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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月定了定心神,侧头去看苍洛,平日冷冽如冰的面容浮起红晕,锐利似冰峰的眼神随着对方嘴唇的幅度渐渐被磨平,还握着剑柄的手臂却泛起了青筋,显然心神在抗拒着什么。
淳于月暗自心叹,不着痕迹的将手搭上苍洛的肩,借着他常年累月练就的对危险的反射性回应来分散他眼目的注意力,话却说给对方听的:老板为行人设的歇息之所,我们用得,别人也当有权利,何须介怀!
苍洛骤然回神,眉宇间簇起一串冷汗,点头跟淳于月致谢后,便埋首饮茶,心中也暗自羞愧,竟被女色所迷,太失水准。
这女子嫣然一笑,对自己的芳姿颜容信心满满、却又不以迷住冷面冷心的苍洛为傲,反倒对淳于月起了好奇之意,难道是因为她不受迷惑?
淳于月低头饮茶暗自思索,这个女子并非使用了媚术妖法,竟连苍洛也难抵诱惑,刚刚匆匆一眼扫视,纵使自己是女子也差点被其惑了心神,这样的女人,就是要倾城覆国也非难事,为何江湖朝野毫无言传,为何又在这荒野之地出现?而她直直走来不选别处,偏偏要与她同桌,难道只是巧合?
她心中疑雾重重,貌似无意的抬头,想要再次打量此女,视线却触及她的纤润手指,不自觉的脸颊都起了一丝红晕,视线再移动,却惊诧了心神,女子手背的纹理大多细腻暧昧,就算惯常粗重活计,也难掩其圆润,可是这只手虽肤质润滑柔嫩,其纹路却粗旷大气、菱角分明,莫非。。。
淳于月视线在她身上滑过,又匆匆收回,那衣衫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喉结证实了她心中猜想,却不知,只那一瞬间的惊诧已落入对方眼里,同样带起一丝惊异,而后笑容中露出丝丝邪魅,显然,淳于月的敏慧引起了她的兴趣。
只闻一声轻呼,她的茶碗中多了一个蚊虫,貌似惋惜的蹙了蹙眉,眸光媚然,葱嫩玉指搭上苍洛握着剑柄的手,惊得苍洛丢了剑柄抽手躲避,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失误,对方却丝毫未将他的懊恼放在眼里,只自顾的说:公子,能否劳你替我换个茶碗?
眼见苍洛的拳头紧捏,面色铁青,唯恐他出手生乱,淳于月咳嗽一声打散僵凝,对苍洛道:烦你去问老板是否代卖干粮,买些在路上吃!
妖孽男子
苍洛虽并不用受淳于月差遣,但她说得如此客气,也只能起身而去,他才离开,那女子竟在桌凳之间摆出优雅侧卧的姿势,一腿搭上长凳,一腿垂悬摇摆,踢得桌下石子乱飞,姿态甚是撩人,看得其它桌上的人心眼淫秽,口水横流,她也丝毫不在意,支着下巴媚眼如丝的盯着淳于月看。
无论她摆出怎样的姿态魅惑,淳于月连看都不看一眼,她终于轻笑出声:公子莫非柳下惠?
淳于月淡然一笑,放下茶杯,用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打旋,懒懒回复:公子并非柳下惠,只是虚凤难戏凰!
她说完,终于抬头看向对方,却并未看到身份被拆穿的尴尬,那笑容反而更加魅惑:公子应该说虚凤难戏伪凰,可是既是如此,假遇假便是真,也应该不会如公子这般镇定才是。
淳于月被识破真身也毫不介意,越发散漫道:很遗憾,本公子对来意不清、身份不明者,只会心生警惕,实在难以生出情愫来。
闲言已尽,无需多语,侧头看了看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却怎么也难以回到原处、已经心生怒意的苍洛,淳于月回首瞟了瞟笑得邪气纵横的祸首,心中虽然也生出惶恐,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自斟了一杯茶水,端起要喝却又蹙起眉头,喃喃自语:这年头,连蚊虫也这般横行无忌,果然是大乱之象。
说完抬手一扬,茶水泼洒而出,苍洛终于顺利的走了过来,与淳于月眼神交汇之下,拿起桌上宝剑便去牵马引路,淳于月也不再看座上之人,放下足够的银两跟着就走,忽听身后传来一个雌雄难辨的妖娆之音:下次我们本真相见吧。
淳于月难接下句,置若罔闻,策马而去,苍洛紧紧相随,心里疑云丛生。
两人的身影刚刚淡出视线,就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人,头戴斗笠,笠沿的黑纱垂下遮挡了容颜,在淳于月方才的位置坐下,透过黑纱看向对面的人,声音清冷,却是如假包换的女人:公子,这个女人如何?
