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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文玉微微愣神,片刻后才轻叹道:望公主此去千万保重!能保住淳于众生的,只有公主自己!
简单的送别之语,淳于月却从中听出了他话外无穷无尽的深意,此回淳于,她难测前途,所以嘱托沐文玉,无论发生何事,请他一定要保住淳于百姓,然而,他的这番话,则是在给予她回复。
放手江山
亲情凉薄
尤国和凉国的战局虽因易祈幻的死亡而告终,但因各地经历数月战乱,百姓为了避祸,奔走迁徙,导致城郭村落人烟稀绝,良田荒芜,又正值深秋之际,遍地落叶和枯黄的衰草,更增添了连年战乱后的凄凉和萧条。
淳于月一路行马而过,入眼的皆是战乱后的悲绝惨景,家家有亲丧,处处起新坟,偶尔还有未被收埋的尸骨横陈荒野,这些尸骨,多数都是没有亲人也叫不上姓名,被强征入伍,死后无人收敛,运气好的,死在显眼处,被清扫战场的人成堆运送到某处浅浅掩埋,归入尘土,运气不好的,丧生荒野无人看见,被饿疯了的野狗拖拽啃咬,断肢失节,尸骨不全。
在这乱世,死者不得安宁,活者又岂能舒心?大凡有战乱发生,盗寇蟊贼便会借机横行,偷抢勒索之事便成了战乱的衍生,家家关门锁户、防盗避贼,一看到陌生人出现,便寒毛都生出警惕之意,把和平时期的待客热情丢得没影,人人自危,恨不得全身都生出刀剑来防卫。
曾经,她因为目睹了被内乱荼毒后的惨景,淳于百姓在惶恐惊吓之中惴惴不安,日子过得艰辛凄苦,了无生趣,所以,她才拼尽全力守护淳于,想要避免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而今,她却不得不思考一些必须面对的问题,凉国不可谓不强,其百姓依旧难以避免战火,只因皇帝暗弱,群臣失德,内有易祈幻野心勃勃,外有尤国这一强敌虎视,终于引发这场灭国之乱。
而今,淳于的前景又如何呢?南宫逸不是为爱盲目的男人,何况,他还有着皇帝的身份,身系众人的期望,他那些兄弟不计个人得失,只为实现一统天下的夙愿,他又怎能因私情而负大义,所以,淳于无论迟早、他必定要夺取的。
而淳于内部,为了清除淳于月的势力,但凡被她启用的人,都不同程度的遭到林凤瑶和淳于邵的贬斥罢黜,若说例外,大概只有识时务的骆子睿和一直帮淳于邵复位而暗藏蛰伏的宁少卿。
想起宁少卿,淳于月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自嘲,枉她自命不凡,竟对他多年的处心积虑全无所觉,他抛弃承继虚名的机会,参与科举而得皇帝赏识,赐婚皇家公主,又任他为太子之师,这样双重显赫的身份,让他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朝政、拉拢权臣,替林凤瑶在外奔走,替淳于邵奠定内乱的根基,有了第一次复位的机会。
淳于月死里逃生回到淳于平了内乱,使得他们的复国计划落空,而一些在此间出力的朝臣因此被淳于月盯上,陆续贬黜,宁少卿却因为藏得够深,又有那特殊的身份做掩饰,不止逃过了危机,甚至连丝毫的怀疑也未惹上身,后来,淳于月对他的感情虽被南宫逸掐断,却越发的信任他,多年来,一直委以重任,好在,淳于月因那么点私心,不肯将他陷入危境,才没有托付更为隐秘的任务,现在想来,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叹。
回到淳于第二日,淳于月就被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淳于邵为储君,以此换得姚杰等人官复原职,淳于仲廷为此倒没少给她讲大道理,说什么当年他看淳于邵年幼,恐难当一国大任,不得已才代掌大权,如今淳于邵历经波折,人也成熟内敛不少,可堪大任了,自己也就该在百年之后还政于他,倘若偏袒徇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女,便成了盗位窃国之人,恐招后世耻笑。
年老了,忽然在意起身后的名声,便要将自己当年嗜兄夺位的不仁不义之举粉饰干净么?淳于月也不去拆穿,闲闲的问:儿臣听闻父皇前些日子总是睡得不安稳,皇后娘娘便请人到宫里开坛作法,超度鬼魅怨灵,又祷告上天,说要还政于淳于邵,而后父皇便无惊无扰的安睡到天明,可有此事?
淳于仲廷明明严加封锁了消息,还是没能躲过淳于月的耳目,便有些讪讪的,干咳一声,音量细若蚊蝇:多亏皇后体谅朕之辛苦!
