之说,传闻里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亲都是栽在这上头的,其他人如今怎么敢去捋虎须。
如今真是人人恨不得自己怎么就不生在那农家商户,让这帝王采了去才好。
兰昭仪如今这般急迫抢了差使,乃是想着顶着太后懿旨去瞧瞧究竟是什么小妖精,迷得定熙帝七晕八素,久久不来这后宫的。
“你急个什么,左右不过是没名没分的,你一个昭仪岂不是自贬身份,便是让敬才人去都是委屈她了,只是她素来稳妥,哀家才让她走这一遭的。”敬太后瞪了兰昭仪一眼,她这才悻悻而闭嘴。
亭幽果真是个稳妥之人。太后宫里谁不说她的好话,再加上上回那起子流言,那般恶毒,她都能忍了下来,大事化了,且亭幽着意笼络敬太后,敬太后如今如何不高看她一眼。只是亭幽万万没料到,敬太后果然高看她,高看得什么事儿都要指派她。
连理堂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堂前阔台上堆了座菊台,当先就是敬太后最喜欢的名品“流云淡绿”。便是宫里也没能养活几盆,这儿就放了三盆,可见其主人的得宠。
而亭幽也完全没料到这位得宠的主人居然是那样一个模样。
☆、山里春花墙里笑
宋春花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嘴巴,圆圆的腰肢让亭幽看得眼睛也圆圆的了。
亭幽的眼角抽了抽,心里才明白,自己在定熙帝的眼里根本够不上猪肉的级别,最多只能算根儿萝卜。
但无可否认,宋春花虽然皮肤黑了些,粗糙了些,但端的可爱,带着一丝野味的春天。
“你长得可真漂亮,比俺们那山上的喇叭花还好看。”宋春花热情无比地瞧着亭幽。
喇叭花亭幽是见过的,少不得脚下一滑,差点儿没站稳。
“你坐啊,吃果子,吃果子。”宋春花显然将亭幽当作她们那山上串门子的姑娘了,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将一捧黏黏腻腻的蜜糖果子就往亭幽手里塞。
“够了够了,够吃了。”亭幽被宋春花弄得一手甜腻腻,却有苦难言,对着她那样璀璨的笑容,实在做不出其他表情。
“你吃啊,吃。瞧你这身板瘦得,难怪阿恪说你们宫里的女人硌人。”
亭幽被宋春花这种山里人作风和山里话弄得面红耳赤,哭笑不得。她素来是不吃甜腻东西的,但宋春花塞给她的却是那最油腻腻的油炸果子。亭幽小小咬了一口,笑了笑,“挺好吃的。”
宋春花待要张嘴,亭幽连忙给她堵了回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要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啊。”
像亭幽这种“假虚伪”遇上宋春花这种“真直接”只有受罪的份儿。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亭幽放下糖果子。
“你叫俺春花好了。”宋春花又起身为亭幽张罗糖果子。
亭幽眼角又受不住地抽了抽。
“你是阿恪的夫人么?”亭幽见宋春花脸上的笑容退去,带上了一丝惶惑和一丝歉意,这样纯挚的姑娘亭幽也见过,在永安的山上。
这世道是越发奇怪了,最最让人瞧不上的山里姑娘反而知道抢占别人的东西不好的道理,而那些簪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为此阴谋阳谋不断。
“不是。”亭幽摇摇头,如果将皇帝当作寻常人,他未封后,那便是无夫人的,顶多算是鳏夫。
宋春花明显松了口气,“那你常来坐坐啊,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阿恪不许我一个人出去。”
亭幽连听宋春花提到两次“阿恪”,才反应过来阿恪当是指定熙帝楚恪。这样直呼其名,便是在民间也不多的。而宋春花居然有这个荣幸。
也不知道定熙帝知不知道他在背后被宋春花这般直呼其名了。
“太后让我给你送些梨子来,这是砀山贡梨。”亭幽身后的抱琴赶紧捧了果篮上来。
“这梨子可真大真水灵。”宋春花笑着接过去,伸手拿了一个梨,在她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啃了下去,然后见亭幽一副吃惊的模样,她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呃,糟了,俺又忘了,俺就是不习惯你们宫里人吃个果子都要切得小块小块儿,拿那小木棍子穿了吃,那多费神啊。”
亭幽也只能赔笑。
“你也吃啊,这梨儿可真甜,真水灵。”宋春花选了个最大的梨给亭幽,“你说的太后是谁啊?”
亭幽被宋春花一问,都忘记拒绝梨子了,“太后便是皇上的母亲。”
楚恪是当今皇帝宋春花还是知道的,听到这话,她有些紧张,“俺,俺要不要去拜见一下母亲?”