他挑眼看她,笑容多了些妖冶邪魅:这个女人是个可造之材,用她来克制尤国的这帮人,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女人得到赞赏也不欣喜,反倒有些惊讶:公子想用她对付整个尤国?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在我看来,她也顶多能牵制南宫逸。
他摆了摆手手指:如果你认为她能保得住淳于只是因为迷住了南宫逸,如此小瞧这个女人,会吃大亏的。
女人虽依旧心存疑惑,但是既然这个人如此说,那也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那公子打算如何利用她?
他眸光闪动之间已成竹在胸:对付痴男怨女,当然是离间计为上,不过,要让她发挥真正的作用,还得实时的帮她一把,让她能有与南宫逸抗衡的资本才行。
女人越发不解:以淳于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尤国抗衡,更何况她还被淳于上下怨恨嫌弃,根本就无所依仗,又有何资本与南宫逸对抗?
她说着,见他眼中满是不赞同,似乎在说她所思所见太短浅,不想被他看低,只得转了思绪:不过,既然公子如此决定,定是已有对策,我等听候差遣便是,只是,看到她我倒想起一人来。
说完,见他笑容中多了些赞许她说下去的意思,才接着说:就是我上次跟公子提及的人,今日多方监视,发现此人与这个女人的确有着若有似无的关系。
他略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丝莫测笑意:这倒是个好消息,你就再派人盯紧些,或许,此人会成为我们的一步好棋!
女人出声应承,他又思索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让你安排在各处的人先按兵不动,等候时机待我吩咐,前翻举措虽不尽人意,但也这些人心里制造了裂痕,只是,也已经引起某些人的怀疑,莫再急功近利以致打草惊蛇。
女人恭敬应诺,他忽然对她起了好奇心,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梅馨,你每次见我都带着这个斗笠,是自卑容颜还是害怕看我?
梅馨黑纱之下笑得勉强,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却翩然起身,媚眼扫过那边明明杯中茶水已尽,却磨蹭不肯离去,只因贪恋他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娇媚一笑,悠然启唇:这些人的眼神真让我恶心!
说完飘然而去,瞬间消失无踪,女人轻轻叹息,手中白刃闪动,那些还贪恋美人背影的男人们,在神魂颠倒之中便命丧黄泉,收回利剑时,她已抬手取下斗笠,本该是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只可惜多了一条狭长的裂痕,竟生生的绽出让人心胆欲裂的寒意。
相见不见
策马飞驰了好远,两人才慢慢收紧马缰,让速度缓慢下来,苍洛见淳于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的疑问难以出口,又默默的跟着骑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方才那人耍了什么手段?我为何只能原地打转?
淳于月也正在想这事,听他一问,淡然一笑:也不是什么高招,不过设了个简单的阵法,你不知内情才会觉得困扰。
她虽说得轻巧,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就地取材、随意投掷的几个石子竟然能让一个顶尖杀手身陷其中犹如鬼打墙般束手无助,这个男人真不简单,世间奇人异士也不少,懂得设置迷阵的也大有人在,可是手法如此诡异纯熟,会不会是。。。
她暗自猜想,又很快否决,迷城的人早已隐遁尘世,不至于会出来挑动是非,何况,迷城的规矩向来是许进不许出,近十多年来,连进入也需经过层层考验,至于出。。。除了她师傅不知何故被逐出迷城,之后也未听说再有人被外放,此人应该非迷城中人,若真如此,她跟师傅学的这点皮毛还勉强能够应付,方才那貌似无意的一杯水不就破解了他的迷阵么?