淳于月冷冷道:是么?父皇想要安抚皇叔阴灵,便还政淳于邵,那么,为了安抚浩儿亡灵,又该如何?
淳于仲廷闻言面色大变,嘴唇瞬间哆嗦起来,半晌才拖着颤音道:月儿,你别听那个不孝女乱说,其实。。。
“父皇!”一声暴喝,差点将淳于仲廷震落龙椅,淳于月本来对淳于芯的话半信半疑,所以才出言试探,现在看淳于仲廷如此急切的想要辩解掩饰,她不用再去查了,也无力再去查了,绝望之下心如死灰:那个女人真的让你如此不顾一切吗?当年,你为了得到她,与皇叔争夺帝位,不惜兄弟相残,后来,为了袒护她,不顾浩儿能否安慰九泉,极力掩盖她毒杀皇储之事,现在,你又为了她,不惜毁掉我多年的经营,将淳于万千生灵推向深渊,父皇,但愿你能永远不悔!
话语出口,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紫阳殿,才出殿门,迎面就是一股秋风吹来,她从中闻到了淳于国腐烂颓败的气息,这些年来,她将自己抛弃在地狱,只为让淳于能见到阳光,到头来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而毁掉她心血的,偏偏是自己的父亲,这份绝望,从骨血里蔓延出来,让她对人世竟生出了厌恶之感。
昨日,当淳于芯得知她承认淳于邵的皇储地位,让林凤瑶等人奸计得逞,便不管不顾的冲进她的寝殿,言语中对她大失所望,并说出隐藏许久的秘密,当年淳于浩中毒身亡,她派人彻查却无所获,皆因淳于仲廷担心她为淳于浩报仇,便替林凤瑶掩盖真相,虽然后来对林凤瑶诸多冷落,最终也没能抵御住她的巧言令词和苦肉计。
而无意中得知真相的淳于芯,并不得淳于仲廷喜爱,加之她言行无忌,名声不堪,无论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便只能对此事隐而不宣,本想着有淳于月压制,让林凤瑶奸计不能得逞,也就不急着追究此事,让她没想到的是,淳于月竟然也认同了淳于邵,那么,淳于浩不就真成了被他们搬掉的绊脚石吗?
所以,她斥责淳于月跟淳于仲廷一样的糊涂,诅咒淳于早点亡国,怨骂淳于一族亲情凉薄,道德沦丧都该下地狱。
淳于月无法相信她的话,不是不相信林凤瑶的狠毒,而是不相信她父皇会如此庸溃冷血,所以,她才亲自去确认,如今得到证实,她便忍不住赞同淳于芯的话,与其让这样一个恶毒残忍的皇族统辖淳于,还不如让淳于国彻底消失的好。
她悲绝之下脚步便乱了,身姿也变得飘忽无依,行不过几步、忽然仰天长笑起来,声音凄绝哀婉,怨恨和绝望充盈其间,又有谁能明白,自己宁愿舍弃性命也想守护的东西,忽然变得全无价值,这份落差会激荡出怎样的心疼?
嫁祸诬陷
宫人被淳于月忽然的举措惊住,第二日便有了淳于四公主疯癫的猜测,林凤瑶从中看到了契机,便将此谣言修饰一番传到了宫外,几日后,就传遍了朝野军营,与此同时,淳于邵加强了宫廷禁卫,大有将淳于月软禁隔离于内宫的趋势,而宫外,宁少卿和骆子睿加紧收拢兵权,对忠于淳于月的兵将进行收服,若实在不能收服的,对实在顽固不化的,就罢黜或处死。
好在,绝境之下,都懂得识时务而自保,所以,淳于邵仅用了短短的两月时间,便将淳于月的势力彻底瓦解,而此时,淳于仲廷迷恋上了修仙问道,每日专研成仙捷径,为了表示诚心,亲自试炼丹药,不时拿宫人做试验,致伤致死者众多,弄得后宫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淳于月一开始还会劝诫,渐渐的也懒得理会,每日在自己宫殿中培土养花、观景赏鱼,闲适安静的好像她的人生从来都是如此过的。
嫣十年,初春
淳于仲廷做了个仙鹤接引,祥云绕身的梦,便让道士梁士元解梦,得知是即将成仙之兆,便有人提议他禅位淳于邵,陆续又有朝臣上书附议,林凤瑶也随之相劝,说想与他一起得道成仙,永不分离,劝他放弃繁杂国事,与她一起全心全意奉道,以期早日飞升,脱离尘世之苦。