亭幽不知该作何回答,其实敬太后让她来,只怕就是为了引宋春花走出连理堂,一旦有了名分,宋春花就是这些女人砧板上的肉了,但亭幽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并不想扫掉宋春花这一脸笑容,而宋春花明显也受到了压力,那笑容里添了忐忑,添了卑微,这让亭幽心里有些不好受。
“说说你是怎么进宫的吧?”亭幽一直很好奇,为着让宋春花放低戒心,亭幽也狠狠在梨子上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液入口,果然清爽舒心。
宋春花见亭幽这般放得开,心下也高兴,“哦,俺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那日俺正在街上买东西,转眼就被人捉到了马车上……”
亭幽的额前明显多了三条黑线,这不就是赤果果的强抢民女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让亭幽咬在嘴里的小块梨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赶紧起身放下梨,“皇上金安。”
“阿……”宋春花想说什么,却被定熙帝的手势拦住了。
“回皇上,臣妾奉太后之命来给,给春花妹妹送些果子。”亭幽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宋春花。
定熙帝眼睛一扫桌上的梨子,“梨子性寒,不宜多吃,你将它带回去。”
梨,离,也只有宋春花这等直肠子的姑娘听不懂宫里人的弯弯绕绕,定熙帝如何能不知。
“是。”亭幽起身,让抱琴收拾了果篮,又对定熙帝行礼,“臣妾告退。”
定熙帝不言,亭幽也不敢起身。
良久定熙帝才道,“去吧。”
亭幽起身,只见宋春花站在定熙帝身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但眼前的两人,一如亭亭玉树,一如矮矮圆瓜,如不是亲眼见,实在让人难将他二人凑到一块儿。亭幽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他二人私下的模样,脸不由就红了,有种憋笑之感。
直到定熙帝狠狠瞪了亭幽一眼,她才恍然而醒,匆匆告退。
出了连理堂,亭幽瞧着抱琴手里的梨,当然是不敢把这梨子再送回去给敬太后的,“咱们去湖边。”
“都给我吃完了才准回去。”亭幽指着那些梨为难抱琴、弄筝。她自己取了一个,在身上幽月蓝的宫裙上擦了擦,“咔嘣”一声咬下去。
其实在永安,亭幽也爱这样吃果子,躲了老祖宗派的人,到小溪边,脱了鞋把脚浸入清凉的水里,啃着多汁的果子,别提多自在了。
解决了这些梨子,亭幽这才摸了摸肚子,缓缓往绿漪殿去。
“那边怎么样?”敬太后就着亭幽的手饮了口参汤,“到底是你手巧会弄吃的,这人参的那股怪味子只有你亲自熬才压得住。”
亭幽为敬太后擦了擦嘴角,“我瞧着那位只怕也长不了,娘娘不必挂心。”这不是亭幽瞧不起宋春花,只是依她看来宋春花实在不适合养在宫里,定熙帝若真对她有心,必不会长久的拘禁她,若对她无心,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敬太后拍拍亭幽的手,“那起子狐媚子,自己留不住皇帝的心倒是会来奉承我了,真当我病糊涂了。我这样不过是担心你,老太君过世前给我来过信,让我一定照应着你,说你心不在此只怕……”后面的话敬太后却不敢说给亭幽听,怕她生了怯意。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水开始重新更了,今后争取明天定在8:30更新,如果没有,那就是还没写出来了。
前段时间的停更,一开始是珰又堕落进了网游,后来则是发现怀孕了,前三个月的日子比较难熬,看不得电脑,现在渐渐好了。
三千水的文不长,我是想争取在生孩子之前写完。
☆、醉里何花堪侍君
敬太后打出老太君的牌,亭幽无论如何也挡不了,眼圈一红,皱了皱鼻子,好容易才忍住泪水,紧紧地回握住敬太后的手。
敬太后也是宫里的刀枪剑戟里挣扎出来的,如何不知道后宫女人的不容易,否则她也不会趟宋春花这浑水了。
收拾好心情,不趁着敬太后动情的时候劝说,那还等什么时候,亭幽抬头望着敬太后,“娘娘还在同皇上赌气么?”
敬太后松开亭幽的手,往后靠了靠,“哀家同他赌什么气,又不是哀家亲生的儿子,怎么肯为哀家这个母后修缮慈圣宫,只怕是打心底觉得哀家不配……”
亭幽万万没料到敬太后的牛角尖钻得如此深,“娘娘只怕是误会皇上了。观这些年皇上的言行,可不曾违背过娘娘。”
“他就是会做表面功夫。”敬太后“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嫁了人也偏着他了?”
亭幽赶紧表忠心,“老祖宗时常教亭幽,这天下最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这宫里能照应亭幽的只有娘娘,亭幽怎会偏着那边?”
敬太后不语。
亭幽接着道:“过了十月,冬至就该到了,皇上必是要回宫祭天的。那时候娘娘定也要回宫,虽说谁也没低头,可看着倒像是娘娘忍了一回。若不回宫,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娘娘同皇上母子不和,只会给其他人趁了间隙,况如今皇上理天下已久,朝堂上下都是他的人,便是想借众论,但那起子人又何敢顶撞皇上,这一来,娘娘岂不就越是远离……”
敬太后如何不知晓这些,所以近来脾气越发暴躁。
“依臣妾看,皇上不是不愿为娘娘修缮慈圣宫,只怕是有心无力。”
“什么有心无力,这几年风调雨顺,各处都在报丰收,户部会没有银子?”
“户部是有银子,可这些银子只怕都流往了岭北。”
敬太后好歹也是权力场上挣扎了数十年的人,一听岭北就敏感了,“怎么说?”
如此,亭幽将自己从邸报里看来的消息分析与敬太后听,“你是说皇上要对岭北用兵?”
“正是。泰康十五年被突厥部落占去横云六州,始终是咱们大夏朝的耻辱,皇上是中兴之主,只看他的布置,就知道他是定要收回横云六州的。”
这打仗花钱自然是如流水的,如若胶缠,只怕聚全国十年之力也未必能支撑,所以即使区区五十万两的修缮银子,户部也不肯出。
“皇上是中兴之主,娘娘又素来英睿,若娘娘同皇上有了罅隙,这仗只怕也难胜。如若能胜,这史家笔下娘娘当是不输太祖皇后之人。”亭幽这是拿身后名在劝说敬太后了。
可敬太后又岂是在乎那虚名的人,“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太君没白教你。咱们女人在宫里斗虽斗,可不能苦了天下苍生。横云六州,皇帝既然铁了心要拿回来,哀家自然是要助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