只是,她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就此罢休,往后得谨慎提防才是。
抵达尤国本该先去见南宫逸,可是她却犹豫了,不知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与他相处,这些日子,稍有空隙就在想,可是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始终得不到答案,她的心被困入了迷宫,怎么挣扎也只在原地徘徊、找不到出去路。
就想着,先回住所休息吧,一路疲劳奔波,先休息好了再去见也说得过去,敏儿见她回来自然是殷勤备至,膳食早已打点好了,待她梳洗好就能食用,她却丝毫没有胃口,只说累了想要休息,敏儿猜想她心情肯定不好,也不勉强,收拾好床被就退了出来。
淳于月上床也并未躺下休息,只拥着身子坐在角落思索,从淳于浩的出生想到死亡,从淳于的辉煌想到落寞,从初见南宫逸时的谈判算计,想到彼此埋藏真心,抗拒诱惑,再到现在的想见却又情怯,短短的几年,却又漫长的好似过完了一生,未来的路上,还有怎样的波折陷阱在等候?她实在不敢去想,也无法去想,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耳!
就这么想着想着,大半天的日子流走了,敏儿蹑手蹑足的进来,想看她是否醒了,见她那么纹丝不动的坐着,一时不知该不该燃起烛火,正犹豫着,淳于月开了口:点上灯吧,屋里太冷了。
明明还是夏日,因害怕屋子闷热,敏儿还特意弄了些冰块来散热,她却说冷,忙燃起烛火走近来看,神情语气尽是担忧:公主病了么?我马上将冰块拿出去,再加条被子来可好?
淳于月茫然抬头看她,才恍然记起自己说了什么,歉然一笑:不用,我也没生病,只是觉得屋子太暗了,显得冷清。
敏儿这才松了口气,忙说在屋里多燃几支烛火,被淳于月阻止,侧头从撑开的窗子往外看,星月已经为院里的草木染上了清辉,腹内也有了些饥感,便吩咐敏儿摆饭。
敏儿听了忙去准备,还未走出门口,便听到五声门响,知道是南宫逸来了,忙要去开门,却被淳于月叫住:就说我一路疲乏,已经睡了,请他回去吧。
敏儿讶然回望她,将皇帝拒之门外,这可是大不敬,万一惹怒了他可怎么好,待要劝说几句,却见原本已经挪到床沿的淳于月又将身子缩了回去,知道多说无用,只得一边去开门一边斟酌言辞,刚将院门打开,劝回的话还未出口,南宫逸已经跨了进来,急切的往里走,还不忘问询问敏儿:她可用膳了?赶了几日路大概是不会太想吃东西,做些合胃的给她!
敏儿一时手足无措,拦也不是,回复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南宫逸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她,思绪转了一瞬才问:她怎么了?
敏儿听他发问,只好硬着头皮回话:公主一路太累,早早的歇下了,还请皇上。。。还请。。。
她实在不敢说赶他走的话,南宫逸却丝毫不信:她睡觉最烦光亮,屋里明明还燃着烛火,怎就睡下了?
谎言露了痕迹,敏儿慌得手脚都不知搁置何处,正不知如何回答,屋里的烛火瞬间灭了,她心也跟着哀叹不止,这样做的不是更明显么?
南宫逸心中苦涩,笑容也带出一丝凄凉,望着那房间呆想了很久才道:她精神可好?消瘦了么?
敏儿愣了愣神,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忙恳切回复:有些疲倦,想是连日赶路的缘故,略有些瘦了,大抵是天气太热不思饮食所致,往年也是如此。
她句句都在宽南宫逸的心,他也听出来了,点头道:那你就费些心,多弄些她喜欢吃的,需要什么就去内务府取,想来朱允也给了你进出宫的腰牌。
敏儿忙应承着,他又沉默了片刻,仰头将喉头拉直,让那口滞涩之气能顺畅的舒出,才略提高了声音,明着说给敏儿,实际上让屋内的人也能听见:你转告她,我明日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回来,只要回来了,就好!如果她还不确定该不该信我,或者还未想好该怎样面对我,就趁这段时间慢慢想,只是,希望回城的那日,能在城门口看见她。
淳于月其实一直在屋里聆听,一直隐忍着想要见他的冲动,听到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她的手急促的搭上拉环,可是,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院门再次被关上,她也未能拉开房门。
原来他知道她的介意,就算淳于浩不是他直接下手害死的,可终究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想试探淳于仲廷,或许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或许。。。
可是谁知道呢,这样争雄称霸的年代,谁没有算计别人,而又有谁能不被算计?只是她一时解不开心里的结罢了,所以他给她时间,也相信她会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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