淳于仲廷本来都松了口,准备选个良辰吉日宣布禅位,却因淳于邵眼见大局已定,一时得意忘形,竟与柔妃在内宫偷欢,偏巧又被淳于仲廷撞见,对淳于邵大加叱责,淳于邵年轻气盛,加之对他有杀父夺位之恨,想着一切已成定局,之所以暂时不动他,并非对他有什么忌惮,只是听从林凤瑶建议,求个名正言顺。
今日被他辱骂的如此不堪,又想起当年父亲惨死的悲苦,自己逃亡之时经历的种种磨难,甚至将送柔妃入宫迷惑他也当成了自己所受的屈辱,心里越发来气,竟让人拖住淳于仲廷,自己则当着他的面与柔妃行苟且之事,将淳于仲廷气得几番昏厥,这时便想起了淳于月,要唯一的亲信告知淳于月他要废除处死淳于邵的想法。
然而,这唯一的亲信竟也是林凤瑶安排在他身边的,得到淳于仲廷的指令,便首先禀报了林凤瑶,林凤瑶虽恨淳于邵不争气,但也不忍多年苦心白费,便想出毒计,一来可以断绝淳于仲廷的想法,二来也可以除掉淳于月,彻底将她的势力瓦解。
之所以非要淳于月死不可,其实也是对她心存忌惮,毕竟淳于目前的四十万大军,三十万左右都是经由淳于月建立培养起来的,那些兵将看似都归了自己和淳于邵,然而,有多少是真心臣服,有多少是被迫自保,她心里很清楚,一旦淳于月起了反意,有尤国为其撑腰,她们手中的兵符便成了没用的牌子,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形发生,她必须早一步行动。
这日,她亲自携了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糕点来探望淳于月,将她慈爱温和之气展现得淋漓尽致,淳于月却正眼也不瞧她,只一门心思的侍弄花草,她讨了个没趣,也不介意,继续表达关爱之情,淳于月终于听得烦了,侧头撇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局势初定,皇后娘娘就闲得没事可做了么?
说完也不去看林凤瑶的反应,只朝翠羽一招手,翠羽会意,马上送来水具,她借着水具净了手,又接过帛布擦了,便走到凉亭的石桌旁坐下,端起翠羽准备的茶水轻泯了一口,才启唇道:若本公主没记错,淳于邵虽是皇叔亲子,却并非娘娘骨血,来日他得继大统,未必会奉一个失节的女人做太后,所以,要想久留富贵,还有得忙呢,不是么?
林凤瑶被她的一番话刺得面红耳热,胸口涌动着的怒气却不能发出,脸上的笑容越发和顺,亲自接过食盒,将内里的糕点一盘一盘在石桌上摆好,也不介意她的怠慢,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才吩咐左右服侍的人道:本宫与公主说些贴己的话,你们都到院外等候吧。
一众人领命退下,唯独淳于月的宫人不听她的使唤,依旧随侍一旁,她也不生气,只笑着对领头的林闽道:你们害怕本宫欺负公主么?
林闽连连陪笑,趋眼去看淳于月,见她依旧淡然的无谓,便招手领了翠羽等人出去,淳于月饮尽杯中水,懒懒的放下茶杯,林凤瑶见状忙提壶为她斟续,被她以手覆住:此处已无外人,皇后娘娘何必再做慈惠?
林凤瑶听言,从容的收回手,将茶壶放下,神色不变的看向淳于月:公主对本宫的恨意似乎更深了!
淳于月淡然一笑:皇后娘娘不也视本公主为眼中钉!
林凤瑶见她把话已说开,四周又无别人,便也不再装模作样,按照事先的设想,极尽言语激怒淳于月,效果却甚微,她忍无可忍,便自揭淳于浩死因真相,想要引淳于月出手伤自己,然而,淳于月却依旧不为所动,反倒对她的计谋嗤之以鼻,林凤瑶再次出言激她:你不是说要害死淳于浩的人血债血尝吗?为什么不动手?
淳于月觑眼看她,半晌冷笑:我若出手,你就难以如愿了!
林凤瑶惊愣住了,这才记起她武艺非凡,要杀自己何须刀剑,一时回神,便冷汗涔涔,可是又不愿意放弃计谋,情急思量之下,便拔出随身藏匿的匕首自伤,淳于月也不阻拦,冷冷的审视良久,才默默自语:淳于还真不能交到这等人手里!
林凤瑶没有心思理会她话里之意,刀戳的疼痛让她浑身战栗,惊惶大呼‘救命!’院外守候的宫人听到呼声,一窝蜂的冲进了,却被眼前景象唬懵了,林凤瑶的贴身侍从早已得到吩咐,相对冷静些,急急忙忙去扶林凤瑶,又对众人呵斥:四公主刺伤皇后娘娘,你们还不去禀报皇上、宣